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道
“没钱了？”
“回三公主，下官无能···”
青罗司的总部，黔中道的中年刺史惭愧起身，向主座上的小女孩躬身垂首，态度恭敬。
“刘大人，你我同级，不必如此。”
理论上来说，总管黔中道民生、财政的刘刺史和青罗司的首领的确是平级，一个管理普通人，一个管鬼患武人。
但眼前这位代号‘危月燕’的小女孩，还有另一个‘三公主’的身份，这让刘刺史如何敢平辈论交？大周皇室出了名的人丁稀少，可不是其他朝代那种十几个皇子、几十个公主的大路货。
而刘刺史之所以登门拜访，是因为这段时间青罗司的‘大手大脚’：大战之后，武人们的赏赐是一笔巨大的数额。黔州道的财政本来就很拮据，加上宝州被屠戮一空需要善后，更是雪上加霜。
而这位‘三公主’一看就是个对金钱没有概念的主，对参战的武人、修士各种优待，让刘刺史不得不来。
“那，我自己掏钱——”
“不可！”x2
宫装小女孩身后的星宿‘井寅’立刻出声阻止，而另一个同样阻止的声音，正是上门哭穷的刘刺史。
“若由三公主自掏腰包，岂不是羞煞下官？”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小女孩差点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感觉和这些官僚打交道，比和敌人战斗累多了。
“咳，按照惯例，地方若是有难，乡绅自会踊跃乐捐。”
身后的星宿‘井寅’咳嗽一声，不得不直接点破。
“哦，就是说让本地的豪绅大户出钱？”
宫装小女孩如此直言不讳，让刘刺史只能木着一张脸拱手。
“三公主英明。”
各县、州、道的财政来源都是本地税收。同时其中一部分需要向上缴纳，最后归入国库。而如果本地需要用钱，一般都是从当地的库房中支出，如果缺口太大，才会向上级请求拨款。但这种行为，是会影响官员的评价。
而这种时候，一般官员选择的办法就是让当地的豪绅大户站出来‘乐捐’，也是历朝历代官员们‘捞外快’的时候。
当然，有城隍和青罗司在，大周的官员并不敢吃相太过难看。至于说清廉如水，两袖清风？
那样的官不是没有，但不管在任何时代都是凤毛麟角。
“既然如此，这黔州城中谁最有钱？”
可惜如今青罗司的首领是宫装小女孩三公主，可不懂这些官场‘规矩’。
“‘高明坊’的高家。”
“好，我们去找他家乐捐。”
站起身来，天天批阅文件已经烦得不行的小女孩挥了挥手。
“带路！”
啊这···中年刺史都惊呆了。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以官府的名义，举办一个诗会茶局，召集豪绅大户之后，由师爷随意提点两句，然后乡绅们‘踊跃乐捐’。最后再由刘刺史和三公主出面，说几句场面话勉励一番，然后皆大欢喜。
“请吧，刘大人。”
向刘刺史歪了歪头，带着网络面具的‘井寅’微微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三公主，请跟下官来。”
————
高家的总店，
“高老板在后院里点货？”
“不用通报，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面对突然登门的刺史和青罗司，猝不及防的高家下仆跪也不是、站也不是，而三公主摆了摆手后直接抬腿就向后院而去。虽然她实力强悍、说到底也只是十四岁的小女孩而已，对于官场待人接物从没接触过。而且，也没人敢拦她的路。
三公主、刘刺史、星宿‘井寅’三人穿过前厅，来到高家后院，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堆打开木箱，里面装满了···针和小刀？
“李镇守？”
在这些木箱旁边，除了约莫五十来岁，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绸圆领。相貌周正，蓄着淡淡一缕胡须，白净的面孔微微发胖的高老板之外，还有青罗司的‘熟人’。
李虞、温妮、飞鼠。
“‘井寅’大人，三···危月燕大人，还有这位是？”
正在和高老板交易的李虞向三位来人拱了拱手，宫装小女孩和网状面具的星宿他自然知道，只是旁边的中年人不认识，不过看这人头戴展脚幞、身穿大红圆领袍衫，袍上绣飞禽，玉带银靴、姿态雍容，一看就是手握大权之辈。
“这位是刘刺史，”
代号‘井寅’的星宿抬手介绍，李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刘大人，失敬。”
相比起只是随意拱手的李虞，高老板则是一躬到底，态度谦卑。他不是伟力归于自身的高手，可不敢‘笑傲公侯’。
“不知刺史大驾光临，小民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此地非城衙州府，不必多礼。”
刘刺史淡淡点头回礼，身为一道长官，四品大员，原本他是不愿和商贾、武人打交道的。只是三公主要来，他也只能跟着。没想到的是，正好撞见有镇守武人和高老板做生意。
哦？
仔细一看，这后院中放着几十个木箱，里面整齐的堆满了大量针和小刀。
针就不说了，家家户户都必须的东西，而小刀同样也是紧俏货：既能用来切割雕刻、又能杀鱼杀鸡、还可以作为暗器。这两种货物虽然不起眼，价格却不低。——而且这个数量，是笔大买卖啊。
刘刺史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呆官，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落在了那位名为‘李虞’的镇守身上。
···
看我干嘛？
回到黔中道后，将乐源县生产的货物打包，清空了飞鼠‘内存’带来找高老板贩卖。结果进行到一半就闯入了三个不速之客，大红官袍的中年人还盯着自己打量，让李虞莫名其妙，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都说读书人和书童之间不清不楚，被称为‘风雅’之事，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个老男同了吧？
浑身一颤，李虞看刘刺史的目光都变了。
？？
“三位大人来访，未曾远迎之处，还请赎罪，只是不知所为何事？”
尴尬气氛中，高老板再次躬身询问，而小女孩模样的三公主上前一步。
“黔中道财政困难，我们找高老板乐捐。”
？？？？
喂喂喂，这种事情是能够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吗？
宫装小女孩一开口，李虞都惊了。
他来这个世界也有一段时间，大周政府给他的感觉还不错：不管是乐源县之前死战不逃的众官吏，还是后来的‘本家’李县令，亦或是青罗司的星官、星宿，基本上都是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
现在突然跑出一个大刺刺到商人家中勒索···不对，是‘乐捐’的三公主，给他一种‘幻灭’的冲击。
“咳咳咳，”
旁边的星宿‘井寅’一个劲的咳嗽，但是三公主却依然我行我素。
“朝廷准备从山南西道迁人填补宝州，但黔中道今年人祸连连，库房空虚、入不敷出，需要各位乡贤慷慨解囊相助。”
这样啊，
看戏的李虞摸了摸下巴，宝州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十室九空都不足以形容，如果要让那里重新恢复，的确需要官府大力扶持。
高老板作为黔州城最大的豪商，相信捐点钱还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不是玩什么‘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之类的把戏，倒也算是一件善事。
“三位大人登门，小民自是无有不从。只是···”
高老板瞥了眼刘刺史，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让‘师爷’出面弄个茶会，大家吟诗赏花之后，再各家摊派下来吗？怎么让青罗司的人亲自登门？刚才高老板可是被狠狠吓了一跳，甚至下意识的以为是旁边这位‘李镇守’的货有问题。
要是他知道这位青罗司的首领还有个‘三公主’的身份，怕是直接跪了。
“咳，这位‘危月燕’大人的话，就是下官的意思。”
刘刺史不可能把宫装小女孩的身份抖出来，只能向本地最大的豪商打了一个眼色。
“高老板照做便是。”
···
“刘大人，你和高老板谈吧。”
就算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三公主，也察觉到了众人之间的尴尬，干脆直接甩锅给刘刺史，然后自己向李虞走去。
“李镇守，我记得你修的是‘匠造道’？”
“对，”
李虞点了点头，任谁看见这位身材娇小，穿着一身淡黄色宫装，头发扎成短辫垂在胸前的小女孩，都只会觉得天真可爱。然而她却是能够将夜郎王那山峦般巨大的敌人轰杀成渣的强者！真正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这些都是你的货物？”
“我记得你成为武人没多久吧，是得了什么秘术？”
“没错，不过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有乐源县很多人的功劳。当然，我有发工钱给他们。”
虽然这位三公主强得夸张，但是李虞并不怕她。不光是他们处于同一阵营，还有对方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小妹妹。
“那么，一定赚了不少钱吧？”
话风一转，小女孩背着双手歪头看向李虞。
“既然如此，李大善人要不要也拿点钱出来‘乐捐’呢，虽然不能给你什么物质上的奖励。但本宫···咳咳，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哦，这么好？
李虞眼前一亮，这位三公主实力之强，是他目前望尘莫及的高手；眼界自然也不是他能比拟，更不用说对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的温妮，以及只是深山小妖的飞鼠。
要不是飞鼠一门心思想要‘考研’，李虞和温妮只怕还在小心打探关于这个世界超凡力量的情报。
“没问题，我拿出一半的收益来支持宝州的重建！”
“对了，刚才你···大人说要从山南西道迁移人口过来？宝州的污染和破坏应该很大吧，不如将人口暂时放到乐源县。我的工厂···铁匠铺准备扩大生产规模，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李虞刚起步的‘工业化’离全自动太远，需要大量的工人，才能开矿伐木、滚雪球般的扩张。
“好，李镇守果然是国之栋梁，那我就将人安排去乐源县，一千人如何？”
小女孩抬起手、拍了拍李虞的肩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虽然理论上她的确是李虞的‘上司’没错，但配上她这个外表，让李虞都哭笑不得。
“可以，”
小女孩之所以会和李虞一拍即合，那是因为她很清楚如今大周危机潜伏。剑南道被‘巴蜀鬼坊’占据，眼下局势越发紧张。以强者们的手段，一旦开战必然是赤地千里、生灵涂炭，所以这段时间大周已经开始暗中转移位于剑南道边境的人口。
现在多转移点普通人，开战之后也能少点冤魂。
“说吧，你想要知道什么。我虽然不算博学，但一般的问题还是难不倒我的。”
小女孩拍了拍初具规模的胸脯，身为大周帝国三公主，别看她只是十四岁，但知识的储备远超四十的江湖老油条，自信不管是什么问题都能回答。
“我想问，”
李虞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力量的本质是什么？”
如果是其他世界，李虞肯定没有这样的疑问。但是这个世界···按照温妮的说法，他们所有超凡者力量都是来源于神。超凡力量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只会从一个‘载体’转移到另一个‘载体’。
而西大陆，也就是这里却可以通过‘锻炼’来变强，虽然李虞天天苦练‘熔金炼铁手’，似乎是将吃下的食物转化为‘炁’，但李虞总有种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的感觉：特别第一次获得‘炁’的时候，他明显接触到各种锻造的感觉，以及铁匠打铁的幻象。
···
“你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刚才还是个天真小女孩的三公主脸色一肃，挥手之间四周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是她和李虞被一个厚厚的玻璃罩笼罩起来。
？！
李虞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手掌’，手机上巨大的绿点并没有变红。
“大部分武人、修士一辈子都不会思考这个问题。”
小女孩随手布置下不知是‘结界’还是‘阵法’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之后，才缓缓开口。
“李虞镇守，你听说过‘道’吗？”
道？
“那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道？”
想了想后，李虞才试探性的开口，没想到小女孩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
“差不多，就是那个先贤们认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的那个‘道’。”
说完，小女孩也不卖关子，直接继续说下去。
“三百年前，有位强者认为：所谓的‘道’就是规则，是构成我们脚下大地、四季流转、生死轮回、以及人体经脉的规则。”
“正是这些规则交织形成了我们的世界，那位强者和其他志同道合之人将‘道’整理出来，让后人能够清晰的认知到这些规则。虽说，就算没有他们整理，前人依然能够靠师门积累、一朝顿悟、天材地宝、厮杀进化攀至高峰，但其意义依然重大。”
听到这里，李虞点了点头。
苹果没有砸到牛顿头上之前，重力一直存在，利用重力的工具也比比皆是。
但在牛顿写下第一定律后，人们才真正对‘重力’有了清晰的认识。
“世间万物的力量，都会指向六个道，也就是你要的答案。”
“王朝、鬼神、生死、奇技、祸殃、妖怪，——这六个道，或者说规则，就是所有神、人、鬼、妖力量的源头！正是因为有这些道的存在，我们才会拥有这超凡脱俗的力量。”
说完，小女孩指了指李虞。
“你是‘匠造道’的武人，你的力量来源就是‘奇技’；而我是朝廷的星宿，力量来源自然是‘王朝’。”
“虽然看起来似乎我们都是通过练功产生‘炁’，然后以‘炁’使用各种功法。但本质依然是有着区别的，低阶的时候同时修炼各种功法还看不出问题，但如果想要突破到甲等，唯专唯纯才是正道。”
当然，小女孩还有一些话没说，历史上也有不少强者试图同时掌控多条‘道’力量的人，只是那些人毫无例外都疯了。
“这样吗？”
原来这里的力量源头居然是六个‘规则’？
“说起来，武人修士实力的评论标准也是六个，而道的数量同样是六···”
“对，六为数之极。”
宫装小女孩认真的警告李虞，
“不要试图去追寻第七条‘道’，不然你会遭遇真正的大恐怖、丧失自我、举世皆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