二十 尽其能

  顺德楼?宁氏二十四郎?魏东家终于抬眼皮,然后一声笑。
  还以为是年轻人日子混不下去来借两个钱花花,没想到竟然是学人要抱打不平替天行道。
  一旁站着的陆掌柜重重的咳嗽一声,瞪了他一眼,不许讥嘲年轻人。
  魏东家将到嘴边的嗤笑收回去,哦了声:“你不用官家法规,要私行过问不平事,但这世间万物平等,人只能尽其能,替天行道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他瞥了这女孩儿一眼。
  “所以你要献出什么来表明你有能力过问这不平之事?”
  不待女孩儿说话,他又提醒一句。
  “听说你会做木工,但我这里可不缺木匠,木匠的手艺我可见得多了。”
  你就直接说这件事你这个小丫头不配过问得了,陆掌柜忍不住嘀咕一声,但也没办法,这次魏东家的苛刻是符合规矩的。
  热血是好事,但没有规矩的热血,只会变成祸事。
  那女孩儿听了没有沮丧,反而打量魏东家,问:“你腿什么时候残的?你坐这个轮椅,舒服吗?”
  陆掌柜差点失笑,他一直觉得东家刻薄,说话讨人厌,没想到这个女孩儿说话更讨人厌。
  魏东家的脸拉下来,冷笑说:“多谢,残了很久了,坐轮椅舒不舒服,如饮水冷暖自知,等将来你腿残了,我送与你坐坐,你就知道舒服不舒服了。”
  陆掌柜翻个白眼,虽然这孩子说话不讨喜,但你跟一个孩子打什么嘴仗,说的话也太刻薄了。
  一般的女子都要气哭了吧。
  当然敢来诉献的女孩子肯定没那么怯弱。
  七星笑了笑:“我不用坐就知道不舒服。”她上前一步,伸出手,“让我看看…..”
  看什么?魏东家一怔,下意识要躲,但坐在轮椅上能躲哪里,还好这女孩儿不是要摸他,而是双手抚上轮椅,轻轻抚过…..
  “这么想看啊?”魏东家哼了声说,“老陆,既然来家里,不能让自己人空手走,送她一架轮椅吧,拉回去随便看,看个够。”
  七星松开手站直身子:“不用了,我做一个送给你。”她看着魏东家,“我原本不知道该献什么,看到东家我就有主意了,我献一架轮椅吧。”
  魏东家鼻子里再次嗤笑一声,抬着的眼皮垂下来:“既然你有心,那就做吧。”
  有心,看他坐轮椅就做轮椅来讨好。
  能做出什么样?雕花漂亮些?漆工漂亮些?再漂亮又如何,还不是个轮椅?
  ……
  ……
  坐在如意坊外一间茶楼里的两个小厮,看着两个女孩儿从如意坊走出来,并没有大包小包,只有一个女孩儿手里拿了一个小油纸包,托着一块什么给另一个女孩儿说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冲进如意坊。
  “哎,卖给那两个女的什么了?”一个小厮喊道,“不许胡乱卖东西,吃坏了肚子我们可不饶你。”
  店伙计被喊得莫名其妙,看看外边,还能看到七星和青雉的背影。
  “你们是说那两位小姐吗?”伙计说,“没卖给她们东西啊,哦,那个啊,是我们招待客人的点心……谁进来都能吃。”
  他指着桌子上盘子里,看两个小厮。
  “两位客官,要尝尝吗?”
  ……
  …….
  “没买东西,也没卖东西?”宁二十四郎打个哈欠,摆手制止弹琴的婢女。
  两个小厮点头:“好像是想卖什么,但如意坊要先看看,并没有立刻就买。”
  “这就对了嘛,哪能随意买卖。”宁二十四郎满意点头,“两个小姑娘有什么可售卖的,谁要跟她们买东西,她们有什么,除非是青楼。”
  说到这里自己乐了。
  “哎,你们说,如果她们要去青楼卖了自己,我还阻止吗?”
  说罢拍腿大笑。
  “不阻止不阻止,小爷我还亲自去捧场。”
  说到这里眼中的笑又闪烁光芒。
  对啊,卖进青楼不就好了?姑姑还拐弯抹角地说什么让她们知道世事艰难,进了青楼那可就与世隔绝,不用知道世事了。
  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无亲无故,独居在城外,一个麻袋一套拉走卖掉,谁又理会?
  这个办法真不错,一劳永逸。
  宁二十四郎摸了摸下巴。
  他真是太聪明了,太能干了!
  这个念头让宁二十四郎精神奕奕地站起来。
  “走!”宁二十四郎说,“趁着叔父不在家,我们出去玩去。”
  作为家中的独苗,本没人敢管他,只不过叔父为了让他接衣钵,这两年总是押着他学衙门的事,真是烦死了。
  这几天新来的知府核查田税,叔父带着人下县去了,要给知府交出一份合情合理的卷宗。
  趁着叔父不在,他可以好好出去玩几天。
  梨子吃腻了,婢女弹琴也听腻了,去青楼里找点新鲜去。
  …..
  …..
  宁二十四郎在青楼快乐的时候,七星带着青雉在如意坊忙碌。
  她们那日是两手空空而去,第二天又两手空空而来。
  虽然说要送给魏东家轮椅,但所有的料子都是如意坊出,要了一间屋子,要了一个半成品轮椅,每日在里面叮叮当当。
  陆掌柜推着魏东家从这边走过,魏东家听着里面的动静哼了声。
  “还要给她一日三餐,”他说,“如今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是脸皮厚还是脸皮薄,直接说来混口饭,看在她晚生后辈的份上,我还能拒绝?非要摆出这些样子。”
  陆掌柜纠正:“这是规矩,说明这孩子很遵守规矩。”
  “呵,的确是知道规矩,知道不能以私利寻仇,就说是顺德楼受了欺负。”魏东家嗤声说,“人家顺德楼都不知道自己受了欺负呢。”
  虽然当时没问,魏东家随后当然打听了这两个女孩的来历,城外独居的孤女,也知道了所谓的宁二十四郎在顺德楼横行霸道是什么事,横行撞得就是她们,霸的是她们售卖猎物的路。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亲长,教出这般滑头。”魏东家再次说,“小小年纪用起规矩来一副老成的模样。”
  陆掌柜想的却是别的事。
  “杏花山那位越老先生,并不是咱们家里的人,也不会木匠,村人们说就是个教书先生,这女孩儿的木匠是跟谁学的?”他说,“他父亲吗?村人们说,从未见过这女孩儿父亲,当年是孤身带着母亲的骨灰来投奔外祖父的。”
  如果真是家里的人,孤女投奔来许城,怎么也要跟找到家里打声招呼托付。
  如果不是,这女孩儿从哪里知道的他们?
  还知道的挺熟悉。
  这登门,求见,说话,举止,一副老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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