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大清早设定的闹钟按时响起,小哥已经起床买来早餐,先送到天真和木安的房间,回来时我正好完坐在窗下等开饭。
  掰好筷子给豆浆插上吸管,我眼巴巴看着小哥,他走过来揉揉我脑袋,在我对面入座。
  清晨的朝阳从窗帘里渗透进来,映在小哥清隽的眉间和面上,无须更多表情和言语,他只要静静坐着,美好就会如约而至,将平凡岁月馥郁成一杯清茶,味淡却甘甜。
  秀色可餐的小哥和花卷让我身心都得到双重满足,伸个懒腰,我发信息问眉生有没有睡醒,她秒回刚睁眼,还调侃道我们心有灵犀,我回张“万万使不得”的表情,拎上一袋包子,让小哥等我一会儿,走到门口又返回来,在他脸颊上啵唧一口才乐乐呵呵离开。
  敲开眉生的房门,她来开门时发梢微湿,可能刚洗完脸,素面朝天的五官精致出众,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向我道早安。
  我心志坚定,目不斜视地走进去,关门声“啪”的一响,我坐到远离沙发和床的靠椅上,看到她欢脱地披上衣服坐过来,眉眼俏丽如画。
  犹豫片刻,我决定等她用完饭再摊牌,免得被我的直女言论影响胃口。
  眉生挽起如绸布般柔顺的长发,简单扎个低马尾,露出白皙柔嫩的脸颊,笑吟吟端起豆浆朝我晃一晃:“一起?”我摇摇头:“来之前吃过了。”她撑住下巴,不画而红的嘴唇鲜嫩欲滴,此时微微翘着,似乎在委屈:“我以为你是来陪我的,没想到只是充当外卖小哥的角色,亏我还一大早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想明白的缘故,眉生本来俏皮可人的举动在我眼里瞬间变味,我心情复杂,面上勉强镇定道:“要不我先回去,你现在还可以睡回笼觉。”眉生一下笑出来:“怎么还能睡得着,你坐着,咱们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等会儿困劲就过去了。”
  我尽力控制着面部的不自然,点点头,她低头咬一口包子,被喷溅出的汁水烫到,惊呼一声,两只手都被占着,腾不出空来擦油渍,我扯张纸巾递过去,她却不接,只伸长白玉般的鹅蛋脸,示意我帮她擦。
  救命,美女请你不要再试图散发魅力,我不仅不会被勾引,还会觉得好尴尬。
  悬空的手势一停,权衡两秒,紧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将纸巾塞进她手里,并接过她两只手的豆浆和包子,气定神闲道:“我帮你拿东西,你自己擦,我下手没轻没重的,容易弄疼你。”
  眉生撇撇嘴,面色如常,没有对我怪异的反应产生疑惑,只用纸擦拭着唇边的油花,按亮手机滑动几下,动作凝滞,不知在想什么,然后若无其事问我今天的行程。
  我道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在附近逛逛明天就得回大理赶飞机,可能在酒店的时间居多,眉生熄掉屏幕,抬起头看向明媚的天色,脸上呈现出近乎透明的洁白,眼珠如两颗镶嵌的宝石般闪着亮晶晶的光,她莞尔:“去一去普达措吧,不然怎么算来过香格里拉。”
  不等我回答,她低回头,用吸管搅着还在冒热气的豆浆:“你们玩的开心,我不去,下午四点有航班飞广州,我等等得回丽江。”
  我讶异地望着她,喉咙有点干涩,问道:“你——”话才出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展开下去。
  眉生撑着下巴,和暖的阳光落在手边,在她手臂上晕出一道朦胧的微光,她还是笑着,明艳似初春绽放的桃花:“我是要有多迟钝才能看不出你的想法,乐乐,你的眼睛不会骗人,或者从一开始,你就没准备骗我。”
  我移开双眼,看向被风扰动的碎花窗帘。
  她猜得没错,胡诌来的借口确实可以和平解决问题,微信一删,天南海北相隔何止千里,我们以后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一切前尘往事都能够消弭于无形。
  可是感情事需要坦诚以待,我不想用客套话糊弄她,总要有个合适的交代和结束。
  我静默,低眼看着她光洁的手腕,在袖口掩住的位置,有一截色彩艳丽的手链露出来,衬得她皮肤愈发白嫩盛雪,我觉着眼熟,眉心一皱,刚要仔细看看,听到她轻松的声音骤响:“跟你讲件我前男友的事情。”
  眉生性格豁达洒脱,我早知她不会被一时的不如意打败,视线还停留在她手上,口里答道:“你讲。”
  “我跟前男友分手,不是因为他脚踏两只船,没见面以前我就知道他有未婚妻,在他还不懂结婚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家里做主定下的亲事。”见我困惑,她笑里有几分无奈:“你可能无法理解,现代社会还会有这么封建腐朽的家庭,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于他们来讲,却是生活中最不稀奇的一件小事。”
  眉生微微叹息:“因着婚约,他从小就没有跟别的女孩子交往过,一直独来独往,后面他去修行,寺庙内只有住持和普通僧人,我是他深入接触过的唯一异性,理所当然的,我们互相喜欢上对方,而跟上次版本有出入的是,确定关系前他就将家里的情形跟我和盘托出,他没有哄骗我。”
  讲述时眉生的语调平缓柔和,眼底轻微发亮,像是在回忆自己曾经做过的温柔梦境:“我感念他的坦率和尊重,不想屈服于命运,后来我只身来到云南,想要为自己和他争取一次,结果如你所见,我们没能成功,地域和文化的差异就像鸿沟,他拗不过父母和世俗的成见,可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挨不住未婚妻的苦苦哀求,青梅竹马相伴长大,他们是有感情的,我们只能一别两宽,当然,没有各生欢喜。”
  我被她讲的糊涂。
  她不愿意透露隐私,大可闭口不提,为什么要编故事,不累得慌吗?
  眉生察言观色,静静望向我,透亮的眼眸顾盼生辉:“我看得出来,你天生就会同情弱者,更准确点是会同情占理又吃亏的一方,不站到弱势群体中去,怎么跟你套近乎?”
  我哑口无言,只能摸摸耳垂,眉生释怀道:“过去的都会过去,我没伤心多久,跟你坦白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我认定的人或事,都会去努力争取,不管什么情况有什么阻碍,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她话语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我喜爱的是跳脱于身体之外真实鲜活的灵魂,如同花草本身散发的芬芳,而并非行走在世界上,不得不遵守各种规章与守则的躯壳,那太假了。”她顿一顿:“我的喜欢,与身份和性别都无关,它只与人有关,与爱有关。”
  我叹口气,唤道:“眉生——”她毅然打断:“这不道德,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是我当时就想,为什么我要当被世人称赞或认同的范本,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追逐自己向往的东西,我不愿意抱着虚假的高尚而死,成为世间万千复制品中的一种,哪怕在你们眼中,我是坏女人,我做着会被大众唾骂的坏事,最起码,我还是我自己。”
  “人们的借口总是非常多,他们说以德报怨,劝我们去放下和原谅,但他们不知道以德报怨的下一句是何以报德,从众是群居动物难以违背的本能,好像跟别人不同你就是有罪,既然如此,我干脆坏的彻底,成全他们的猜想和指点,让他们沾沾自喜去爬他们的高地,俯视谴责他们认为的坏人。”眉生眸底亮如晨光,她道:“在看到你的瞬间,我同样这么想,遗憾和不光彩,我选择后者。”
  人与人之间的三观本就大不相同,我无意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她,存在即合理,纵使合理不等于正确,也轮不到我来指责。
  我只得放轻语气:“我没有劝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能正视一切善恶,坦然面对,在你眼里,没有绝对的非黑即白,可你不会接受,对吧。”
  我沉默,眉生的神色落寞下来,挑起的眉尾却又像在兀自欢喜,她慢慢弯起唇角:“你笑起来给我的感觉好特别,我想要你对我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但是到刚刚我才明白,你朝我笑的时候,和他不一样,乐乐,你只会对他那样笑,是吗?”
  她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下去,自嘲道:“痴心妄想不可笑,最可笑的莫过于,我中意的你,是因为被别人爱着,才会被我爱上。”
  安静许久,我始终没有打破沉寂,眉生仰起头,挫败的情绪逐渐消失,她望着菱形格纹的天花板,问道:“记不记得在玉龙雪山,我给你听的歌?”我点头,她道:“歌名是卫兰的你知道我在等你们分手吗,我猜到你会听不懂,不过是我自己的窃喜在作祟。”
  话到此处,我忽然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眉生,她和我的认知完全相悖,我以为她乖巧聪慧,实际上她相当的离经叛道,她不承认社会的任何法则,只信奉自己。
  我想着,看见眉生摆正脑袋,陷入感慨:“你男朋友,从见我第一面就知道我另有所图,我想给你喂药,他拦着,我要偷拍你的照片,他立马揽住你,不让你单独落入我的镜头,当初我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感觉的这么精准和敏锐,现在我想清楚了。”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声线轻如棉絮:“他懂得我对你的眼神,即使我自认为隐藏的天衣无缝,他依然能察觉,因为他常常这样看你。”
  她絮絮许多,我终于长叹一声,一语道出重点:“眉生,无论如何,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我们不是单纯的偶遇,对不对?”
  眉生粲然一笑:“乐乐,你思维进步的好快。”她解锁手机,亮光映亮她暗沉的眉眼,划到微信列表某一处,我看到熟悉的名字,心里顿时卧了个大槽,不由得张大嘴巴,指着备注问她:“你们认识?”
  姐姐,你逗我?
  眉生找到一张像素不太清晰的合照,上面是她俩穿着校服的样子,面容青涩。
  “我和何漾是高中同学,都在广州读书。”
  靠,真是百密一疏,我居然忘记何漾是广东人,活该我老是被她骂叉烧。
  “上个星期,何漾在朋友圈发你的照片和行程图,损你没良心,我当时就注意到你,却还没有十分上心,来云南的确是巧合,我旅游懒得做攻略,直接借鉴你的路线图,事实证明偷懒要遭报应,我今后会引以为戒的。”
  眉生抬高腕子点着屏幕,袖子滑落到手肘,一串人工琥珀制成的链子斜斜挂在小臂上,松香黄棕色的光泽透润清亮。
  最后,我没多讲什么,她只道我们即将分别,好歹做过几天的朋友,问我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她,我说有,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抬头,认认真真地盯着她
  “你手链,卖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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