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针锋相对
回到辜同宽在纽约召开的全球家族会议，辜绍强与顾长治的前后发言，
立刻让现场垄罩在一片剑拔弩张的尴尬气氛当中。
身为辜家全球企业版图操盘人的辜绍强，一开口就将这次因为石油危机对对家族企业所造成的巨大损失，归咎于情资掌握的不力，不论对在场的任何人来说，这番话都像是在将自己的责任甩锅给负责情资侦搜的顾长治。
而顾长治更是不留情面的直指辜绍强的失职，毕竟他所负责的工作不过是情资侦搜，自认在中东战争与石油危机这个影响着全球政经局势的情资掌控上，虽然说不上巨细靡遗，但是该有的关键信息他可是一点都不曾落下。
尤其他对战争爆发的时机与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更是早已对辜绍强提出明确的警示，至于获得这些情资后的辜绍强，会如何解读这些情资背后的涵义，并且据以拟定接下来的因应策略，那可不是顾长治所能左右。
而如今辜绍强公然在所有人面前将责任推诿给负责提供情资的自己，根本是强行对自己的栽赃嫁祸，早已历经各种风风雨雨的顾长治，怎么可能就这么吃下哑巴亏呢?
“两位，今天这个会议，并不是用来追究谁该承担责任，而是请大家来讨论出一个解决方案，帮助我们的全球企业能够安然度过这次石油危机。
即便真要找个人来承担责任，那也应该是身为辜氏家族族长的我，在座的每位都是经过我的亲自任命，你们所做下的决策也自然等同于我的决策，无论如何，我都该为这件事负起完全的责任。
所以，我在此先对整个家族以及在座的各位致上最高的歉意，请各位原谅我的疏失，才会需要请大家今天齐聚于此来思考如何亡羊补牢。”族长辜同宽尽显风范的对出席会议的所有人说着。
“族长，长治兄，你们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确是说了这次的事件，是因为情资掌握上的问题所致，却并非是在指责任何人该为这件事承担责任。
事实上，若真要追究到底，责任最大的肯定是我。长治兄曾经做为国民政府情治单位的三把手，他的专业与能力自然是无庸置疑，他该提供给我的情资，也确实是既正确又到位。
我之所以会提到真正的问题是肇因于情资的掌控，那全然是因为我个人的疏失所致，是我对情资的判断有所疏失，才会让家族企业遭受到如此重大的损失。”辜绍强这时突然对自己展开检讨，并坦言这次的损失是来自于自己的疏失。
“绍强，在座的我们就是一个团队，不论成败荣辱，我们都该一起承担，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来独自受过。
更何况如果真要有个人来扛起责任，那个人也应该是身为族长的我，你们千万不要因此患得患失。”辜同宽担心辜绍强会因为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失言或是业务上的疏失，突然萌生退意而挂冠求去。
姑且不说阵前换降是兵家之大忌，此时除了辜绍强，辜同宽的口袋名单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接下辜绍强的这个位置，因此他必须做好对辜绍强的安抚。
“族长，我对这件事的自我反省，那是完全发自肺腑之言，完全没有任何违心之论或是皮里阳秋。
说实话，在这次爆发的石油危机中，我才深深的感受到一个全新世界秩序的到来，那是在此之前我所不曾自觉到的现实。
各位，还记得许久之前，长治兄曾经对大家警示过美元霸权这回事吗?当时我对长治兄的看法虽然还不至于反对，却还是有点认为那是小題大作，并没有认真当一回事的放在心上。
直到这次的中东战争爆发，我才深刻体会到长治兄当年的真知灼见，的确，美元霸权可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影响，肯定远远大于我们所能想象。至少在这个事件之前，我是完全想象不到当年的《布雷顿森林体系》与《关贸总协定》，竟会给这个世界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长治兄，我对自己当年在内心对你的不敬，诚恳的致上我的歉意。”辜绍强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绍强，这也怪我，当年是我没法说清楚原委，才会让现在的大家无所适从。
做为一个情報界老手，自然而然會將任何情资赋予阴谋论或怀疑论，那是我的职业本能，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更多时候，我的判断其实是来自于直觉，而不是有理有据的清晰逻辑。
说句不好意思的话，尽管我早就对美元霸权这件事提出过我的担忧，我还是说不出其中的道理是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避免因为这件事而造成的损失。”
顾长治听了辜绍强这一番说法，也忙着马上开口缓颊，毕竟他对辜绍强的那一番反击，原意并非是有心指责于他，而是本能的自我防御而已。
“长治兄，你的专长本来就是情资侦搜，又不是搞财经、搞经济的，自然难以厘清此中关键，你能够直觉的判断出美元霸权可能带来的潜在威胁，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能耐，如果我能有你这样的本事，辜氏家族今天也不会遭遇到这么严重的损失。
更何况负责家族企业操盘的人是我，该对相关情资做出正确解读与判断的人也该是我，对我来说，你提供的情资越是单纯中立，越是有利于我对真实现况的判断，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疏失。”辜绍强继续说着。
“好了，我们两位大掌柜，大神探，你们俩就不用再这么互相客气下去了，还是赶紧让我们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让大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付才是正办。”身为辜氏家族人才培育的掌舵者，辜家远房堂亲谷同峻说着。
“是啊，你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我们这些人就像是鸭子听雷一般，从头到尾没一句听得懂的。”负责整个辜氏家族财务调度的大掌柜，辜劲俨三子辜同节说着。
“绍强，还是由你来说吧，我可说不出个所以然。”顾长治理所当然地将发言权交给辜绍强。
“那是当然的，祸是让我给闯出来的，当然得由我来对大家做个交代。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先向大家告罪，接下来，我得先说一段既冗长又无聊的一段历史，才能将今天的正题给导入，要是大家没耐性听下去，那就…。”辜绍强对与会所有人做着解释。
“行了，绍强!你就直奔主题吧，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只要是正经事，让我们听上三天三夜的佛经、圣经都行，你要是懂阿拉伯文，让我听可兰经也没问题。”负责辜氏家族武装行动的指挥官，辜劲松三子辜同靖没耐性的说着。
“那我就献丑了。话说从头，大家还记得当年长治兄曾经对大家提过的美元霸权，那是为了什么原因吗?
这件事还得追溯到一九三零年代的经济大萧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许多国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市场与产业，争相实施了关税壁垒政策。
简单的说，就是对其他国家的产品出口课以重税，透过增加别人的出口成本，好确保自己国家厂商的竞争力。”
“这是什么烂方法，你会对别人課以重税，难道别人就不会对你课以重税吗?这么一来，到最后谁都捞不到好处!”辜同靖直觉反应的说着。
“没错，各国的关税壁垒政策所造成的结果，就是让大家生产的产品都卖不出去，而自己国家的市场又无法消化那么多剩余的产能，再加上他们需要从其他国家进口的产品又进不来，于是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终于引发了当年的经济大萧条。
如此一来，厂商就只能减产以降低不必要的生产成本，这么一来，裁员就成了不得不然的必要措施，所以造成当时的庞大失业人口。
大家都知道失业人口多了，犯罪问题必然随之而来，接着便会造成人心惶惶，这时候各国政府的压力就大了，因此他们就得采取更为极端的政策来挽救江河日下的经济困境。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货币贬值。透过对自家货币的贬值，好增加自家产品在国际贸易上的竞价能力，从而解决产能过剩所引发的高失业率问题。”
“这…，这又是哪个蠢人想出来的办法?难道就你一个人知道让自己的货币贬值，别人就不知道吗?你贬完了换我贬，我贬完了再换你贬，最后不又是白忙一场?”辜同靖又是不以为然的讥讽着当时各国的执政者。
“要是当时世界各国的领导人都有同靖兄这般的智慧，也不会争相拿关税与汇率做为武器去对付别人，自然就不会造成当年的经济大萧条。
如果没有当年的经济大萧条，相信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浩劫，或许就不会发生了。”顾长治有感而发的回应着辜同靖的说法。
“长治兄说的对极了，不管是当时的纳粹德国或是日本鬼子，都是因为经济大萧条造成国内严重的政治与经济民生问题，这才剑走偏锋的大举对外发动侵略，一方面藉以转移自己国家的内部问题，一方面巩固自己的政权。”辜绍强继续说着。
“绍强，这件事与美元霸权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辜同宽不解的问着。
“关系可大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到了战争末期，同盟国已经可以看到最后的结果，这时候自然得思考该怎么进行战后的世界秩序重建。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避免未来再有一天历史重演。换句话说，如果哪天世界各国又走上三零年代经济大萧条的老路子，一旦人穷了，吃不上饭了，那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当时的西方主要国家在一九四四年的一场国际货币金融会议上，确立一个叫做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的协议。
这个协议的内容可多了，我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多加详述，大家要是有兴趣，去翻翻旧报纸便可，这里我只挑最重要的几句话来讲。”
“那太好了，我都听得快打瞌睡了，你要是长篇大论的将那个什么森林啊，货币啊，协议什么的从头到尾给讲一遍，我肯定当场就得呼呼大睡了。”辜同靖强打起精神的说着。
“那是，我自己也受不了这般长篇大论，但是不将来龙去脉跟各位说个梗概，只怕大家还是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以后还得重蹈覆辙。”辜绍强尴尬的说着。
“同靖，你就让绍强好好说下去吧，他现在说的可是再正经不过的事，就算再难啃，你也得咬着牙给啃下去。”身为族长以及同胞兄长的辜同宽，严肃的对辜同靖说着。
“不怪同靖，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帐，的确无聊的紧，我尽量言简意赅的跟大家说明。
所谓的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大致就是在那次的会议上，约定了以后全世界各国的货币，各自以一个固定的汇率锚定美元，上下涨跌幅不得超过一个百分点，这么一来，就不会重演世界各国竞相贬值自家货币的蠢事。
刚刚我们在提到各国竞相贬低自家货币的时候，漏讲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重点…。”辜绍强试着解释什么叫做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
“这就不需要绍强这个财经专家多费唇舌了!贬低自家货币的结果，就是造成进口商品的物价高涨，接着就是引发通货膨胀，这么一恶性循环下去，那可是没完没了的麻烦，绍强，我说的对吗?”辜同靖得意的对辜绍强说着。
不管是在经济大萧条期间，或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场所有人都亲身经历过那段过程，大家当然知道那时的通货膨胀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发生的。
“没错，当时世界各国就是为了避免再次发生汇率竞相贬值而造成通货膨胀，所以才一致决定各国货币都必须锚定美元汇率。
这么一来，全世界的货币就只能围绕着美元打转，换句话说，不管美国人说什么，大家也只能跟着听话照办。”辜绍强回应着辜同靖的回答。
“凭什么是美元?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可不只是美国而已，我们不也是战胜国之一，凭什么就一定非得锚定美元不可?”辜同靖不以为然的反问着辜绍强。
“没办法，无论如何，一切还是得看自身的实力讲话，当年的美国整体国力，的确是超出全世界任何国家不只是一星半点。
姑且不说美国的本土因为战火不曾波及，故而有机会成为全球同盟国阵营的后勤支持中心，因而狠狠的大赚了一笔战争财，这也让当时的美国在经济实力上的确是毫无争议的世界第一。
重点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世界各国为了避免自家储存的黄金因战乱而遭到掠夺，故而相继将手上的黄金交付美国进行托管，当时美国的黄金存量甚至达到了全球黄金存量的百方之七十五。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优势，才让美元有条件得以锚定黄金，从此美元就成了黄金的代名词。有了黄金这个护身符，即便英镑的汇率向来远远高于美元，却也从来无法取代美元在全世界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那些存放在美国的黄金，不过是其他国家暂时托放在美国而已，怎么美国人就如此忝不知耻的拿来为自己所用?”辜同靖仍是愤愤不平的说着。
“世界各国在战后仍将自己的黄金存放在美国，自有其各式各样的理由，我们就无须对此继续深究了，只要知道美国之所以有那个底气让美元得以锚定黄金，进而要求全世界的货币都必须锚定美元，就是因为美国持有全世界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黄金存量。
当然除了黄金存量这个关键因素以外，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还有一件重要的协议，那就是同意美元做为国际货币支付或结算的储备资产。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所有国家的货币都必须锚定美元，自然就得同意以美元做为国际货币支付或结算的当然工具，各个国家就得储备一定数量的美元以做为支付或结算的准备。
如此一来，你认为还会有那个国家希望看到美元币值的波动?就是因为世界各国或多或少都拥有一定数量的美元储备，自然乐见美元锚定黄金的这个事实继续存在下去，因为这就代表自己手上所持有的美元不会因而贬值。
事实上，就算大家把黄金从美国运回自己国家，那些黄金也不能拿来做为任何用途；不但如此，大家还得为了运送、保护、存放这些黄金而多花费许多成本，与其如此，一动不如一静，就继续将自家黄金托管给了美国才是上策。”
“这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拿着别人的东西当枪使，怎么那些国家的领导人就这么让美国人给蒙蔽了?”辜同靖继续质疑着这段令人匪夷所思的历史。
“倒也不能说是让美国人给蒙蔽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全世界的重建都得仰仗美国的援助，不管是欧洲或是亚洲，不管是同盟国阵营或是轴心国阵营，几乎毫无例外地都必须接受美国的援助，你说，不接受美国的空手套白狼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