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弃子
晏长风并不能十分确定白夜司在这件事情里是什么立场,她也不想知道。她这样说,是笃定白夜司不敢当众承认与这件事有关,如此就不敢包庇这个刺客。
吴循当然不敢包庇,白夜司只听从圣命,从不涉及朝堂争斗,出了这样的事,自保尚且不及,他拱手道:“二少奶奶客气了,自当尽力配合。”
“二姑娘!”
园中看护押着从树上掉下来的秦淮月过来,同二姑娘交代:“姑娘,抓到了一个可疑女子,她说是被刺客挟持到树上的。”
秦淮月用力埋着头,恨不能把脸塞进领口,她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抓到后丢人现眼的准备,但还是不想这样面对晏长风。
晏长风举着灯低头端详被押着的老妇,待看清模样,无声叹了口气。
秦惠容果然又利用了秦淮月。
晏长风有些闹不明白秦惠容到底意欲为何。她把秦淮月当枪,固然是能报复长姐的欺凌,可她就没想过失败的结局?
上次的事就不提了,这次投毒影响如此之广,国公府哪里能逃开干系?到时候秦淮月的身份一公开,她自己第一个就要受连累。
晏长风转而看向刺客,这人年纪与吴循相仿,看面相倒是个宽厚之人,他大概是不抱希望了,低着头,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她问吴循:“我可以问他几句吗?”
吴循看了看老马,道:“二少奶奶尽管问。”
“这位大哥,”晏长风抬头看着他的脸,“今日我这园子来了数百人,几乎都中了毒,人命关天,我希望您能说句公道话。”
马睿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了抬,指向秦淮月,“是她往井里下的毒,我亲眼所见。”
“你胡说!”秦淮月立刻抬起头来反驳,“我什么都没有干,无缘无故就被你掳上了树,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我没有必要污蔑你。”马睿说,“你抵赖没有用,你去过井边就会留下痕迹,很容易就能找出来。”
秦淮月神情一僵,眼珠子不安地转着,“我,我不怕查,我没有下毒,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
晏长风可没有这种查找痕迹的本事,她估计一般衙门也没这本事,恐怕得白夜司,或者玄月阁的人才行。
可她没有理由要求人家帮忙。
“好猖狂的妇人!”吴循目光森冷,利剑一样射向秦淮月,“天子脚下竟有公然投毒致使数百人中毒的事发生,我白夜司受命于圣上,岂能眼见着凶犯逃匿!”
他转而对晏长风说:“二少奶奶,还请允许我进园中亲自搜查。”
晏长风自然求之不得,她做出相请的姿势:“司夜大人请便。”
秦淮月得知竟有白夜司的人在,脸色当即煞白。
晏长风走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早知会落在白夜司手里,何苦呢?”
吴循查找证据的时候,吃屎赶不上热的府衙中人终于到了。
一同到的还有秦王府的府兵,他们带着秦王的盛怒来势汹汹,直接将园子层层围住。
“奉秦王殿下之命,将晏长风连同其手下统统带走!”
晏长风挡在大门口,与为首之人对峙,“怎么秦王府抓人都不问证据的么?”
“裴夫人莫要误会。”府衙是知府大人亲自来的,他跟裴修有些来往,怕她激怒秦王府的人,插嘴当和事佬,“凶手未明之时,将嫌疑人带走也是题中应有,贵园中人如果不是凶手,自会还大家公道的。”
晏长风朝知府颔首以示感激,“有劳知府大人亲自跑一趟,我的园子遭歹人投毒,致使数百人中毒,我等心急如焚,此时司夜大人正在查找线索,还请知府大人前去配合一二。”
知府惶恐,“原来司夜大人也在,我这就去从旁协助。”
打发走了府衙中人,晏长风才对秦王府的府兵说:“凶手已经抓住,只是凶手并非一般人,我不能做主将他交给你们……”
“大胆!”秦王府兵都是急脾气,不等人说完就打断,“裴夫人如此包庇凶手,与我秦王府为敌,可知后果?”
晏长风笑了笑,忽然就不想解释了,她往门口一坐,说:“要抓也行,好歹等司夜大人与知府解决了投毒之事,我身为嫌疑人,还要配合他们调查呢。”
秦王命令即刻带人回去,府兵们不敢耽搁,可又不敢干预白夜司办案,只能怒视着晏长风。
等秦王府兵气得八成饱的时候,吴循与知府从园子里一起出来。
“裴夫人,已经查明了,确乃这个女子所为。”吴循拎着秦淮月的胳膊说。
知府在一边默不作声,他认出来这个下毒之人是本应该被火烧死了的秦家大小姐,但司夜大人不说他不好多嘴。
晏长风:“有劳司夜大人替我们喜乐园讨回公道。”
“应该的。”吴循又看着老马说,“他是我白夜司的人,又刺杀了秦王世子,事关重大,理应由我带回去交由圣上处置。”
秦王府兵都愣了,不敢置信地看向马睿,刺杀世子的居然是白夜司的人?
“我自然是没有意见。”晏长风看着秦王府兵笑,“可这几个大哥说,凶手不交给他们就是与秦王府为敌,我担不起这罪名,所以……”
“司夜大人!”秦王府兵慌道,“我等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有白夜司的人插手此案,秦王府相信一定能还我们一个公道。”
方才趾高气扬的秦王府兵顷刻怂得不成样子,不敢再喊打喊杀地抓人。
吴循微微点头,“既如此,我便随诸位走一趟秦王府,亲自与秦王交代一二。”
两个凶手皆被白夜司的人带走,晏长风则返回园中处理后续事宜。
柳清仪已经回城去弄解药,她临走前将抑制毒性的针法交给这里的郎中,大家毒虽然没解,但也不再那么难受。
方才知府大人已经澄清事实,大家知道了真相也就不再闹,只除了一些嫌这嫌那的贵女贵夫人嘟囔着不满。
晏长风将所有人都安排进内院的房间里,让大家免费享受了一把这里的优质服务。一些原本意见很大的人又因此改观,认为这里的房间很值得租住。
安顿好了众人,晏长风又去见了赵氏,与他交代秦淮月下毒之事。
赵氏听闻下毒的人是秦淮月,且还被白夜司的人带走了,当场吓出了冷汗,“那我们国公府岂不是也要受牵连?这可如何是好?不行,得快些派人与公爷说一声,让他赶紧想办法!”
秦惠容当即扑通跪下,“母亲,此事皆由我而起,您放心,倘若圣上降罪我必一人承担,绝对不会连累国公府!”
“你担有什么用!”赵氏简直悔不当初,当初如果她再狠心一点,杀了那罪臣之女以绝后患,就没有今日之事了,“她在我们国公府里住了那么久,谁会相信我们不知情?”
她想起什么,又瞪向秦惠容,“下毒之事你知不知情!”
“媳妇儿若说不知情,母亲恐怕也不会相信。”秦惠容低着头道,“不管怎么说她是我大姐,当初如果不是我一时心软,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如今她犯下滔天大罪,我于情于理都不能置身事外。”
这姿态做得真是让人没话说,晏长风无声嗤笑,坏事做尽,好人也都让她当完了。
赵氏对着秦惠容也是没脾气,她若矢口否认,她还能骂她一句糊涂,她把什么都拦在身上,端得叫人无话可说。
“罢了罢了,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赵氏眼神一冷,果断道,“若圣上追究起来,咱们就咬死了不知情,反正也没有外人知道她在咱们府里住过,你前阵子不是说她被世子送出府避嫌了吗,回头让钰儿将那地方处理了,凭她怎么说也没有证据!”
秦惠容面色惶惶,“这……这妥当吗?”
“总比让她连累了一家人强!”赵氏一改和善的模样,露出当家主母的狠劲来,“惠容你就是太心软,这时候不是念旧情的时候,此事不是她死就是咱们亡,事关国公府荣辱前程,只能牺牲她!”
秦惠容哭着说:“惠容全凭,全凭母亲做主……”
晏长风捕捉到了一句信息,秦淮月不在府上这几天是被裴钰送到了一个地方,会是什么地方呢?
翌日一早,柳清仪带来了解药,一场风波总算是平息。
但这次的不良影响估计一时半会儿不能抹掉,为了挽回些许损失,晏长风将中毒的人都做了登记,承诺她们一年以内可以免费进喜乐园,并免除所有吃喝费用。
回到国公府还没来得及回偏院,白夜司的人就到了。
晏长风刚迈进二院门,听到消息又返回前院。
裴延庆亲自迎接,“哎呀!司夜大人当真是稀客,不知您过府有何贵干?”
想必国公爷已经与赵氏统一了口风,打算装糊涂到底。
晏长风敛目在一旁听着,不问不答。
吴循生得冷峻,也没有官架子,对这种客套没多大反应,公事公办道:“宋国公见谅,今日过府是奉圣上之命来查案的。”
“查案?”宋国公诧异,“可是因着我二儿媳喜乐园中毒之事?不是昨日已经查清楚了?”
吴循不跟他多说,招手叫人把秦淮月带过来,“烦请宋国公辨认一下,可认得此女?”
裴延庆肃着脸观察被押到面前的女子。此时的秦大小姐早已花容失色,不知道是不是在白夜司待了一宿被吓掉了魂儿,面无血色,眼神儿里带着惶恐,与昔日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这……”裴延庆反复辨认,身体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瞧着眼生……老二媳妇,你来帮我看看,你可认得她?”
晏长风心说这老狐狸,戏演得可真是好。
这问题不好回答,如果一语道出她是秦淮月,那假如白夜司以后证实秦淮月诈死后在国公府当姨娘,那她就是知情不报,少不得一个包庇罪。
可说不认识就太假了,宋国公与一个晚辈素无往来,不认得是正常,她却是跟秦淮月有过交集的。
同样如果白夜司证实了秦淮月的身份,她这样此地无银地否认,反而透着猫腻。
她端详着道:“瞧着眼熟,但不敢认,您看是不是该叫大哥大嫂来辨认一二?”
她说眼熟,没说是像秦淮月,还是像月儿姨娘,模棱两可,怎么都对。又暗示此事与裴钰与秦惠容有联系,也不算说谎。
吴循此时看了她一眼,心说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阁主夫人跟阁主一样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他朝宋国公道:“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宋国公把世子与世子夫人,还有国公夫人一起请来吧。”
裴延庆客气:“应该的应该的,还不快去请世子跟夫人!”
随后,他们三个过来,反应与宋国公如出一辙。
裴钰道:“我素来与姑娘家交集不多,一时半刻的看不出来。”
秦惠容说:“我也不认得。”
“你们居然都不认我?!”秦淮月这么个惯常欺负人的人都没料到世上竟还有这样睁眼说瞎话的人,“我在府上住了小半年!你们怎么可能不认识,世子,我是你的姨娘,与你同床共枕你也不认得我?”
“姑娘莫要乱扣帽子。”裴钰面不改色道,“我才成亲不过半年,怎么会收姨娘,便是收了也会过明路。”
“你!”秦淮月彻底绝望,亏她在白夜司受审的时候还惦记着裴家人能救她,想方设法地帮裴家人遮掩,谁知人家居然已经将她当成了弃子!
“裴钰,别逼我把你那些破事说出来!”她疯了似的嚷道。
裴钰不解:“你在说什么?”
秦淮月气得浑身发抖,她朝吴循说:“司夜大人,宋国公世子裴钰他就是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