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6章 终章:梁园歌
“大郎什么时候回来？”
清河畔的大风车下，老武捧着茶杯问儿子，几支钓竿架在岸边，愿者上钩。
河畔那一溜的风车磨坊很忙碌，磨米磨面外，这些风车还能锯木、榨油、造纸，以及抽水等，
相比起传统的水碾硙，风车磨坊无需拦河修堰，不跟百姓争水，关键是效率还很高，自从武怀玉在清河畔修起第一座风车磨坊后，这二十多年来，关中平原过去那无数的碾硙，已经几乎都拆掉了，
曾经那些碾硙都属于贵族官员豪强们，朝廷虽知妨碍水利灌溉影响民生，每年因此引发无数纠纷，但想拆除却是难上加难，在武氏风车磨坊出现后，终于不用朝廷为难，贵族们自己就慢慢的开始建起新的风车磨坊取代旧的水力碾硙了。
武怀玉看着这些大风车，不仅仅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这更是极高的生产力，这些风车每年可是为武家带来巨大的效益的。
碾米碾药碾纸浆，引水灌溉，锯木打铁无所不能啊。
“大哥应当马上就能回来了，”武怀玉笑着跟老武道，大食叙利亚总督穆阿维叶早已经回了大食，并且已经派了使者来长安，此前谈好的和约，哈里发已经同意，虽然也有人反对，
特别是阿里很反对这个纳贡的合约，并指责穆阿维叶丧权辱国，但穆阿维叶一句话，就让阿里哑口无言。
他让阿里率兵去夺取呼罗珊和锡斯坦，
可大食在呼罗珊一次次兵败，尤其是去年的大败，已经让大食上下无人再有信心跟大唐开战，更何况，还有个拜占庭的君士坦斯二世络腮胡皇帝，那家伙可是希拉克略一世皇帝以后，最了得的一个皇帝了，
结束了老皇帝死后，拜占庭几十年的内乱，是个能把摄政太后皇祖母和二世叔父等统统干翻的人，也是成功终结了大食连胜，遏制住大食攻势的一个猛人。
拜占庭的新海军已经打造训练完成，他们的海军还装备了秘密武器希腊火，大食的海军在地中海已经被拜占庭海军多次击败，
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完成大食新海军的打造，然后击败拜占庭海军，遏制拜占庭的反击势头。
这个时候，不宜再惹大唐。
若是能够订立三十年和平协议，哪怕一年赔一万一千磅黄金也可以，穆阿维叶也说了，协议订立后，大食与大唐就能展开全面贸易，到时贸易这块获利巨大，远远超过那点贡金。
阿里沉默，他并非不敢再战大唐，而是他相信若是他表示愿意统兵再战呼罗珊，奥斯曼和穆阿维叶肯定会各种下黑手，他们已经跟唐人媾和，到时联合起来阴他，
不管是明着来还是暗里来，阿里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
而且，两线开战，确实不智。
阿里最终同意了与唐的和约，如今三十年和平协议达成，第一年的一万一千磅黄金也已经送抵大唐波斯大都护府，
武怀义身为安西大都护兼波斯大都护，接下来就是按协议，从一部份波斯领地撤军，
接下来无意外，西线将再无战事，
只要大食每年如约进贡一万一千磅黄金，则大唐和大食将相安无事，互不侵犯。
武怀义这个大都护，自然也要回朝来面圣叙职。
“小石头和安猪儿好久也没见了，这次也能回来不？”
“他们今年冬应当会回京朝圣，”
那两位如今在西域河中，也是昭武粟特九国中威望最高的国王，在跟大食的战争中，也是打出赫赫威名的，此前有些昭武粟特国家对朝廷不太忠心，让他们出兵出粮拖拖拉拉的，国王贵族怨声载道，
石守信和安禄山各出兵一万，迅猛扫荡了这几个小国，直接将他们灭国，将国王擒斩，
那些对大唐有怨言的贵族们也都斩杀抄家，
两人事后各立了几个傀儡国王，在河中威望大涨，还狠狠抢掠大赚了一波。
武怀玉都有些意外，这两个义子如今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阿兄在呼罗珊这几年仗打的这么好，可以说这两人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不过社尔在西域表现也不错，这个可汗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的，前些年突骑施、葛逻禄先后有人不服朝廷，试图叛出朝廷统治，社尔这个可汗带头平乱，
突骑施、葛逻禄这几个大部族经过几次砍杀整顿后，如今也是老实的多。
西域如此广阔，
朝廷能够一直牢牢控制，说到底还是靠的刀剑。
前前后后，朝廷已经往西域那边驻军十几万人，加上百多万的汉移民，然后整编的这些突厥、粟特、铁勒、吐火罗、波斯等城傍部落军，各个屯庄都有团结兵，忠义弓箭社，
每次但凡哪里有点叛乱苗头，那都是呼啦啦就围上去了。
这几年与大食的战争，朝廷也借机轮练整编各部族的兵马，更加规范，人数、装备各方面都严格控制，而且指挥的军官这块，掺了大量朝廷派去的军官。
还有就是西域诸部族武器装备这块，现在完全是由朝廷垄断控制了生产，他们只能从朝廷这里买，不得自产。
老武对西域的这些情况不是很了解，也不愿意费心了解，他今天跟怀玉说起老大，只是希望怀玉能够把怀义调回来，
总是在那两万里之外，也不是个事。
“你啊，也别总是想着回吕宋回吕宋，吕宋在那大海里有啥好的，听说一年到头热的很，还经常有飓风，
如今新君即位，对你也信任，你就好好留在长安好了。”
鱼飘晃动，有鱼上钩。
老武倒是眼神好，运作敏捷的抄起鱼竿，
“嘿，好大一条鱼。”
怀玉赶紧拿起抄网给老武帮忙，一条得有十来斤重的大青鱼，
“想不到这河里还有这么大的青鱼啊。”
“现在清河的碾硙都拆了，鱼也多了。”老武钓到这么大条鱼也很得意，满面红光。
鱼入护，
老武重新挂饵抛竿，
怀玉给老武又倒了杯茶，老武高兴一饮而尽，“你跟长孙国舅闹翻了？”
怀玉笑笑，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慢慢品着，
“我倒没跟他闹翻，是他自己飘了。”
老武点了点头，“长孙国舅这人，先帝朝时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如今听说在朝中却是咄咄逼人盛气凌人，”
“嗯，他把陛下当孩子呢。”怀玉笑道。
老武摇头叹息，“陛下太子都当了二十五年，先帝经常让他监国，陛下表现的也是相当稳重成熟的，
长孙无忌就算是皇帝舅舅，可也不能摆不正位置。”
武怀玉微笑，连老武这样八十五岁的老头都看的明白的事，长孙无忌却一直执迷不悟。
在太宗病逝前，长孙无忌那次复相后，掀起李泰等三大谋反案，网进去了多少人啊，
那次要不是李世民心有不忍，那次可是数位皇子、皇弟，一堆驸马都要被弄死的，
虽说长孙无忌这是在为太子扫清障碍，但他手段太狠了。
连李世民都感觉到有些担忧，所以后来又借机让长孙无忌离开了中枢，甚至对承乾留下不可再使无忌还朝复相之语。
承乾即位之初，不顾先帝嘱咐，把怀玉和无忌都召回朝中，
但不到一年，承乾就受不了了。
长孙无忌的大包大揽，甚至是越俎代庖，让皇帝厌恶了，甚至有危机感。
“二郎啊，你要记住，咱家是天子元从出身，”老武提醒。
老武当年在河东跟着武士彟从龙起兵，一路打到长安，后来安置在这三原，因为腿有点瘸，六十岁后就让长子怀义顶替他在禁军继续服役，
“你如今位高权重，但我们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咱们是天子元从，要忠心护卫天子，”
“霍光做不得。”
“也不会有好下场。”
武怀玉点头，这点他比谁都清楚，“阿耶你说的对，所以我更觉得我还是应当回吕宋。”
“你留在长安其实也一样，你现在这样就挺好，只要不要对朝廷事务大包大揽就行。”
晚上武怀玉亲自动手，用那条大青鱼做了几道菜。
红烧青鱼，香煎鱼块，水煮鱼片、鱼头豆腐······
晚餐就爷俩一起吃，
贞观初，老武疯狂为家族繁衍做贡献，十年时间纳了几十妾，生了几十个儿女，
到如今，最小的孩子也十五了，
武家的儿女都不用担心婚姻，既不愁娶也不愁嫁，如今都已经成婚，怀玉那些弟弟们如今大的做官，小的还在京师读书，也都没留在三原了。
妹妹们也是先后出嫁了。
老武也只剩下了一群妾侍们在身边，
“来点酒。”
老武牙掉了大半，却还喜欢每天来点小酒，也不多喝，怀玉也不阻拦，还亲自给老武倒上，
喝的是烧春，真正纯粮食酒，好喝不上头。
“你那些弟弟妹妹们，你跟大郎以后要多关照下，”
“阿耶放心，”
怀玉给自己倒满一杯，陪着老武慢慢喝，
“转眼二十多年了，还记得那年夏天，你跟大郎一起回来时的场景，日子过的真快啊。”
年纪大了，似乎便总喜欢回忆过去，
饭后，爷俩在武堡的中庭青钱柳树下乘凉，
“这次回来住几天？”
怀玉笑道，“这次打算长住，我准备在这里住到过年再回长安。”
“真的？”老武笑了起来，眼神都亮了几分，孩子们大了，如那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飞的到处都是，
家里就剩下那群妾侍们，她们还年轻，老武却是已经老了，他嫌她们吵闹，都懒得跟她们在一起，
虽然儿女们总是说要接他到长安去住，可他却又还是喜欢乡下，自由自在。
“嗯，咱爷俩以后每天钓钓鱼，喝喝茶，到处逛逛！”
“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住几天就跑。”
“不跑，这回好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