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给媳妇儿化妆
晏长风感觉自己是一头撞进了裴二的视线里。他的眼神专注,温柔,还有一种挣脱不开的执拗。铺天盖地的,让人逃不开。
只是一不留神,她就被他的视线层层围住,像只缠进蛛网的小虫,不身不由己地困在其中。
她惊慌着挣扎出来,还没闹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心里先生出一阵后怕。她不喜欢这样被动的事情,她的本能提醒她这很危险,她想,不能继续这样了。
“裴二,你……”
“夫人是想问我关于祖母的事么?”裴修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漾出了一点水汽,他用含着水汽的眼神看着她,全无方才的专注,只有疲倦,“你且等我沐浴回来同你说。”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晏长风:“……哦。”
她是想问裴家老夫人,但现在……
算了,明日再说吧。
有些事过了那个时机,再说就张不开嘴了,第二日她到底也没找到机会说。
裴家老夫人是用过早饭后到的,彼时晏长风正在厨房整顿。厨房没了管事,大家又受昨日事情的影响,犹如一盘散沙。
晏长风先做主给每人发了二两银子以慰辛劳,然后亲力亲为地领着大家做事,很快就调动起了大家的劳作热情。
做了半天粗活,她一身脏污,恰好老夫人到了门口,没时间回房去换,就这样跟老太太见了面。
裴家老夫人意外地很慈善,眉眼与宋国公很像,但脸上的纹路却是照着弥勒佛长的,母子俩站在前一起,乍一看不像亲生的。
“一年不见,母亲的身子骨瞧着越发硬朗了。”裴延庆亲自搀扶着老夫人进门。
赵氏跟在后面陪着笑,“到底是南边养人,气色瞧着也好。”
“你们啊少哄我。”老夫人许氏笑呵呵道,“我这一路舟车劳顿,水路耽搁了好几天,不然也不至于今日才来,坐在船上啊整日腰酸背痛的,也没心思吃饭,能硬朗到哪去?”
“母亲南北两头跑,着实辛苦了。”裴延庆道,“往后不然就留在北都,儿子实在不忍心让您受这样的罪。”
许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依旧是笑呵呵的,“其实啊我是喜欢瞧路上的景,身体不舒服但心情好——诶,我那两个孙媳妇儿呢?”
“就跟在您后面呢。”赵氏让两个媳妇儿上前给老太太瞧瞧,“这个雅静些的是老大媳妇儿,叫惠容,那个高一些的是老二媳妇儿,叫长风。”
秦惠容立刻福身见礼,“惠容见过祖母。”
晏长风则微微颔首,“长风见过祖母。”
“长得都怪好看的!”许氏上了岁数,就爱瞧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盯着两个孙媳妇儿打量了半天。
秦惠容今日穿得鲜亮,唇色脸颊都比往日深了些,颇得许氏的青睐。许氏握着她的手问了两句,然后当众赏了一副镯子。
再看晏长风,素面朝天,一身的脏污,比府里丫头还像丫头。老夫人素来体面,见不得媳妇儿这样,“哎呦,老二媳妇儿这是去哪蹭了一身的脏污,泥猴似的。”
早上裴修跟晏长风介绍老夫人,说她爱干净,喜欢老实安分的人,还特意嘱咐她得鲜亮些。
但晏长风一早要去厨房,就随意穿了一身儿,脸上没涂粉没抹胭脂,完美地避开了老太太喜欢的样子。
不过她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就没所谓,正要回答,裴修握住她的手代答:“让祖母见笑了,在厨房蹭的。”
许氏见小两口感情好,也就不怎么计较孙媳妇儿不体面了,“怎么还跑厨房去了?”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又要牵扯到牛嬷嬷,裴延庆便接了话头,长话短说:“老二媳妇儿最近帮着她母亲管家,这两日寿宴都是她操持的,委实辛苦。”
“原来是这样。”许氏笑着打发晏长风,“那必定是因为我来了没功夫换,快回去换身儿干净的去。”
裴修依旧拉着她的手,“那孙儿跟媳妇儿就先行告退了。”
许氏笑道:“去吧。”
晏长风回房换了身衣裳,坐在镜前上妆,一边问道喝茶的裴二:“老夫人好像挺喜欢你的?”
裴修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眼色呗。”晏长风用油面塌往脸上扑粉,十分不得法,扑得一块厚一块薄的,“老太太跟夫人关系明显不太好,想必也不会太喜欢裴钰,她全程没跟你说话,可眼睛往你脸上瞥了好几眼,大约是关心你的身体,她人前抬举秦惠容,是给大房面子,也是变相保护你,至于对我么,估计是真没看上,她喜欢我大姐,这我是知道的。”
二姑娘这眼力真是没话说。
裴家老太太之所以搬去南边跟没爵位的二老爷三老爷住,就是不喜欢赵氏。赵氏不是个安分的,没分家的时候打压两个妯娌,要不是她背后撺掇宋国公,这家也不能这么早分。
刚分家那会儿老太太在府里住了几年,眼见着赵氏闹得家里乌烟瘴气,家里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夭折,预感再住下去迟早气死,就以养身体为名搬去了南边,每年也就儿子过寿的时候回来住一阵子。
老太太也不喜欢被赵氏惯出来的长孙,裴钰傲慢好欺负弟妹,霸王似的,她看着闹心。她原本也不喜欢裴修,因为他娘白氏出身青楼,青楼里出来的女人能安分到哪去,妖精似的,只会勾引男人。
但后来她瞧着裴修这孩子老实安分,身子又不好,怪叫人心疼的,私下里就多疼他一些。
裴修走到镜前,拿走二姑娘手里的油面塌,拍掉上面的厚粉,帮她修容,“老太太不是糊涂人,相处久了她会喜欢你的。”
晏长风被油面塌定住,僵硬地抬着脸,“喂,你别瞎扑啊,你会上妆吗?”
“不好说,反正是第一次。”裴修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像捧着一个瓷器,轻柔地匀着她脸上的粉。
晏长风无语,“那你这不是添乱吗,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她抬手去抢油面塌,下巴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她愣了一下,抬眼瞪着裴二,心说这人是要造反怎么着?
“别动。”裴修松了些力,以舒服的力度禁锢着她的下巴,“夫人最好别开口,我第一次扑粉,手上没准儿,扑到嘴里可就不好了。”
晏长风:“……”
裴二公子第一次扑粉,也不知道会不会,捣鼓了半天,晏长风差点儿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二松开了她,“差不多了。”
晏长风迫不及待往镜子里看,一下子就愣住了。
镜中的脸十分精致,粉扑得很自然,薄薄一层,比起时下的妆容,算是淡妆,但意外的很好看。是哪里好看呢?她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好像胭脂口脂涂得重,很提气色,又不突兀,眉毛画的精神大气,跟她的气质很相配。
“可以啊裴二。”她对裴二瞬间刮目相看,“你真的是第一次画?”
“夫人想让我是第几次?”裴修不会上妆,无非是依着心里的想象给她画,大概是他心里的二姑娘好看,所以画出来的就好看。
“你是不是跟醉红尘的姑娘混久了,所以无师自通?”晏长风不信他是第一次,一个男人第一次怎么会画得这样好?
裴修笑起来,“你说是就是吧。”
什么叫她说是就是?
晏长风看他笑得开心,八成就是真的。她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顿时又觉得自己的脸不好看了。
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去到北定院,一进门就听见老太太在发火。
“这些不省心的奴才!居然敢这样污蔑主子!”
晏长风一听就知道牛嬷嬷的事叫老太太知道了。
方才她不在,赶巧厨房的人过来请示几点上菜,被许氏听见了,就多问了一句。
许氏对二孙媳妇儿是有些不满,她觉得晏家这二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先前她听闻原本要嫁到裴家的晏家大姑娘换成了二姑娘,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这个二姑娘抢了大姑娘的好婚事。
大概是她在后宅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姊妹相残,心硬了,本能地就会往坏处想。再加上晏长风居然越过老大媳妇儿管家,于是就更加误解她。
她怕二孙子这媳妇儿野心太大,坑了孙子,所以就打算寻个错处,不让她再管家。岂料一问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二少奶奶之所以弄得那么狼狈,是因为厨房没了管事,她亲自接管,凡事亲力亲为,还跟下人一起干杂活。
厨房为什么没管事,因为牛嬷嬷犯了事。再往下一问,许氏好悬没气死。
裴延庆跟赵氏不敢说裴钰指使,只说是牛嬷嬷与赵权对二少奶奶不满,所以挟怨报复。许氏一听这还得了?这要不是有个厉害的媳妇儿帮衬着,二孙子早叫这些个恶仆赶出家门了。
她当即叫了牛嬷嬷来,准备亲自过问这件事。
此时牛嬷嬷在屋里跪着,被许氏骂得抬不起头来。她昨天被账房的口供判了死罪,自知这次没了翻身的可能,所以也不打算反抗了,任凭许氏骂。
可被骂着骂着她觉得哪里不对,听许氏的意思,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是世子跟世子夫人操控的。
这牛嬷嬷不能答应,凭什么让她一个人顶罪?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她儿孙都没了活路!
忽的,她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大声辩驳:“老夫人!这事不是我的主意,是世子夫人的主意!”
许氏一愣,“什么?”
牛嬷嬷简直佩服自己,她知道公爷跟夫人想保护世子的名誉,但世子夫人就无所谓了。她只说是世子夫人指使,既不得罪国公爷跟夫人,也能减轻自己身上的罪过。老夫人是个慈善人,知道她是被指使的,说不定大发慈悲就饶了她。
“回老夫人,是世子夫人指使我污蔑二公子的,不然我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老夫人,您大发慈悲,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吧,我后半辈子一定为国公府当牛做马,任劳任怨啊老夫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许氏看向儿子与儿媳,从他们躲闪的目光里,似乎窥到了真相。
秦惠容走到牛嬷嬷身边,扑通跪下,“祖母,此事都怨我,怨我耳根子软。母亲前些日子生病,不能管家,本应该是我替母亲分担,无奈我不懂这些,只能劳累弟妹帮忙。后来呢,府里莫名出现了一些怨言,大家错信我,请我出面主持公道,我只听了些片面之词就武断地认为是二弟妹不够宽和,但我自知没出什么力,就婉拒了。”
“后来牛嬷嬷私下来找我聊天,说起当年二姨娘的一些事,我就多嘴提点了一句,问二弟是早产还是足月产,谁知牛嬷嬷就误会了去,认为我是在质疑二弟的出身,于是自作主张说要在寿宴上揭穿二弟的丑事,那样母亲就不可能再让弟妹管家。我当时也是有些鬼迷心窍,就答应了,还帮着出了一些主意,祖母,您罚我吧,我对不住二弟跟弟妹,我认罚,无论怎么惩罚我都没有怨言。“
许氏看向牛嬷嬷,”是这样吗?“
牛嬷嬷转了转眼珠子,觉得世子夫人这话有些推卸责任,她否认:”世子夫人何不说实话呢,我哪有那样的头脑想这些主意,明明是您帮忙想出来的主意,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道账房,他什么都知道!“
许氏都糊涂了,她问秦惠容,”老大媳妇,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不说实话,可别怪我不顾情分了?”
秦惠容跪地磕头,“祖母,我没什么可辩解的,您罚我吧,我认罚!”
许氏见她不说实话,沉声道:“去把账房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