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药石无医(为黄金萌@头号墨粉加更①②)

  “极极子,让你上去教育一下梦心之,你教育到哪个国家去了?”
  一道声音,从五楼的楼梯,传向天台。
  这道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叫【极极子】的时候。
  到了【梦心之】这儿,就变得没有感情。
  爸爸叫她阿心,妈妈称呼她全名。
  一个称呼,亲疏立现。
  梦心之对这道声音有条件反射。
  她赶忙松开爸爸的手。
  稍息立正站好。
  就差直接行个军礼,等待着家里最高指挥官的检阅。
  完全没有了和爸爸在一起时候的那种放松的姿态。
  梦心之很怕自己的亲妈。
  发自灵魂深处的。
  别人觉得你有病,可以回家找妈妈。
  亲妈觉得你有病,你还能怎么办?
  高唱一句:【我要我要找我爸爸】?
  如果是别的任何情况,这招肯定都是管用的。
  遇到妈妈梦兰亲临现场,梦心之宇宙第一等的好爸爸就会临时性失能。
  用爸爸的原话来说,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兰兰子,教育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嘛,尤其是阿心这种顽固分子,肯定得好好教育。都这么大了,再不教育就要走偏了。”
  宗极完全站在了自己老婆的这一边。
  毫无节操、两面三刀。
  梦心之对于这样的爸爸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千好万好,老婆最好。
  ——这句式怎么这么眼熟?
  牵扯到妈妈梦兰,梦心之就算把【去到哪里也要找我爸爸】唱得再好听。
  她的好爸爸也只会在妈妈离开之后对她进行“延迟满足”。
  嘴上的抗议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打心眼里,梦心之并不介意。
  事实上,她从小到大,都非常热衷吃爸爸妈妈的狗粮。
  她能这么健康快乐地长大,有一多半,都是被狗粮给撑起来的。
  在梦心之的认知里。
  父母能够给到小孩最好的传承。
  从来都不是帮忙安排好一切。
  也不是动不动就来一句【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而是对小孩子进行言传身教。
  看看爸爸妈妈是怎么做的。
  见见爸爸妈妈是怎么相爱的。
  学学爸爸妈妈是怎么努力实现自己目标的。
  这样的爸爸妈妈,不会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小孩子身上。
  比起那种动不动就说【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你都放弃了什么】的家长,言传身教的父母,反而会让小孩子有更大的成长空间。
  梦心之不确定,梦兰是不是一个好妈妈。
  毕竟,这个女人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生下了她,并且让她一直到六岁都不曾有过爸爸。
  六岁之前的记忆,在梦心之的脑海里,已经非常模糊了。
  她只朦朦胧胧地记得,妈妈似乎是一个很成熟的人,能解决一切问题。
  上能装灯泡,下能修下水道。
  妈妈的人生,在她自己二十四岁的这一年重启了。
  在有了爸爸之后,妈妈变成了家里最幼稚的幼稚鬼。
  妈妈的幼稚程度,是与时俱进的。
  家里人口越多她就越幼稚。
  怀上宗意之前,她只是比大女儿梦心之幼稚。
  宗意长到三岁的时候,妈妈又有了一次质的飞跃。
  幼稚程度——三岁不如。
  这也导致梦心之的成长经历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因为她经常会被爸爸教育:【阿心啊,你要让着点你妈妈】。
  对,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家长,让哥哥姐姐让着弟弟妹妹时候的语气。
  就差直接在后面补上一句:【你妈妈还小】。
  记忆伊始,小小的梦心之并不想让。
  可她刚有了爸爸。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爸爸迷。
  既然是爸爸说的,她就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
  一让就让到现在。
  梦心之一直都坚信,是她先和宗极有了父女的缘分,才会有极极子和兰兰子的故事。
  身为红娘,梦心之的心里只有骄傲。
  因此她一点都不介意吃下根源在于她自己的狗粮。
  就是苦了小阿意。
  梦兰不允许宗极有小棉袄,一件都不行,更不好说是两件。
  她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老公,就算那两个“女人”都是她自己生的,也一样没的商量。
  很是有些霸道。
  哪怕宗意才五六岁的时候,梦兰急起来都会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语言。
  比如,【你有本事找你自己的老公去,你缠着我的老公干什么?】
  宗意的神经不像梦心之那么大条,也不太能够接受“延迟满足”。
  她接受不了小小的自己,为什么要让着妈妈那么大的一个人。
  就这样,小阿意经常经常委屈到哭鼻子。
  隔三差五跑到梦心之这里找安慰:“姐姐姐姐姐,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的妈妈是不是得了一种永远都长不大的病?”
  宗意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像是噙满了泪光,也像是装着漫天繁星。
  梦心之把小小只的宗意抱了起来,勾了勾她的鼻子,温柔回应:“是啊,那种病的根源叫爱情。”
  宗意似懂非懂:“我的姐姐诶,那叫爱情的病能治吗?”
  梦心之摸了摸宗意的头:“不行哦,我的妹妹,咱妈得的这个病,在咱爸这儿,早就药石无医了。”
  “啊?那阿意也太惨了吧。”
  小姑娘强忍着的眼泪哗就流下来了,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趴到梦心之的肩膀上抽泣,“不会我长大了,妈妈还没有长大吧?”
  梦心之并不介意宗意拿她的肩膀当纸巾,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安慰道:“阿意不哭,这又不是坏事。好的爱情才会让人一直幼稚下去。”
  梦心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大道理。
  可能是因为她从小就得让着妈妈。
  让着让着,就悟出了这么个道理。
  也可能是在她最模糊的记忆里,妈妈是一个坚强的、成熟的、无所不能的人。
  小家伙一边吸鼻子一边嘟囔:“那我长大了,岂不是还要反过来照顾我妈那个坏透了的女人?”
  “阿意长大了本来就是要照顾妈妈的啊。”梦心之尝试给予正确的引导。
  “我不要,就算要照顾,我也只照顾爸爸。”
  和梦心之一样,宗意也是个爸爸迷。
  “那也可以的,阿意照顾爸爸,爸爸再去照顾妈妈。”
  “那姐姐你呢?”宗意怎么听都觉得不公平。
  梦心之揉了揉宗意的小脑瓜,盈盈欲笑道:“姐姐啊?姐姐负责照顾小阿意啊。”
  宗意认真权衡了一下,摇头道:“阿意不要,阿意只要爸爸一个就够了。姐姐可以帮忙把妈妈收了吗?”
  那会儿宗意算是懵懵懂懂。
  经常会被妈妈太幼稚这件事情困扰。
  在梦心之的心里,都是因为她小时候,爸爸对她太好了,才会让妈妈吃飞醋到这种程度。
  以至于发展到敌我不分的无差别攻击。
  更让宗意这个“后来者”,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梦心之也因此,对这个妹妹格外耐心和上心。
  ……
  “你要是知道怎么教育梦心之,就不会一天到晚的跟着她胡闹了。”
  梦兰拍了拍天台的栏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出声质问宗极:“你看看你建的都是什么房子。”
  “兰兰子,这是阿心梦里的房子啊,有什么不对吗?”宗极赶紧接话:“不还是你送阿心去学画画,学了好几年,她才能把梦里的房子给画下来的吗?”
  梦心之会梦到不同朝代的历史,不同艺术作品里面的人物。
  古今中外,千奇百怪。
  然后还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
  经历匪夷所思的情节。
  每个梦都是不一样的。
  但无一例外,梦境里都会有一些现代建筑的元素。
  这些现代元素,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清晰的。
  而是随着她绘画技能的提升,一步一步,变成了最终的样子。
  像是从远到近,渐渐清晰起来的风景。
  第一次梦见蒙娜丽莎,梦心之还太小。
  梦境里面,除了丽莎夫人,其他都很模糊。
  梦心之不确定那个梦里面是不是有现代建筑。
  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是在一个全是玻璃的地方。
  他一开口,爸爸就问是不是电影里面,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
  梦心之只知道摇头,却不知道具体的是什么。
  稍微大一点,梦见和洛神在水面翩翩起舞的时候,旁边就已经清清楚楚地伫立着一栋水上建筑了。
  那会儿梦心之还小。
  梦兰也还没有什么醋都吃。
  一家人经常会坐在一起,讨论她的梦境。
  梦心之形容来形容去,也没说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栋现代建筑。
  梦兰就和宗极一起,鼓励梦心之,想办法把那栋建筑画下来。
  梦兰还给她报了美术培训班。
  梦心之花了整整五年,才把真真正正地,画出了梦里的那个超现实主义的现代建筑。
  她第一时间把画拿给妈妈看。
  梦兰毫不吝啬地一顿猛夸。
  一直到这个时候,一家人还是其乐融融的。
  直到宗极说,要帮梦心之把这栋看着就不真实的楼给建出来。
  一开始,兰兰子以为极极子只是说说而已。
  哪曾想,宗极不仅开始找合适建造的地方,还开始研究各种土建技术。
  梦兰有心要劝,宗极却一反常态:“兰兰子,这个世界,有几个人的梦想,是真的能够实现的?我要帮阿心实现她的梦想!”
  “拜托,极极子,梦想这两个字是这么解释的吗?”
  不管梦兰怎么劝,宗极就是不听。
  也因为这件事情,梦兰一步一步地把梦心之归类为“传染性神经病”。
  她不仅自己犯病,还把神经病传染给了她原本非常正常的老公。
  梦兰从这个时候开始认为,有必要把自己的老公看紧一点。
  母女俩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结怨”的。
  梦兰最后悔的事情,便是送梦心之去学画画。
  要是没有她的大力支持。
  梦心之也画不出建在水上的五层透明建筑。
  宗极也不会为了把这个楼给建起来,整个人就和走火入魔了似的。
  梦心之一考上大学,就举家搬迁到了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风景秀丽?
  度假的时候,这叫风景秀丽。
  居家的时候,就叫鸟不生蛋。
  “我送她去学画画,是省得她在我面前嗡嗡嗡嗡一直转悠。”梦兰嫌弃道。
  梦心之不乐意了:“我是蚊子吗?我就嗡嗡嗡嗡?”
  “蚊子哪有你烦?”兰兰子不甘示弱,疾首蹙额道:“蚊子叮一下就走,你吃饱了还哭。”
  “我什么时候吃饱了就哭?”梦心之说,“我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啊哟,脑子有问题都轻了。吃饱了哭算什么?你还有过一边吃一边拉便便的时候呢。”梦兰总喜欢哪一些根本不存在于梦心之记忆力的事情挤兑她。
  “我……”梦心之纵使有再好的修养,也一样气不打一处来。
  “别不承认,你敢说你一岁之前没经常干这样的事儿?”梦兰比梦心之还气,“你知道一边喂奶一边换尿布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吗?”
  “我谢谢你啊,我亲爱的妈妈!”
  梦心之已经非常克制了,梦兰听了还是不高兴,转头找宗极投诉:“你看看,这都是让你给惯的。”
  宗极毫无原则地站在了梦兰那边,规劝道:“阿心啊,你要让着点你妈妈。”
  又是这句话。从小到大。
  “我……”梦心之瞬间就有了马上闭嘴的条件反射。
  “你吵又吵不过你妈妈。”宗极眨了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眼睛,“你说是也不是?”
  这个“小动作”被梦兰发现了。
  “你俩少在那儿打哑谜。”梦兰满脸不乐意,质问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你见过别人家这么建房子的吗?就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就把房子建到水面上。还说不是神经病?”
  “老婆大人不要生气。”宗极赶紧开口灭火。
  梦兰瞪了他一眼:“你是觉得自己老了不会得风湿?”
  “我这不还没老吗?”宗极不太有气势地出声反驳。
  “没老也不能这么跟着胡闹啊。”梦兰又瞪了宗极一眼,忿忿不平道:“梦心之编的那些梦,也就你听了会信。一个大神经病,带着一个小神经病。”
  梦心之挽起爸爸的胳膊,既不输人也不输阵地回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编了?”
  梦心之忽然就雄起了,她的逻辑很简单——【骂我可以,骂我爸就不行】。
  她可以接受梦兰说她是神经病,却不能接受把爸爸也带上。
  梦兰没搭理梦心之,而是直接拍掉了她挽在宗极胳膊上的手,干脆而又霸道地捍卫自己的权益:“把我老公的手,给我放下。”
  别说,那猛地一下拍过来,还真有点疼。
  粉妆玉砌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轻微的红痕。
  梦心之“嘶”了一声,摸着自己的手背,一脸委屈道:“有没有搞错啊,梦兰女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抓小三。”
  “你要是小三,早被我打残了。”梦兰一点偃旗息鼓的意思都没有,“你比小三还阴魂不散好吗!”
  说真的,爸爸太给力,有的时候也是一种烦恼。
  妈妈也好,妹妹也好,都希望自己是爸爸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梦心之又何尝不是呢?
  可惜爸爸只有一个。
  是这个家里的公共财产。
  谁,都不能私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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