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袁廷

  又一个哭哭啼啼的,徐披是真的有些烦躁了,奈何这些人皆不是自己所宜处置的,徐披坐在位上,也不说话,强行压抑着心头不耐看袁廷表演。
  袁廷哭了半晌,帐中的气氛因徐披的沉默而逐渐凝固,众人的目光在袁廷和徐披身上来回逡巡,最终固定在哭肿了双眼的袁廷处。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感受着众人目光,袁廷带着小心朝徐披处轻轻瞥了一眼,只见徐披喊着一张脸,眉宇之间是几欲按奈不住的杀意。
  袁廷吓了一跳,忙收了嚎哭,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抽抽搭搭道:“好叫将军知道,罪将为孝灵皇帝任用,添为偏将军,后董贼篡逆,天下乱起,那袁术以反董为名相欺,罪将心忧汉室,遂由其驱驰。”
  “及至少帝为董逆所杀,圣天子幸故都长安,罪将日夜所思,都是朝廷,后袁术篡逆,罪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啃其骨,奈何彼时逆贼势大,罪将虽日思夜想,未曾有隙可乘。今将军领朝廷天兵到此,想是那逆贼袁术已为朝廷所破,如此臣死无恨矣。”
  袁廷话音刚落,一众袁术之臣目光中皆流露出佩服,是谁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每是读书人?
  大家还不过想辩解一番无奈从贼,从天子处讨个宽恕,你袁廷这直接忠臣孝子值拉满,若按你所说,天子不授三公,立节碑,彰天下都对你不起。当初袁术想要称帝,众人皆言不可,你袁廷可是舌战四方,大言汉室天命已衰,袁氏当取而代之。
  看着袁廷,徐披第一次有了功名利禄之心,若是自己领有中卫军全军,有临战自专之权,一定要砍了这个鸟人的狗头,他娘的,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任谁也知道,在袁术远寇许都之时,能领军保全寿春之人,必是袁术之心腹要人,你降便降了,如今这乱世,若没有换过几个门庭,拜过几个主公,出门都不好意识和人打招呼。但你袁廷如今以为袁术已败,在本将面前来这么一出,是欺我徐披无权杀你,还是欺我徐披无智。
  其实这也是徐披惯常小心,若换了张飞等辈在此,只待大军入城,把住要害,待局面稳定,似袁廷这等人杀便杀了。
  似这等征战,将军最大的忌讳其实不在于其杀伤多少,而在于其对待宫室,妃嫔的态度,只要不去睡那龙床与后妃,但凡朝廷不是失了智,断不会因为这等人物和军中大将为难。
  不过若是吕布或曹操父子在此,龙床或许还能避个嫌,诸多后妃那是一定要拣择一番,以充家宅的。
  至于袁术的皇后冯方女?
  什么!?
  还有这么一个人!?臣有罪,竟未能约束士卒,以致其人死于乱军之中!
  杀不得袁廷,不妨碍徐披吓唬他一番,徐披狰狞一笑,道:“袁将军念孝灵皇帝之恩,如今天子圣明,群贤在朝,虎将为羽,汉室中兴,旬日可待。地上之事,自有我等,将军可先往地下见孝灵皇帝,以全将军之忠。”
  “噗嗤!”
  一旁的冯方女原本目瞪口呆看着袁廷,听徐披如此说话,不由得笑出声来,被徐披目光扫过,又连忙敛容拜于地上。
  徐披没有读过臻首娥眉,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但不妨碍他被冯方女的笑容撩的心中一荡,思及自己在乱世中零落的妻子,徐披心中一叹:“这等美人,也不知道过几日会便宜了谁。”
  袁廷心中惶恐,自己主动出降,且自武安君白起于长平一战时坑杀赵军降卒四十万,在晚年为昭襄王赐死于咸阳城外的杜邮亭后,杀俘不祥之说已颇为流传,但眼前这人,万一不知道白起故事,又是个莽夫之类,岂不真就分分钟要了他袁廷性命?
  想到这袁廷忽然有些后悔,寿春如此高大坚固,自己又领了万余人,应该守上一段时间,等到军中上将到来后再行出降之事,到时虽仍然不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至少好过和这等粗鄙武夫打交道。
  若不是袁耀那蠢货,我袁廷何以至此!袁公路如猪狗,其子真是深肖其父!说什么生子当如孙伯符,如此死无恨矣,孙策英气杰济,猛锐冠世,你袁公路也配做他爹?
  袁廷心里怀恨,全然忘了自己经年来匍匐在袁术脚下,说了多少谄媚之词,又进了多少阿谀之语。
  “将军莫非大喜过望,乃至不愿说话?”徐披见袁廷面上明暗几变,体会到杀伐在我这等权利之美的他心头暗爽不已,继续逗着袁廷道:“如此本将当全将军之心意!”
  “左右来人,为袁将军备上利剑一柄,再取笔墨来,本将要亲自上表于陛下,言袁将军之忍辱负重,国士之风。”
  眼见亲卫把剑递来,袁廷回过神来,叩头如捣蒜,道:“罪将合当去见孝灵皇帝于地下,只是此刻天下不靖,四方未平,罪将当为方今天子效犬马之劳、尽绵薄之力后,方能心无所愧去见孝灵皇帝。”
  徐披见袁廷把头磕出血来,还在一下一下重重朝地上撞,也怕他真把自己磕死在当场,于是不再用言语呛他,转而道:“将军若怀此心,可助本将在城外受兵将之降。”
  徐披口风转变,袁廷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解道:“将军不进城去吗?”
  想着自己亲自参与,在濮阳放的那一把大火,徐披道:“陛下仁慈,严令不得以军伤民,大军入城,不免有乱,本将便不入城了,只以精锐把住四门,维持城中秩序即可。”
  袁廷试探道:“袁术逆贼,横征暴敛,宫中可有不少收藏,将军…”
  徐披平白得了这么涤荡江淮之功,又有平定寿春之实,此刻如何会愿意为了财货惹来一身腥气?
  当下徐披冷冷一笑,打断袁廷道:“无论何物,均当上呈天子,再由天子赏赐诸军,本将身负天子之信,主将之托,如何能行这等妄为之事?袁将军这等言语,可不似方才忠孝之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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