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深入

  离开了向阳坡后,笼罩在众人周边的雾气又开始浓重了起来。
  见徐丰时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石承从自己的储物囊里摸出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药丸,赠给了徐丰时,“徐执事,此物有祛除瘴气的功效,如果身体不适的话,可以服上一粒。”
  徐丰时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不过或许是因为身体明显感到了不适,最终他还是道着谢收下了药丸,果然,石承制作的药丸甫一服下,徐丰时便觉一股清凉感如同初春的溪流一样涌遍全身,禁区雾气给自己身体带来的滞涩感瞬间消失无踪。
  “没想到,这禁区里面的东西比孙老说的还要厉害。”徐丰时心中苦涩,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如果不是上面的人的要求,徐丰时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到禁区里面冒险的。
  “给人打工就是苦啊……”徐丰时心中哀叹。
  石承取出了更多的药丸,邀请杜家族人也服下以避瘴气,不过这一提议被杜克给婉拒了,杜克称杜家弟子凡是进入禁区,必定随身携带家族特制的药酒,请石承不必担心。
  石承倒也并不坚持,换做是他也不会贸然服下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丹师的药丸,他把手中的药丸给铁面和吴能分了分,自己也取一枚服下。
  众人一路向西,穿过了一片郁郁葱葱,隐隐发光的森林后,淙淙水声再次进入耳中,再过片刻,众人的脚步声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因为他们正走在一片下坡路上。
  马郭蒲扇般的大手一挥,一道掌风将几只想要凑上来的紫纹毒蜂隔空拍成肉饼后,转头对身旁的杜洋问道:“你们说的河谷,是在这里吗?”
  杜洋仔细地打量了周围,然后指着右前方一棵高大的红枝条柳树说道:“没错,我记得很清楚,河谷里面有一棵红色的、会吃人的怪树,这怪树的下面似乎连着某个古代阵法,那天我们队伍里面有人居然差点被这棵树抓起来吃了,稍后我们往前走的时候须得小心一些。”
  马郭侧脸看了一眼远处那株正在微微颤抖的异色柳树,向来胆大的他居然不自觉地轻轻往后退了一步,那棵大树仿佛一只正在阴暗处蓄力的恶犬一样,给他带来的感觉很不好。
  听到杜洋的话后,石承和铁面不约而同地眯起眼,打量起了那颗红色的柳树。
  柳树足有四、五个成年男子那样高,树干部分目测得起码三个人才能合抱起来,与其他的柳树不同,这棵柳树枝条的颜色是一种艳的仿佛下一息就能滴出血来的红,除此之外,众人目前所在的地方连一丝微风都没有,但是柳树上的柳条却在扭曲颤动。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树上挂满了蓄势待发的红色毒蛇一般。
  “石承,你有没有觉得……”站在石承身旁的铁面轻声说道。
  铁面的话还没全说出口,石承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用只有自己和铁面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太巧了,正巧这里有一个古代阵法,正巧阵法上有一棵柳树。最后,最重要的,除了面前这棵柳树外,你在禁区里看到过别的柳树吗?”
  铁面点点头,“这棵树很有些年头了,而且……就像是被某个人刻意栽种在此处一样。”
  石承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徐丰时,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脸上有什么异样,说起来,石承对肯滨禁区中残留的古代阵法的了解,还是从果木商会提供的情报上面来的。
  “先进谷地看看再说。”石承说道。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柳树,很快,奔腾的溪流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和刚进入禁区时看到的河流一样,这条小溪的溪水,也在发出幽绿的荧光,只不过没有禁区入口处那条河流明显罢了。
  ......
  “呼……呼……嘿呀……”
  小阿丽多蹲在田地里,在用一把小木铲刨出土中果实的上半部分后,她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锄头将果实周边的泥土捅得松散开来。小家伙用长满了茧子的小手握住面前名为长薯的果实的头部枝叶后,咬着牙将身子后倾,一边从小小的口中发出如同小兽挣扎般的低吼,一边将还有半截身子埋在土中的长薯缓缓拔出。
  骤然间,小手中握着的枝叶的另一端变轻了,小阿丽多打了个趔趄,瘦弱的身子晃了几晃后,终于稳了下来。小女孩看着手中的长薯,吐出了胸口的浊气,然后将果实放进了自己瘦小后背上的大篮筐中。
  阿丽多抬起小脑袋,因疲累而无神的大眼睛木然地看着天空上那颗正在发光发热的太阳,热带地区的骄阳所带来的富含水汽的热浪一波一波地蒸腾着小女孩枯弱的身子,阿丽多觉得自己很累、很困,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睡过去。
  小女孩咽了口干巴巴的嘴中那并不存在的唾沫。她很想喝口水,但是看了看自己那已经剩不到一半的旧水壶,又看了看天上那还在往上爬的太阳,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阿丽多想起了住在林氏庄园里的那三位好心的叔叔,想起了他们曾经赠送给自己的一种叫奶冰的饮品,一想到甜甜凉凉,带着果香味和乳香味的奶冰,阿丽多的口中不自觉地变得湿润了一些,让这株干渴的小树苗变得好受了一些。
  她曾听三位叔叔在无意中说过,奶冰是他们家乡的小孩子们经常喝的一种饮品,这使得阿丽多对那些遥远的国度产生了深深的向往。
  自从和那三位好心的叔叔老爷们相遇后,阿丽多就经常会做一个梦,她梦到有一天,自己的家乡也成为了和那些遥远国度一样美好的花园,阿爸和阿妈再也不需要为明天的吃食愁眉苦脸,自己则带着弟弟妹妹跑到热闹的集市里,一边喝着香甜的奶冰,一边能够有机会摸一摸那些自己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漂亮衣服。
  短短数天的时间里,这些美梦居然已经成为了小阿丽多生活的精神支柱。
  从心中的小小幸福里及时醒来,小家伙艰难地动了动身后的大背篓,想要让自己被勒得发红发肿的肩膀喘息一下,背篓里的长薯发出了一阵清亮的碰撞声。
  长薯是雨林洲肯滨国一带特有的一种农产品,长条、味甘、多汁,虽然名字中带个薯字,但是吃起来更像是水果,在终年湿热的雨林洲里,每年可以收获三次。
  长薯原本是一种无人在意的果实,直到大魏帝国天都城中的一位学者偶然间发现它营养丰富、可以补虚驻颜的功效后,这种肯滨国的特产便开始在东东陆的大城市里风靡,不少寒月豪商为了长薯,不惜亲自跑到雨林洲这片他们眼中的蛮荒之地,肯滨国当地的土财主们自然也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纷纷点头哈腰地自荐上门,两边一拍即合,使得长薯成为了肯滨国内田头野间常见的作物之一。在魏国打开销路后,白花花的金银财宝也流入了外国商人和肯滨国土财主们的腰包,可以说是一件双赢的美事。
  “阿丽多,快点!你这小懒狗子,早上没给你饭吃吗?分给你负责的田地已经够少了,都快到日头上了,居然连一半都没摘完。”一个粗声粗气的凶恶声音从阿丽多的背后远远传来。
  阿丽多扭过小脑袋,她慌得连路都有些走不稳,朝她大吼的管事哈琼可是自己的阿爸那般温和老实的人都谈之色变的猛虎,她哪里敢有一丝怠慢,便连忙用稚嫩的嗓子结结巴巴地喊道:“管事大人,我马上,我马上……”
  哈琼怒哼一声,把手中的皮鞭在脚旁的大石头上狠狠地甩了下,见四周的奴工们都畏惧地低下头,便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一样,心满意足地溜达回了属于自己的那棵大树,躺在树荫下面,拿过自己放在木椅上的外国烟斗,继续美美地抽了起来。
  没舒服上多久,一阵脚步声在哈琼的耳旁响起。
  哈琼很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刚想发作,但当他看清来人时,脸上瞬息间便熟练地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
  来的人是蘑菇地蔬果铺的少东家——卡亚博。
  卡亚博身上穿着一件镶着宝石的袍子,恭敬地走在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寒月人身后,在卡亚博的身后,还有一个女人,哈琼认得那个女人,居然是阿丽多的母亲。
  卡亚博操着一口流利的魏国官话,哈琼自然听不懂他正在和那个外国人商谈什么,唯一能看出来的,是那个寒月人是自家少东家都要讨好的大贵客。
  哈琼连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少东家,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位老爷是?”
  卡亚博不耐烦地摆摆手,换回了楚泽语,道:“去准备一壶上好的凉茶来,加两勺糖,我跟这位老爷有大生意谈。”
  哈琼应了下来,虽然心中还有疑惑,但是他不敢多问,连忙准备凉茶去了。
  见哈琼离开,卡亚博的脸上再次出现笑容,他换回了魏国官话,对身边的客人说道:“董先生,您要的那些孩子,现在就在这里做工,您要验验货吗?”
  “都是哪些?”被称为董先生的中年人捋了捋胡须,淡定地说道。
  “您看,有西边田里那个小女孩,还有东边田里的三个男孩,北边田里的一男一女,一共六个孩子,年纪都符合您的要求,您随时都可以把他们买走。”
  “东面和北边的五个孩子都是孤儿,您直接把钱给我就好,至于西边那个女娃,她的母亲就是我身后的这个女人,也在我家铺子里面做工。我和她已经谈好了,卖掉孩子的钱,我和她家对半分成,毕竟她家女娃白吃了我家这么些年的饭,卖掉孩子后赚的钱总得分我们家一半不是。”
  董先生眯着眼看了看六个孩子,似乎颇为满意,他悠悠然地说道:“贵商铺打算怎么处理这笔交易中的利钱,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董某不感兴趣,货物的单价按照咱们之前谈的,每个孩子半个通宝,我再额外给您加五十文钱,这些天给这几个孩子多喂些汤水,也好有些精神,董某六天后正午来提货。”
  “好!董先生痛快!咱们成交!”卡亚博伸出了大拇指,这笔交易就这么定下来了。
  董先生不愿多待,婉拒了卡亚博的挽留,交易谈成后就匆匆离开了。
  董先生离开后,卡亚博得意扬扬地扭了扭身子,转过身,看到欲言又止的女人。
  阿丽多的母亲这时才敢开口,小声地问道:“少东家,你跟那位老爷……谈得怎么样了?”
  “已经谈妥了,六天后他来领人,届时卖掉你家阿丽多的钱,我们五五分账。”
  见女人脸上似乎还隐隐有些不快,卡亚博哼了一声,说道:“瑞娅,我这是看在你和你丈夫给我家做了二十年工的份上,才让了这么多给你夫妻俩,可不要不识好歹!”
  “哪敢……哪敢……多谢少东家。”女人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
  卡亚博拍了拍袖子,道:“董老爷给你家女儿开了五百文的价钱,到时候你们夫妻俩能收到二百五十文,这几天给你家女儿吃些好的,养精神些,可别让董老爷抱怨!”说罢,卡亚博也转身离开了。
  “一定……一定……”女人连连点头。
  见少东家离开,瑞娅红了眼睛,她迈开脚步,想要跟着少东家一起离开,但是刚迈出一步后,她就定在了原地。
  最终,瑞娅还是没有勇气去看正在田地中埋头工作的女儿,她抖着疲惫的身子,快步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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