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四十七章 亮牌

  九声钟鸣?
  仰望着城防天幕泛起的涟漪,许元眸中的思索带着一缕犹豫。
  在大炎边境,遇什么敌,鸣几声钟都是有着极为严格的律法定则。
  三声钟鸣代表小股敌袭,六声钟鸣则代表全城戒备,九声则是大军压境,而高阶修者袭城,按照律法理应只用是奏响七声钟鸣才对.
  “三公子,还请立刻随下官前往府衙。”
  在思索之时,司子镜的声音骤然从一旁传来,不知何时这位黑鳞卫京畿司长已然从酒肆中走出,此刻正满脸严肃的盯着他:
  “镇西府城如今已然属于后方城镇,骤然遭遇袭城恐怕也会引发一系列的混乱。”
  许元略微皱眉,瞥了一眼四下无人的街道:
  “城内的一切不是已经被军管了么?”
  在镇西军的组织之下,许元来此酒肆沿途的大多数的街道上都已然被清空。
  司子镜语速很快:
  “不够,时间不够,他们来的太快了,哪怕军队强制介入,半日时间也只是清空最底层的庶黎,根本来不及做更多的事情,更别提整个镇西府城只是名义上归拢于郡主,其中还存在宗门的细作和大量的骑墙派。”
  说到这,司子镜顿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急迫:
  “您如今已然表明身份,在这最混乱时节,极有可能会有人想要对您不利。”
  “.”
  有人想对自己不利,许元当然是知道的。
  毕竟在某些人眼中,李君武和迦忆两个人捆在一起可能都不如他许元一个人重要,所以他只身一人在城内晃悠未尝不是在钓鱼。
  毕竟宗门一方不太可能派遣强者潜伏在已然戒严镇西府城内刺杀于他,想要动手那就得动用镇西军中的高级细作。
  敢刺杀,那就让天夜顺手处理了。
  不过看着眼前阴柔男子满脸的严肃,许元也知道继续以己身打窝的风险已然快要不可控。
  毕竟,
  那些可以重伤甚至诛杀蜕凡的城防重器此刻已经启动。
  哪怕有天夜在旁护佑,正面挨上一下也估计够呛。
  思绪至此,许元望着视野尽头那高耸的城墙,吐出了一个字:
  “走。”
  话音一落,
  司子镜拱手行礼,裹挟着许元朝着如今镇西府城最安全的府衙疾驰而去
  突然奏响的钟鸣扰乱了府城的庶黎,扰乱了那些世家大族,但却未曾扰乱城墙之上轮值的守军。
  镇西军第二镇并非是常驻于后方的二线部队,而是自漠南都辖府前线轮换下来修整的精锐。
  远处地平线上,一团巨大烟尘犹如荒古巨兽正朝着镇西府城倾轧而来。
  但城墙之上,守军之中的不少老兵甚至还在谈笑风生。
  “老刘,上面不是说来袭的人是高阶修者么,怎么府衙那边敲了九声钟?”
  一名屯将被手铠包裹的五指轮流敲击着城垛,有些古怪的问道:“看这烟尘架势,不似高阶修者,反倒类兽潮。”
  西泽洲领土狭长,北临大漠,南接万兴山脉,镇西军的敌人并不单单只有鞑晁,军情紧急之时,调拨一部分南下去万兴山脉一带助阵打古渊,而且在大漠之中游弋巡逻之时,偶尔也会遭遇狼群或者虫潮一类的袭击。
  屯将身旁的刘姓将领,透过护城天幕盯着远处铺天盖地而来的烟尘,语气倒是带着一抹严肃:
  “晴朗天气,城防大阵可以检测方圆百里,九声钟响必然是兽潮,估计是那些圣人引诱出来的吧。”
  屯将摸了摸下巴,轻笑着说道:
  “这也挺好,若是只有圣人袭城,功绩多半与我们这些大头兵无关,如今有妖兽来袭,倒正好弥补了一点。”
  刘姓将领明显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
  “李麻子,你是真不怕死?你知道圣人代表什么吗?”
  屯将闻言不加思索的说道:
  “上面的人不是都说了么,我们这边也有圣人助阵,打起来过后只管运功即可。”
  “你可真单纯”
  “老子咋就单纯了。”
  “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们都清楚军阵和城防大阵的威力,那些圣阶的大人能不知道?对面敢来,那就肯定有破城的把握!”
  “哦。”
  “哦?!”
  刘姓将领攥紧着腰刀:“哦你個头你哦!”
  “不是,你这么激动作甚?知道伱平时脑瓜子就转得快,但在战阵之上,脑瓜子还是转得慢点好。”
  李麻子咧嘴一笑,忽地收敛了笑意,意味深长的说道:“刚才那话兄弟我就权当没听到了,老刘你也应该很清楚临战霍乱军心的下场是什么。”
  “.”刘姓将领沉默。
  李麻子从腰间取出了一块令牌,略微做感应,伸手拍了拍眼前好友,低声笑道:
  “城防阵法的权限已经下放了.”
  话音未落,李麻子的神色骤然一滞,没再搭理刘姓将领,直接转身一跃来到了那位于城楼的巨型机弩跟前。
  见到这一幕,刘姓将领下意识张了张嘴,但最终在轻叹一声后,还是选择转身朝着自己防区而去。
  城防重器是用来对付高阶修者一类的高价值目标,但操纵者的修为一般连高阶修者的衣角都看不清,所以在临战之时会下发部分阵法权限给他们以作瞄准。
  “哒”
  “哒”
  “哒”
  城内喧嚣,城墙静谧,脚步回荡。
  走出数息,
  刘姓将领的身形便骤然一顿。
  他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
  声音上的不对劲。
  那细微哒哒声似乎并不是他的脚步,而是从身后传来的。
  心间升起一抹疑惑,刘姓将领下意识回眸望向了城楼之上。
  然后,
  瞳孔猛地一缩。
  在他的视野中,
  李麻子此刻已然将那重器床弩调转了一百八十度,瞄准了城内。
  什么意思?
  原本一向转的很快的大脑在此刻骤然宕机,但他的身体却下意识的动了起来。
  爆发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城楼之上冲去。
  他不知道李麻子为什么要调转弩口,但却知道这种重器绝不能打向城内!
  功法开始运转,
  手下兵卒在收到感应之后也纷纷响应,
  速度在此刻骤增。
  风声与机弩充能的嗡鸣一同传入耳中,城楼在视野中愈来愈近,但一切似乎都晚了。
  而也就在这时,
  一道人影快到几乎看不清的残影忽地从城楼之下掠过了他,几乎转瞬之间便来到了那已然即将发射机弩跟前。
  下一瞬,
  玉剑出鞘。
  “噌——”
  一颗熟悉的头颅在刘姓将领的眼前抛飞,“咚”的一声落地,咕噜咕噜滚到了他的脚边,嫣红鲜血在地面划出一个弧形的轨迹。
  仿佛停滞的时间在此刻再次流动,刘姓将领看了看李麻子的脑袋,又看向那速若鬼魅的身影。
  周琛擦拭着玉剑上血渍,瞥了一眼下方的屯将,淡漠的说了一句:
  “此人叛国,犹以为戒。”
  话落之后,他便朝着下个地点快速疾驰而去,空余刘姓将领呆在原地。
  数息之后,
  刘姓将领才仿若大梦初醒,眼眸垂落,一拳砸在了城垛之上。
  他不理解李麻子这家伙为什么要背叛。
  也不理解为什么方才那个高阶修者像是早就知道了李麻子会背叛一般。
  而当其抬眸之时,却看见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城楼耸立于绵延的城墙之上,此刻亮起光点仿若星辰一般的连成了一条线。
  在刘姓屯将的注视之下,很多亮起的光点迅速黯淡了下去,可同样的,也有很多光点以他根本看不清的速度射向了镇西府城之内。
  作为屯将的他,很清楚那些光点代表着什么。
  但作为屯将的他,却不清楚镇西府城将要面临些什么?
  城墙发生变故之时,许元正被司子镜裹挟着沿低空快速掠进,不过也几乎是在同时,司子镜便发现了异样。
  蜕凡的修为让他能够清晰的看见城楼之上发生的一切,但距离的遥远却让他无法第一时间对其进行处理。
  看着那边的一切,司子镜下意识出声骂道:
  “黄施维那个饭桶,在城墙那边做些什么?!还不赶紧把那些操纵弩机的人给杀了!”
  听到这话,许元也瞬时望向了城墙,功法运转,依稀可见的光点进入视野的一瞬,心中便是一沉。
  他想过宗门在府城内的细作会用城防重器来刺杀他,并且也提前做了安排,但属实没能料到能够见到大半镇西府城的重器瞄准他一人的场景
  “三公子温某说过整个镇西府都是我们的人,你拿什么和我斗?”
  心思电转间,下方的街区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温润含笑的女声:“现在温某的这个回礼,可否让您满意?”
  温姓儒生?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许元下意识应声望去,声音的尽头一位相貌中庸的女子正含笑仰望着天空。
  修为不高,仅是凝魂。
  而没等其再度开口,一道炁机自司子镜掌心射出,一缕缕古怪斑纹转瞬在了女子的面容之上浮现。
  下一刻,
  出声女子的身形便如同豆腐一般瘫软了下来,被司子镜凌空摄取而来。
  见到这一幕,许元心思电转,没有任何有余,快速说道:
  “这是分身,直接杀了。”
  “砰!”
  四溅血肉泼洒向地面。
  也几乎是在女子身死的同时,第一枚来自城墙之上的晶体巨箭抵临了低空疾驰的二人。
  司子镜横于半空,一枚法符于虚空中凝结,挡在了那巨箭激射的路径之上,但这也仅仅只是迟滞了晶体巨箭一瞬。
  城防重器杀的就是高阶修者!
  箭锋之上镌刻有破魔阵纹,寻常术法在接触的一瞬便会溃散。
  司子镜知晓这一点,他凝聚法符也正是为了这一瞬的迟滞。
  转瞬之间,
  丝丝缕缕的紫色斑纹已然攀附在了他的右手之上,他挥动着这只手朝着那箭锋撞去。
  “轰——”
  一阵强烈冲击波自天际扩散开去,仅仅只是余波便将下方半条街区夷为了平地,而代价则是司子镜的半只小臂直接不翼而飞。
  司子镜不断思索着应对之策,眼中的急切已然溢于言表。
  怎么办?
  如今麟狼在府衙守护郡主与大漠神女,一时半会赶不过来。
  黄施维被三公子提前安排去了城墙那边处理可能出现的叛徒,但如今看来城内几乎所有的屯将全都叛变了,短时间内根本处理不完。
  而他又是法修,所修功法更是善于隐匿暗杀,这种城防重器对于他而言几乎是天克,即便展开道域,道域都能被这晶体巨箭射出窟窿来。
  唯一可以指望的大概便是身处府衙之中的郡主发现城墙之上变故。
  虽然以阵法纹路来看,收回那些叛变屯将的操纵权已然来不及,但却可以操控城防阵法帮他们挡下这些城防重器的轰击。
  司子镜余光扫向天幕,一层层的波纹已然在其上慢慢浮现。
  看来郡主那边已经有了反应,但以城防大阵凝聚护盾,也需要时间,除非直接用城防大阵直接把那些阵纹机弩炸掉。
  府衙,军枢堂。
  “滚开,金绍休你想死么?!”
  李君武的怒喝之声响彻了里外,想要用力甩开对方抓住自己手腕的钳制:“必须立刻毁掉那些机弩,不然许元他必然凶多吉少!”
  金姓老将非但没有松开自己的手掌,反而更加用力扰乱对方体内源炁,同样大声喝道:
  “郡主,您如此性子,如何担得起镇西府上下百万人的未来?!
  “詹先安和卢柏邹两人一死,如今城内已经没有人有统领一镇兵马的修为,把那些弩机尽数毁了,我等拿什么去对付那袭来的六名圣人?!
  “您已经让麟狼前去,许三公子手中也必然还有其他底牌存在!”
  “轰!!!”
  又是一声炸鸣爆响于半空,这一次司子镜整个右臂都没了。
  位于其身后的许元亦是一边运转功法,一边飞速运转着大脑。
  不过他并不是在思考破局之法,而是那温姓儒生如此行事的动机。
  这两次单独袭来的晶体巨箭也让他心中生起了一抹疑虑。
  以城防重器的威力,若是一轮齐射司子镜即便身死道消也是抵挡不住。
  而且温姓儒生若是选择将这张底牌同时激发,黄施维那边能够处理掉的叛徒屯将也将下降到忽略不计的程度。
  届时,数十门机弩的齐射,几乎可以在一瞬之间对他许元制造出一场必杀之局。
  司子镜不可能挡住。
  以这种数量与威力,就算是麟狼来了,也得好好喝上一壶。
  瞥了一眼方才被炸成血水的分身女子,许元思绪终于在此刻完成了闭环。
  温姓儒生此番行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在战前便逼他亮明自己的一张底牌来自救。
  而从这间隔极短的不间断晶体弩箭来看,对方所针对的应该是天夜那时停道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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