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图穷匕见（6）
楚陵丝毫没有意外。几乎在同一刻，他腕间的炙炎晗灵刃出现，灼热火光冲破冰封阵，通道处玄冰开始融化。
“啪嗒——！”
一滴水落在地上。
叶星澜和江问轩对视一眼，同时将灵力催动到了极致。
寒芒四起，长剑震耳欲聋的剧烈嗡鸣声中，星辉与逐波合成无比巨大的剑影，向着楚陵悍然劈下。
照亮天地的冰冷剑光下，少年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
浅色莲花纹闪烁，顾宴疏怀中的少女蓦地睁开了眼睛。
如果顾宴疏此时低头，便可正对上那双明显不同于以往的淡金色眼睛。
可惜，他没有。
所以他们终究错失。
少女长睫颤了又颤。
须臾之后，她望向空荡荡的手腕。
消除玉清丹影响的同时，楚陵竟也同样解开了他们之间的一线牵。
这样轻易。
他终究不是从前的君陵了。
他们从前的坚持，或许也不再是他的坚持。
或许他们终将背道而驰。
就像她是神，而他是魔。
神魔不两立。
她穷极碧落，下至黄泉，也没能得来他们之间的一场姻缘。
苍生天下，责任大义。
哪一样都比他们的儿女情长更重。
可她不能怨，也不能恨。
她高高在上，受人膜拜供奉，她该护卫苍生。
少女轻轻眨了眨眼睛。
她本以为丰汐与君陵的遗憾，本尊和这个少年之间不会再有。
但没想到，他们还是不两立。
或许这个少年并不如君陵那样难对付。
但对方和她本尊，也没有她与君陵历万年岁月培养出来的默契和惺惺相惜。
他们甚至不信任彼此。
言念及此，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她不会轻易认输。
刹那间，手腕间红光再现，更胜从前。
这是她与君陵的神魂之契。
…………
楚云汐又开始做梦了。
这回的梦更离谱。
她躺在一个男人怀里，身旁是不断翻涌奔腾的云海。
他们竟然身在半空。
向下看去，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楚云汐心里一突。
她猛地坐起来，因用力实在太大，身子一颤，竟然直直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一只手抓住了她手腕。
苍白修长，骨节分明。
那只手将她提上来坐好。
入目是一副形状诡异的金色雕花面具。
可琉璃般的紫色眼眸勾魂摄魄。
楚云汐怔了怔，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她伸出手，想去摘对方脸上的面具。
然而男人阻止了她：“别闹。”
声音很轻，听不出淡漠和无奈到底哪个更多。
莫名的，楚云汐感到有些不满，她扑在男人身上，故作凶狠。
她说：“你为什么总是要戴着这么个面具？见不得人吗？”
语气熟稔似旧识。
说完，连她自己都不由得一愣。
她绝对不是这样子的。
男人懒洋洋笑了一声。
他不答反问：“那你又为何总守着一扇门不离开？”
她作势去掐他脖子：“自然是防止你这种小人进去抢东西。”
男人又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那我就是为了防止像你这样的笨蛋对我一见钟情。”
楚云汐：“……？”
楚云汐偏过头去：“你才是笨蛋。”
“不止笨。”
“还自恋。”
男人也不与她争辩。
他开始仰头看翻滚的云海。
他可以就这样不说话，一动不动的坐好久。仿佛一座完美无瑕，却寒气四溢的冰雕。
开始楚云汐也不说话，靠在男人肩头玩他的头发。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感到有些无聊了。
“一两千年才来一趟。”
“来了也不怎么说话，就知道干坐着发呆，这些有这么好看吗？”
“比你的千重宫还好看？”
男人勾了勾唇：“是啊。”
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更分辨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楚云汐撇了撇嘴：“那你什么时候请我去千重宫里做客？我来给你评判评判？”
男人淡淡道：“自古神魔不两立，恐怕你走不到千重宫宫门口。”
楚云汐挑眉。
片刻后，她漫不经心理了理绣着银线的袖口。
“这个不用你操心，他们打不过我。”
“你就说……”
她盯着男人的眼睛：“你自己欢不欢迎我吧。”
须臾的沉默后，男人道：“我说了，不要闹。”
楚云汐“嘁”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接着玩男人的头发。
然而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君陵，你心情不好。”
他没有任何情绪外露，但她就是莫名觉得他心情不好。
云间的风停滞了一瞬，可男人连眼神都没有变。
低沉的语调不急不缓。
他道：“我没有心。”
没有心。
不懂爱。
更不会有情绪。
他自生来便是千重宫中被供奉膜拜的神明。
孤寂相随。
他不该恋红尘。
话音落下，男人起身：“走了。”
或许此一别又是千百年。
也许会更久。
楚云汐一惊，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
手中拽着一片袍角，她从云端跌落。
铺天盖地的失重感传来。
她仰头看到了一片血色的苍穹。
接着眼前寒光闪烁。
是千万把向她而来的利剑。
不过没有一把落在她身上，而是刺穿了她面前男人的身躯。
脸上湿漉漉的，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不是泪，而是血。
心脏骤然抽痛，楚云汐抹了把脸。
她盯着那双依旧平静的琉璃紫眸，低声喃喃道：“为什么？”
既然没有心，为何只顾着替她挡？
为何不顾他自己？
她不懂得。
血肉淋漓中，男人依旧没有言语。
他眸中映出她的影子，平静异常。
身后是震天的喊杀声。
楚云汐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他。
可他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剑。
慌乱之中，她碰掉了他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