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听雪
黄沙天幕之中，龙脊苍鹰的唳鸣伴着呼啸风声，鹰背上的林听雪眼眸微动。
“我的资质曾有仙师测过，根本无法修行，且我已二十有余，想来即便能够修行，也难以有所成就。”她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似是说着不相干之人的事。
顾青闻言转过头去。
他看着漫漫黄沙中，越发清晰地齐家部落之绿洲，语气淡漠的说道：“若这便是你发自肺腑之言，那顾某便将你抽魂炼魄，此后你便做一道魂幡中的残魂可好？”
“听雪愿入仙门。”
林听雪面皮一抖，低头回应道。
“日后少言废话，顾某不喜听，你也不许说。”顾青平静的吩咐林听雪一句。
“诺。”
林听雪简短的回应。
龙脊苍鹰落在齐家部落的绿洲外，顾青带着林听雪翻身下了龙脊苍鹰，将不再那般频繁唳鸣的龙脊苍鹰收起，带着林听雪穿过几百丈的黄沙，来到了齐家部落。
齐家部落的情况，大抵和王家部落相似。
一层阵法光幕，将绿洲笼罩在其中。
顾青与林听雪的到来，吸引了不少来往之修的注意，一旁蹲守的几个炼气前期修士骚动一阵，有个炼气前期、容貌娇美的女修迎了上来，显然打的也是引路之主意。
“前辈……”这娇美的女修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眸，瞥了眼顾青身后黑灿灿的林听雪，挺了挺自己的胸脯。
“不必。”
顾青径直走过此女身旁。
林听雪见状轻喘一口气，赶忙跟上。
此处齐家部落的修真坊市，他先前以神识之种操控铁尸来过两次，故而对此坊市中的情形还算是了解，不需要引路之人。
迎面穿过几百丈的风沙，林听雪即便有顾青的灵光庇护，依旧走的是双腿发软。
以往她在北泽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风沙。
且乘着龙脊苍鹰一路行来，她发现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风沙，这业国的天北郡，简直是一处黄沙烈风的世界。
思虑间，林听雪感觉到一道针刺般的目光。
林听雪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扫向一侧，只见一侧那刚才迎上来的娇美女修正抱着膀子，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她。
她的身形一僵，停在原地，如被什么极强的威势摄住，动弹手指都变得困难。
“修士的灵压而已。”
顾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随即林听雪发现自己已恢复了行动，她转过头追上了顾青，亦步亦趋的跟着。
齐家部落的修真坊市中，顾青带着林听雪穿行了有几百丈，来到一处名唤‘千机楼’的所在，他径直走入其内。
千机楼是云鸾派的产业。
顾青此来欲要了解一番当前天北郡的情况，以及有关西北五国修真联盟之事。
天北郡的四大家族里，只有这处齐家部落的修真坊市中，有云鸾派的产业。
小半刻钟后，顾青从千机楼内走出。
“笼罩寒山城的阵法竟恢复了，燕家那帮人却是未曾以传音玉符通知我。
看来需要清理掉一些不安分的家伙。
有关西北五国修真联盟的情报不多，仅有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的夺取魂宗魔胎之事，可也是语焉不详，没什么价值。”
他的眼底闪过思索。
自云鸾派的千机楼出来，顾青带着林听雪在此处修真坊市里逛了起来。
倒是没人认出他就是天北郡恶名昭昭的顾青，只怕他的那些所谓‘仇人’见了他，也根本认不出来，倒是当日在赤羽阵外的修士亦或是蛮士，有可能将他认出。
顾青停在一处摊位前，他目光扫了眼摊位后那个坐着都比他站着还要高的蛮士，此高大的蛮士身上的血腥气很重，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当是个杀人无算之辈。
“此书如何售卖？”
他心下一动，指向一本古籍。
姑且称之为古籍。
这本古籍连封皮都没有，纸质有些泛黄，其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隐约能见‘总览八方洞天’之类的字眼。
“一百下品灵石。”那高大的蛮士脸颊之上覆着黑色巫纹，瓮声瓮气说道，他将目光瞥了眼顾青身后的林听雪，眼前似是亮了一瞬，“再加上这个凡人女子。”
林听雪闻言神情微变。
顾青目中泛起冷芒看向这蛮士，面上却露出一丝轻笑开口道：“叨扰了。”
他转身带着林听雪离去。
……
那高大的蛮士撇了撇嘴，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可惜，看着那凡人女子的背影。
“此女身上的煞气如此厚重，若用来锤炼肉身，说不定能让我凝出第八道神纹，可惜那炼气八层的修士，似不太好惹。”
高大的蛮士心中暗道。
不知是不是那该死的炼气八层小白脸修士，给他带来了一些厄运，接下来一连两日他只卖出寥寥几件东西。
想起族内还有事，他收了摊。
高大的蛮士，在修真坊市谨慎的转了几圈，多番确定无人跟踪自己，才飞快的离开这齐家部落所在绿洲。
黄沙漫漫，如密集的飞雪。
行出几百丈后，他高大的身形一顿，随即身形之上七道黑色的巫纹散发着乌光，这乌光眨眼蔓延全身，将他笼罩在其中，而后他脚下踩踏着绵软灼热的黄沙，整个人朝着族群的方位飞速爆射而去。
某一刻，他眉头稍皱，停下身形。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一把黄沙，看着这把黄沙在指缝间溢出，那经过无数年打磨的细小砂砾，有不少已被切开，断口闪烁着微弱的光泽，他目露谨慎之色。
拂过储物袋，他取出一捆麻绳丢向前方，只见那捆麻绳随风飘荡着散开，竟是被什么东西切割成了成百上千段。
他骇然后退一步。
一丝血线无声无息出现他的脖颈之上。
而后那颗常人三四个大小的头颅，被风沙从肩头上吹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高大的身躯倒在沙丘之上。
……
漫漫黄沙中，顾青带着林听雪走了过来。
他手中虚托着铜匣法器，一缕缕白色的蛛丝，被他收敛回了铜匣法器之中。
“此人贪心作祟，合该有此一劫。”
顾青漠然的开口，他来到倒地的高大蛮士身旁，在此人的身上仔细搜刮一番，而后将那具七道巫纹还未黯淡的尸身，与其死不瞑目的头颅一并收入储物袋内。
林听雪隔着周身一层凝而不散的白色灵光，看着顾青熟练的搜刮动作，她的目光中有些疑惑，却未曾开口。
为死去的高大蛮士收敛了残躯，顾青与林听雪便乘着龙脊苍鹰，一路回到了赤羽阵外，龙脊苍鹰在天际盘旋，顾青则是目蕴灵光，透过茫茫沙幕看向寒山城的方位。
那里有一层淡红色的光幕，将整座寒山城笼罩。
顾青以神识感应一番周遭的灵气流动，发觉那条一阶灵脉正在平稳的聚敛灵气。
看来他离去的这段时间，这一阶灵脉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他一手拂过腰间的储物袋，取出赤羽阵的阵法令牌，隔空在侧下方那赤羽阵的阵法光幕上打开一道狭长门户。
盘旋在天际的龙脊苍鹰唳鸣一声，庞大的身形一个俯冲进入赤羽阵中。
顾青扯住林听雪，从鹰背上翻身而落，轻缓的落在布满血色藤蔓、软乎乎的山坡之上，目光带着几分奇异。
这血色藤蔓长得越发快了。
他放开林听雪，揪断一截血色藤蔓，以神识捕捉到这被他揪断的血色藤蔓，那断裂的根茎往外逸散的微弱血气。
“这血色的藤蔓之中，竟蕴含着类似那流积山血色瘴气般的微弱血气。”
顾青眉头一挑。
他将手中拿着的一截血色藤蔓丢在地上，放眼望向漫山遍野的血色藤蔓，眉心处一股淡红色的神识之力朝着四周铺散开去，笼罩这赤羽阵内近四百丈方圆的区域。
敛回神识，顾青看向林听雪。
他先是将自己的灵力收回，笼罩林听雪周身的那层氤氲白光很快消弭。
“你的灵根资质很差，年龄偏大，修行路难，顾某有一门另辟蹊径之功法欲要传授于你，此功法若要入门须得凝结出一枚阴符，让你自行凝结阴符几无可能，是以顾某会助你强行凝成此阴符，这凝聚阴符的过程痛如钢刀刮骨，水银灌脑，你做好准备，莫要让顾某白费功夫。”顾青漠然的开口。
他留下此女并非善心大发，在底层修真界混了百余年，他早就知晓世事从来没有善恶，唯有‘利害’二字。
此女是他的一个尝试。
未雨绸缪。
若是修炼癸水归一功无法筑基，彼时他再次散功后，可能会以阴煞玄功重修。
借此女，他要看看阴煞玄功的利弊。
林听雪这一路上见识了到了天地之广阔，心中早已是激荡难以平静。
她干脆地跪在地上，依旧是没有多少起伏的语气：“请顾师教我。”
试问人生有几次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年纪轻轻就官拜凤翎国上将军的她，早已见惯了生死，可跪下这一刻心中已是无比的忐忑，万般光景皆入心田。
她会否有一日，也能飞天遁地，长生逍遥？
“很好。”
顾青目蕴灵光。
他看着周身似有煞气缭绕的林听雪，右掌朝着此女的头顶覆去，在此女的头顶之上半寸位置，狠狠往外一引。
撕拉！
林听雪的衣物霎时化作碎布爆碎，连带着她身上的污泥、众多旧伤，被顾青以除尘术尽数剥离，她的皮肉大半化为血色，面皮微微抽动，强忍被生生剥皮似的剧痛。
顾青自储物袋取出那瓶木属的灵液，对那半身赤红的林听雪轻轻弹出了几滴，林听雪身上痒麻微凉的感觉将剧痛祛除，很快她周身化作血色的皮肉生出肉芽，尽数愈合。
“你脏腑间的旧伤不少，先将皮肉之伤去除，接下来我会为你将脏腑旧伤尽数疗愈，待得你的身体状态恢复最佳后，再于你的神阙穴内篆画一枚阴符。”顾青肃穆的开口。
“全凭顾师做主。”
林听雪目光平静的回应。
……
赤羽阵内，两日后。
顾青略有些疲累的松了口气。
“此女的心智之坚韧，真是生平仅见。”
他目光带着几分惊叹，看向前方被厚重血痂盖住的林听雪，此刻，他已在此女的神阙穴内，篆画出了一枚阴符。
这一枚阴符，足足篆画了近两百次方才成功。
两百次的篆画，每一次顾青都需将聚敛来的天地灵气，强行迫入此女的体内，这两百次，每一次此女都相当于在经历扒皮抽骨般的酷刑，若此女的心念动摇离了神阙穴，顾青的篆画就会前功尽弃。
“按照阴煞玄功中的记载，凝成第一枚阴符，就相当于进入了炼气一层，能够同时感应到灵气和阴气，待得此女苏醒过来，就将炼气前期部分的阴煞玄功传授给她。”
顾青心中思量。
他将目光从此女身上收回。
离了这处山坡，顾青将那装着血色白骨怪物的大铁笼取出，寻了一处平整一些的地面哐当一声放下，目光盯着那蜷缩铁笼一角的血色白骨怪物，看了许久。
此白骨怪物，乃是当初流积山上，顾青所见的那自称‘红蝶’之白骨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