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遇,试探

  李青暗暗盘算着从哪里入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先让小皇帝掌军。
  文臣、武将,天然不对付!
  如今文臣势大,想打压文臣,只能让武将起来。
  而武将崛起的最好途径,就是建立军功,换言之,也就是发动战争。
  李青心说:也不知好圣孙到底给我开了啥挂。
  取得于谦信任不难,取得小皇帝信任就难了,他纵有经天纬地之才,皇帝不用也白瞎。
  不过,他并不是很担忧。
  朱瞻基布的局他看不透彻,但并非完全不了解。
  比如于谦。
  若非朱瞻基操作,于谦没可能混到这个地步,此外还有张辅和于谦统一战线,可以说,朱瞻基已经把他布的局,整个强化了一遍。
  他完全可以通过于谦,进而取得小皇帝信任。
  朱祁镇…唉,也不知究竟如何……李青暗叹。
  来大明这么久,他对所知的大明历史,已经不再那么相信了,比如朱棣的下西洋政策。
  在后世人眼中,这就是个赔钱的买卖,但实际上却是朱棣建立不世之功的资本。
  没办法,史书是文人为首的官绅写的,一切不利于他们利益的,都会进行加工,甚至夹带私货。
  明实录可不是寥寥数笔,整部明史录高达一千六百余万字,平均每个皇帝一百万字。
  这可不是小说,而是通篇文言文,精炼到极点的文字,记录着皇帝的一生;
  它没有标点符号,没有故事结构,甚至没有断句。
  上任皇帝的实录修好,下任皇帝都是草草看上几眼了事,要知道,一册书拢共也就数万字。
  那么多本堆在一起,谁有闲工夫看的完?
  这其中,可操作性很大。
  但也不是说,明史没有可信度,事实上,绝大多数都是真实的,比如皇帝下了什么诏书,升了谁,贬了谁,杀了谁……这些都是真的,可上面却不会记载皇帝为何这么做。
  以至于,后世的史学家,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历史就像是蒙了层神秘面纱的女子,令人向往,且想揭开,然而,它的真面目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没人能说得清。
  李青改变了,改变了很多。
  那些所知不多的历史,已然没了参考价值,他甚至觉得,即便不来,那一战也未必会发生。
  亦或,大明的衰落并不是因为那一战,而是……在朱祁镇没成年的这些年。
  以如今的朝局混乱程度,再过十年,必定作用到民间。
  李青思绪飘飞,愣怔出神。
  这时,于谦和朱祁镇联袂走出宫门。
  李青就站在宫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两人都看到了他。
  二人同时停下步子,怔怔的看向李青。
  于谦自入京时,李青便戴着面具,所以他并未识破李青身份,但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亲切感。
  甚至在看到李青这一瞬间,身上的千钧重担顷刻间消弭无形,特别放松。
  朱祁镇怔怔看着李青,满脑子都是:他来了,他真的来了,父皇真没骗我,真有这么一个人。
  两人看着李青的同时,李青也在看着他们。
  昔日那个瘦高个的年轻人,如今已四十出头,眉宇间有着沟壑,是经常皱眉留下的痕迹,
  他有些发福了,也有了沧桑感,发丝中不再是乌黑,夹杂着雪白。
  和于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身穿龙袍的少年,他很稚嫩,还处在长身体的阶段,唇角有略黑的绒毛,尚且称不上胡子,身子很单薄,个子也还不高。
  小家伙儿皮肤比他爹白,长得也比他爹俊俏。
  但终究还是个孩子。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十三岁少年,却是整个大明的主人。
  三人对望,良久……
  李青回过神,躬身行礼:“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第一次相遇,很官方。
  当着小皇帝的面,李青不好跟于谦多言,退到一旁,让二人先走。
  但俩人都没走。
  于谦迫切想弄清楚,自己为何会对这么个年轻人产生别样情绪。
  朱祁镇却是为遇到命中之人,而庆幸。
  “皇上……”
  “老师,朕交代你的事情,抓紧去办吧。”
  二人同时开口,但朱祁镇是君,于谦便先让他把话说完。
  听闻,于谦只好暗暗压下心中疑惑,拱手告辞。
  临走前,深深望了李青一眼。
  朱祁镇走上前,直视着李青。
  李青拱了拱手,看着他,目光平和:“皇上可有吩咐。”
  朱祁镇平复了下心情,“随朕进宫。”
  …
  乾清宫。
  李青看着龙椅上的朱祁镇,突然觉得这少年,比自己想象的要成熟许多。
  他没有开口,小皇帝这一出,多少出乎他预料。
  终于,朱祁镇先开口了,“你知道先帝吧?”
  “先帝之名,威扬四海,臣自然知晓。”李青说。
  朱祁镇秀气的眉头皱了皱,“朕的意思是,你认识先帝吧?”
  “先帝贵为国君,天下谁人不识君?”
  朱祁镇不再问了。
  他起身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青。”
  “好名字!”朱祁镇官方的赞了句,便没了下文。
  李青也沉得住气,事实上,他还没弄明白小皇帝为何如此。
  难道朱瞻基都告诉他了?应该不会,那厮一向重承诺……李青暗暗想着。
  “朕幼年登基,主少国疑,朝中大小事务皆有太皇太后处理。”朱祁镇又开口了,“虽贵为国君,然无半分权势;
  重务由太皇太后,民政有杨士奇为首的内阁阁臣,军务有张辅、于谦;
  多赖臣子忠心尽力,才有今日之大明!”
  朱祁镇看着李青,看到了失望。
  他眸中惊喜一闪而过,继续道:“大明多年无兵事,军纪腐败,军心散乱,战斗力直线下降;
  幸赖有镇守大臣,这才挽回了些局势;
  国不与民争利,朝廷主张的海洋贸易已停,交趾、暹罗、缅甸等部也失去了控制,他们现在排明性很强;
  但,那又如何?我大明地大物博,有无他们没任何影响!”
  朱祁镇笑问:“李卿以为,朕的观点可对?”
  “皇上以为呢?”李青反问。
  朱祁镇笑容一收,重新坐回椅上,“这不是朕的观点,这是世人眼中的朕之观点。”
  李青点点头,“皇上现在可有实权?”
  “明日起,太皇太后还政于朕。”朱祁镇说。
  “皇上执政后,可有把握收回皇权?”
  朱祁镇默了下,“会很难,既得利益者已经很多了,朕…有权无势,百官对朕的固有印象已经形成。”
  顿了顿,“古语有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朕现在很是忧虑,李卿可有高见?”
  这一番试探,朱祁镇很满意,李青达到了他的预期。
  李青也很满意,这小皇帝比同龄的朱瞻基毫不逊色,奈何没朱瞻基那么好的命。
  “掌军权!”
  朱祁镇眉头微皱,缓缓摇头:“出兵草原,影响极大,先帝定下的制衡策略,很可能会崩溃。”
  “我的意思是,打暹罗、缅甸。”
  “这就更难了。”朱祁镇没计较他的自称,既然试探已过,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官绅不得经商,是针对的地方官儿,京中这些掌权的,可不在此列;
  他们靠着海洋贸易赚的盆满钵满,又岂会让朝廷重启海运?”
  “杨士奇之子杨稷,在家乡横行不法,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纵凶杀人十数起。”李青道,“依大明律,杀他十次都不多。”
  “杨稷?杨士奇?”朱祁镇眸光大亮,小脸遏制不住的欣喜。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下来。
  在心里过了一遍,又道:“是条妙计,然,并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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