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局中局

  几日后,皇上和舒太妃之间的事竟然成了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皇上偏爱男倌一事,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竟然闹的京城里人尽皆知,以至于当裕王和萧王同时出现在清风楼的时候,众人的目光不由的有些变了味儿,难怪裕王府至今还没有子嗣,原来裕王遗传了他老子的嗜好啊!
  那萧王又能好哪去呢?萧王府至今不也没有一男半女?虽说前阵子凤侧妃有了身孕,但不知为何竟没保住那孩子,实在是可惜,好在随凤侧妃陪嫁的六姨娘有了身孕,否则众人难免要怀疑萧王也是个怪胎了。
  一路上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可不好受,在诡异的气氛下饮完茶,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清风楼,颇有点不欢而散的感觉。这让原本就心情沉郁的裕王更加难过了,回到裕王府后又是一通发泄,气的舒太妃忍不住大骂卓尘风,这个该死的家伙,一定是他故意放风,否则这事怎么会闹的满城风雨!更可恨的是,这家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整个京城都被她翻遍了,竟找不到半点踪迹,真是该死!
  更更可气的是,皇上丝毫不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对展儿的事更是不上心,还口口声声答应帮展儿指一门好亲事,自从上次展儿拒绝以后,这事竟然不了了之了,而他整天只专注于找什么民间炼药大师来宫里炼药,以求长生不老,实在是气死她了。
  再想想外面大街小巷的传言,舒太妃突然觉得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来,她就像一根绳子一样拴在齐王府和皇上之间,努力助他平衡朝局,可是换来的又是什么呢?欺瞒和利用!再想想前几日,皇上怂恿她去齐王府借兵,说卓尘风与璟王私交甚厚,卓尘风一定躲到了璟王府,唆使她去璟王府要人,最后不仅得罪了璟王,还连累哥哥痛失一名爱将,现在想来,自己完全被当成了一枚棋子啊!
  还有佳乐......舒太妃想起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气的脸色发白,听着殿里不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用力攥紧帕子,愤恨的离开了君展堂的院子。
  既然他不让她好过,那他也别想好过!
  于是舒太妃怒气冲冲的进了皇宫,又在皇上面前大闹一场,这让原本就心情烦闷的君令贤更加头疼,蛊虫、娴贵妃、璟王府、卓府、裕王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股恼的爆发,让原本就力不从心的皇帝陛下突然强烈的意识到身体在日渐衰老,于是又将唐公公以办事不利的罪名痛骂了一顿。
  皇上正在气头上的时候,门外传来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禀报声,“启禀皇上,璟王爷求见。”
  璟王?他来做什么?皇上的眉毛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平复心情后才沉声道,“请璟王进来吧。”
  一翻君臣之礼后,皇上脸色僵硬的笑道,“璟王,今日怎么有空进宫啊?朕见你似乎比以前更瘦了,是因为璟王妃的事吗?”
  君彦卿确实很瘦,不过却不像以前那般羸弱,行步间也比以前更加沉稳有力,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瞳已经褪去了淡淡的紫色转而变成了正常的褐色,这一发现让君令贤很是震惊,难道他体内的蛊毒已经去除了?娴贵妃体内的母蛊被璟王府的人找到了?
  君彦卿掀了掀唇角,自动忽略龙椅上那位脸上的微妙变化,淡声道,“多谢皇上关心,微臣并无大碍,可能是因为担心王妃,所以茶饭不思罢了。”
  站在一旁的唐公公偷偷地看了璟王一眼,然后迅速垂下视线,心想璟王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直接了?
  皇上自然知道璟王府派出大量的暗卫去寻找璟王妃这件事,但仍然假装不知情,安慰道,“昨日朕收到莫都统的回信,可以确定王妃现在身处南疆,如果朕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魏玄墨挟持了王妃,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竟然在皇城脚下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不过你放心,王妃现在很安全,朕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璟王妃,倘若魏玄墨一意孤行不愿意放王妃归来的话,朕便挥师南下灭了南疆这个藩属小国,这下你可以宽心了。”
  “有莫都统在,微臣自然放心。既然已经知道王妃安然无恙,那臣便告退了。”
  所以,他今日进宫只是为了问问璟王妃之事?君彦卿刚走几步,皇上突然问道,“璟王,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他所谓的伤其实就是蛊毒,君彦卿却明知故问,“伤?臣从未受过什么伤,皇上是记错了吗?”
  君令贤尴尬地笑了笑,“看来朕是真的老了,连记性也不好了。”
  “皇上说笑了,太后娘娘要是听到这话该生气了。”唐公公连忙陪笑道,“不过话说回来,王爷确实比以前精神多了,想必府里的大夫费了不少心思吧。”
  终于扯到重点了!君彦卿淡淡地看了皇上一眼,眼底的讽刺一闪而过,“府医确实费了不少心思,不过臣能够康复主要得意于一位江湖郎中,可惜他性格古怪不愿出世,否则皇上还能授之以命,让他去为边疆的将士们救死扶伤呢。”
  “哦?一位江湖郎中?”皇上眼前一亮,看了看唐伯海,笑道,“不知这位江湖郎中尊姓大名啊?”
  “他还不愿意说出他的名字,除了要诊金的时候说过几句话之外,其余时间几乎闭口不言。”
  皇上大笑道,“朕听闻,江湖上一些有名望之士,脾气都古怪的很,无妨,毕竟是在野之人。如今你的病好了,可要为朝廷效力了。”
  “皇上所言甚是,江湖郎中到底比不上太医院的太医,没什么可惜的。”
  君彦卿前脚刚出了乾坤殿,唐伯海后脚就离开了皇宫,骑着马直奔璟王府而去。看着疾驰而去的一队人马,薄唇渐渐勾起一抹邪味的笑容。
  而此时,刚刚化身成一介江湖郎中的蓝公子,正拿着算命先生的招牌从璟王府捋着胡须出门,花白的眉毛配上那张布满雀斑的老脸,还真真让人看不出来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风华公子,若不是陈管事亲自将人送出府门,恐怕守门的侍卫会以为贼人入府呢!
  刚走没多远,还没转到大街上,便被一群身穿锦衣的人拦了下来,蓝雀弱弱地往后退了几步,但江湖人的气概还是有的,硬着头皮问,“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人上下打量了白胡子老头一眼,尖声说道,“先生不要怕,我们没有恶意,只要先生乖乖配合,我们绝不会伤害你。”
  “你们到底是谁?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劫人?”蓝雀在心里默默地将君彦卿和卓尘风骂了几百遍,这两人出的什么馊主意,真真是毁了他一世的英雄气概啊!
  “先生去了便知,带走!”
  对于走遍了千山万水,看惯了大江山河的蓝雀来说,皇宫真不算是一个什么值得惊讶称赞的地方,更何况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进宫了。但作为一名首次进宫的‘江湖郎中’来说,必要的感叹和惊讶还是要有的,所以唐公公很满意他的反应。
  只不过,这样一饱眼福的景致没看多久,一行人便辗转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院子里铺满了枯叶,随处可见的蜘蛛网使得整个院子看起来十分萧条,显然这里很少有人路过,甚至无人打扫。
  “你们几个进去打扫一下。”唐公公随即吩咐,然后又笑着对蓝雀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白,你们到底为了何事带我来这里?”
  “白先生请稍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唐公公笑的别有深意,一甩拂尘便离开了院子。
  可不是吗?做这种事一定要闭人耳目才行,否则也不会把他塞到一个无人问津的院子里了。
  五天之后,蓝雀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杀人不见血’了,那帮家伙不敢对他用刑,竟然利用体罚的方式逼他俯首称臣。足足五天,他竟然没见到一粒米!门口的侍卫更是对他这个‘半百的老头子’视而不见,每天只送来一壶白水,要不是随身携带的救命药丸,恐怕他早就去见阎王了。
  可怜他一世英明,竟然被人作践成这样,真是太丢脸了!他蓝雀什么时候遭受过这份罪啊?脸都瘦了一圈儿了!
  所以,当唐公公走进院子,看见安然无恙的白老头时,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安心。好,很好,说明这个老头还是有点本事的嘛,不是那种空有名望却毫无长处的草包。
  唐公公先让人端上来一桌美味佳肴,待蓝雀吃饱喝足后才只奔主题道,“白先生,你可知长生不老的丹药吗?咋家看你虽然年过半百,但保养尚可,是有什么秘方吗?”
  确实,蓝雀虽然给自己做了个老头子的人皮面具,但皮肤的细纹很少,这在唐伯海看来,他一定有什么保养的妙招。
  蓝雀打了个饱嗝,满足的躺在椅子上说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长生不老药,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造出这种丹药来。”
  见唐公公脸色渐渐沉下去,蓝雀眼睛一转,赶紧补充道,“不过,强身健体延缓衰老的药小人倒是知道一些,只可惜所需要的材料甚多而且都是一些贵重的药材......”
  唐公公顿时眼前一亮,这下总算可以交差了,“这都是小事,需要什么白先生尽管提,或者请白先生列个单子吧,咋家这就令人去准备。”
  “那行,只要将小人所列的药材备齐,不出七日,丹药必当奉上。”
  于是爱财如命的蓝公子很快就写了一份长长的药单交给了唐公公,里面全是一些奇珍异宝的药材,一株价值千金的那种,反正皇帝老儿有的是钱,坑他几万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
  *
  “王爷,灵阁主来信了。”
  璟王府的花房里,一身素色衣衫的男子站在花圃前静静的看着满室的花花草草,仿佛陷入了沉思,许是花房里太暖,男子如玉般的额头上缀着星星点点的汗珠,让原本儒雅的外表中又透着几分邪肆,令人不敢直视。
  似乎只有在看这些花的时候,他的眼神才会变的温柔。
  听到陈管事的禀报,男子眼底仿佛蒙上一层亮光,率先离开了花房,主仆二人来到书房,陈管事连忙将信递上去,男子展开信件一目十行,浓眉渐渐挑起,“魏玄祁终于起兵了。”
  陈管事猛然一惊,“那,那王妃呢?”
  “好在魏玄墨也不是吃素的,除了暗中培养的势力以外,还联络了胡广明的死对头一起对付他,所以,王妃目前还很安全。”
  但是,不管阿九身边有多少人护她周全,璟王府的暗就算倾巢出动也无法让他安心,毕竟刀剑无眼,况且,还有一群豺狼猛虎围着她转,他怎能放心!
  陈管事的脸色变的有些凝重,“这件事恐怕皇上也得到了消息,不知道会不会插手。倘若皇上非要插手,那事情就变的复杂了。”
  大禹干预藩属小国的事务可不是一件小事,到时候边陲再起纷争,那遭殃的可就是普通老百姓了。
  君彦卿沉思了片刻,低声吩咐道,“让卫大准备一下吧。”
  陈管事一惊,连忙劝阻道,“王爷,您身子才好,不宜出远门啊,况且,您一旦出了京城,一定会引起皇上的猜忌啊!”
  皇上向来心思深沉,又视璟王府如眼中钉,这个时候离京不是落入把柄在皇上手里吗?
  君彦卿低低地笑了几声,温润的眼眸中尽是讽刺,他在府休养的这些年,不问世事不理朝政,可曾见皇上对璟王府有一丝松懈?还不是处处监视他,好让他成为一个真正赋闲在府的闲散王爷吗?
  两人正说话间,门口传来一道急促的禀报,“王爷,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御林军,把璟王府围住了。”
  陈管事猛然一惊看向主位上的男子,却见他并未有半点不快,只是将手中的信件燃成灰烬,然后轻飘飘地说道,“蓝兄,可以出来了吗?”
  话音刚落,一身江湖郎中装扮的白发老头子便从窗外跳了进来,身手极其敏捷落地悄无声息,然后刷地一下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原本英俊白嫩的面容。
  蓝雀走到铜镜前仔细端详自己的五官,不满地抗议道,“难受死本公子了,说好了啊,这十天的工钱可不能少!”
  君彦卿轻哼一声,淡笑道,“你在宫里捞得还少吗?这个机会可是本王给你的,你说这笔意外之财是不是要和本王分一分?”
  蓝雀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本公子赚到了意外之财?”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陈管事站在一旁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外面御林军包围璟王府闹的水深火热,里面这两人竟然还在谈这种不痛不痒的话题,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呢,还是他们两位心太大?
  “蓝兄想要工钱,也要看看值不值吧,现在本王的府邸被御林军压界,不知道蓝兄有何高见?”
  蓝雀不屑地白眼道,“御林军包围璟王府不是在你意料之中吗?王爷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对策了吗?说起来,这都是按照你的计划走的,本公子能有什么高见。不过这十几日真没白过,想想就好笑,皇帝老儿吃了本公子的金丹以后还称赞本公子的医术呢,特意让人赏了一千两黄金给本公子,哈哈哈......他可真够笨的,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直到三日后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哈哈哈,可是已经晚了,这不,下令全城缉拿我。”
  “所以皇上已经中了蛊毒?”陈管事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不是你们王爷最擅长的伎俩吗?”蓝雀白眼道,“既然本公子已经回来了,王爷,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发去江南一游了?”
  看着窗外零星的灯火以及不远处传来刀剑的打斗声,君彦卿淡淡地点点头,然后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递给陈管事,“陈叔,璟王府就交给你了,有了这块令牌,皇上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陈管事双手接过那块盖有大宝玺印的令牌,一时悲从中来,这块令牌乃是先帝所赐,就算是当今皇上看见也要下跪行礼的,所以这些年皇上才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压璟王府,只是王爷受了那么多的苦却从未拿出这块令牌来消费先祖的荫封,此时却为了他们这些下人的命不惜惹恼皇上,实在让他很是感动。
  见陈管事要拒绝,君彦卿抬手打住道,“璟王府是先祖一手建立起来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先祖的影子,在本王回来之前,哪怕是一颗草也不能有事。还有王妃的花房,令人细心照看,要是少了一株,本王唯你是问!”
  *
  南疆秦城。
  经过半个月的对峙,虽然击退了胡广明的扬明军,但魏玄墨一方的魏家军也遭到了不小的重创,再加上粮草供应短缺,将士们一直处于饥饿状态,伤的伤死的死,整个军营的士气十分低落。
  魏玄墨一身铠甲站在城楼上,深邃的眼眸因为昼夜未眠而变的有些疲惫,左手和右臂均受了不同程度的刀伤,但是他却无暇顾忌,只是默默的看着扬明军的方向静静的沉思着。眼前的局势还容不得他有丝毫松懈,敌军才刚刚击退,保不齐魏玄祁又会使什么阴招来对付他们,这里可是王宫的最后一道屏障了。
  “世子,容老夫替你包扎一下吧。”年过半百的军医提着所剩不多的药材走过来,只是还未近身,便听到‘嗖’的一声,一只利箭从他的胸口穿膛而过,刺进墙垣,只留下一段沾满了血迹的箭尾,军医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对方是谁,便轰然倒在了地上,一命归西。
  “来人!有刺客!”明渊拖着受伤的胳膊挡在魏玄墨身前,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一群士兵,直到拐角处出现一位翩翩少年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抱拳道,“风公子。”
  凤九一身戎装负手而立,头发高高束起,从她纤细的腰身处可以看到身后的那柄努赤弯弓,在阳光的照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明将军,军中混了多少敌人,难道不要去好好查查吗?”
  “是!”明渊很识趣的带领一群侍卫退下,走到楼梯处还特意留下两名侍卫看守。
  魏玄墨看着她,脸上难掩笑容,“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驿馆里不要出来吗?”
  凤九挥了挥手里的弓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驿馆也不安全,还不如出来走走,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可别想赖账。”
  “你怎么知道他是刺客?”
  凤九淡淡一笑,走到那个军医尸体前,一把扯掉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或许是因为我对这个东西比较敏感,又或者是因为他的手法太差,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药箱里有致命的毒药,所以才更让人怀疑,魏世子,这下你可麻烦了,这人待在军中已有数日,你们却毫无察觉,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魏玄墨看了看摔在地上的药箱,里面确实有一瓶鹤顶红,不过对于凤九所说的话似乎并不惊讶,“我以为他能想出什么妙计,原来不过如此。”
  魏玄墨勾着唇角,眼底满是不屑,凤九挑眉,淡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怎么能说是多此一举呢,我一直都知道魏家军里混进了奸细,只不过还不确定是谁,多亏了九儿明察秋毫,替我铲除了逆贼。”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魏玄墨冲她挤眉弄眼,一脸坏笑,“当然是废物利用,难道前几次魏家军以少胜多,九儿以为是巧合吗?”
  原来是局中局,果然好手段!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凤九眨了下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于是走上前,在魏玄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城楼上顿时响起一阵愉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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