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语文课本变薄了

  “大人,你识得我家信儿?”
  韩夫人面露疑色。
  她十分肯定,自己从未见过陈庆。
  儿子虽然性子有些顽劣,但自幼管束严格,也不太可能背着他们与不明来历的人交往。
  那眼前之人到底是谁呢?
  “听闻过韩家公子姓名。”
  “敢问一声,韩夫人老家可是在淮阴?”
  陈庆别的记不住,但是知道韩信后来被封的是淮阴侯。
  “是呀。”
  韩夫人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愁苦地说道:“次子年幼体弱,如今韩家全靠信儿支撑。大人若是肯帮忙,我回去将宅院交于牙行出手,总能卖个上千贯。”
  “如若不够的话,我还有些首饰器物,也一并典卖了。”
  “求大人帮忙通融打点。”
  陈庆报出了她的老家淮阴县,韩夫人不由对他信任了几分。
  “果然是淮阴……韩信啊。”
  “韩夫人,你连宅院都发卖了,往后可怎么办?”
  陈庆渐渐理清了思路。
  “我夫君无辜丧命,总要将他带回老家安葬。”
  “想来朝廷也不至于为难我们孤儿寡母,返回家乡后,耕田种桑,总能得活。”
  “无论如何,也要保下韩家的骨血,不然叫我怎么面对九泉下的夫君。”
  韩夫人说罢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娘,您怎么又哭了?”
  “给你糖吃,吃完就好啦。”
  孩童迈着两条小短腿跑来,踮着脚尖努力把饴糖递向母亲的嘴边。
  陈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思绪豁然开朗。
  史料中对韩信的出身来历语焉不详,更有甚者直接称其为平民。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平民百姓读书识字都异常困难,哪有兵书给你学!
  在他捣鼓出纸张之前,一片竹简也就刻二十余字。
  一卷书篇幅大概在两千余字。
  所谓的‘学富五车’,大概也就读过四五十万字的典籍,在这个时代已经堪称博学广识了。
  韩信的智谋韬略,明显是出自家学渊源的军事贵族。
  但这又无法解释他在母亲过世后,衣食无着,四处蹭吃蹭喝,受人嫌弃。
  更无法解释,他怎么会被一个泼皮欺负,蒙受胯下之辱。
  士族和黔首百姓之间的阶级壁垒是不可逾越的。
  韩信家里再穷再落魄,其亲族故旧也不可能坐视他被平民百姓欺凌。
  除非……
  像现在这样,牵扯进谋逆大案中。
  连亲族都不敢与之往来。
  幼弟身体孱弱,八成是夭折了。
  韩夫人一路舟车劳顿,又刚遭遇丧夫之痛,返回家乡不久也早早过世。
  依照年龄推算,韩信被迁来咸阳的时候,顶多也就六七岁。
  如今再返回老家,孤苦伶仃连个帮衬的朋友都没有,还算半个外来户。
  可不就被人欺负嘛!
  陈庆的思路越来越畅通,历史的迷雾在他眼前层层剥开。
  韩家这次算是被他和太子遇刺给波及到了。
  可即便没有他,在连坐制度盛行的大秦,与六国故旧为邻也绝对是件高风险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就要受到牵连。
  恰巧韩家又是旧楚贵族。
  换了别人,赵崇绝不会心慈手软。
  但对于郑妃的母国旧臣,高抬一手的可能性极大。
  “这下全都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
  陈庆思路畅达,嘴角含笑说道。
  “大人,您……什么说得通了?”
  韩夫人再次犯起了嘀咕。
  “令公子无故蒙冤,定是黑冰台查办有误。”
  “本官这就陪你走一遭,把人先救出来再说。”
  陈庆面色严肃,义正辞严。
  “啊?”
  “大人您……莫不是在说笑?”
  韩夫人下意识地不信。
  黑冰台那是什么地方?
  谁都能轻易把人捞出来的?
  “人命关天,本官怎会信口雌黄。”
  陈庆回过头去:“你们先把东西送回府中,我去去就回。记得烟花爆竹要远离火源,小心存放。”
  他打发走了车夫,只带了两个随从。
  “走吧。”
  “啊?哦。”
  韩夫人惊疑不定。
  可陈庆全无作伪的样子,一时间又忧又喜。
  “妾身听闻太子殿下宽仁厚爱,又有楚……故楚王室血脉。”
  “本打算寻机向殿下喊冤,以求得宽待。”
  “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大人仗义出手,妾身多谢了。”
  韩夫人牵着孩子,稍微落后了一步,小声道谢。
  “我说呢!”
  陈庆心中的谜团又解开了一个。
  怪不得这两日都遇到了她。
  大舅哥名声在外,百姓有了冤屈第一个就想到他。
  皇家祭祖的仪式相当隆重,扶苏作为太子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连面都不曾露几次,哪有那么容易遇到。
  只怕原本的历史中,韩夫人也未能得偿心愿,最后不得已变卖了家资,把韩信捞出来之后,落魄的返回了淮阴老家。
  “敢问大人官居何职?”
  “妾身……别无他意,只是想信儿长大成人,能寻得您报偿救命大恩。”
  韩夫人不是愚昧村妇,深知黑冰台的厉害。
  要是陈庆信口开河,或者心怀歹心,那可就麻烦了。
  “本官……暂时做个内务小官。”
  “不过嘛,我在黑冰台有些熟人。”
  “这点小事他们会给面子的。”
  陈庆含糊其辞地说。
  “原来如此。”
  “若真能把信儿救出来,韩家定不忘您的大恩。”
  “我家宅院还能值些钱……”
  韩夫人知道双方无亲无故,陈庆必有所图,再次提起了变卖家产的事情。
  “夫人,宅院万万不能卖!”
  陈庆猛地转过头来,语气无比严厉。
  “为……为什么?”
  韩夫人被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在意。
  “因为……”
  “那是韩家的根基呀!”
  “令夫尸骨未寒,你忍心见一家人漂泊无依,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吗?”
  “本来就是无妄之灾,您家中的后事,本官会帮忙操办。”
  “在咸阳附近买一块上好的坟地,也花不了几个钱。”
  “况且韩家现在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坐实了与逆贼有牵连,心里有鬼?”
  陈庆郑重地说:“夫人,你也不想让令郎再背上谋逆的罪名吧?”
  韩夫人吓了一大跳,磕磕巴巴地说:“当,当然不想。”
  “那,一切听从大人安排。”
  “多谢大人恩德!”
  “妾身代亡夫跪谢您的大恩!”
  韩夫人拉着自己的幼子,感激地跪在地上。
  “切勿如此。”
  “夫人您快起来。”
  陈庆赶忙伸手搀扶。
  韩信绝对不能走!
  他留在咸阳,就不会有后来的胯下之辱,也不会有一饭之恩。
  萧何就没机会月下追韩信,在刘邦面前赞他‘国士无双’。
  背水一战、战无不胜。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功高震主、肝胆照人。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历数起来,陈庆才发现韩信身上居然有那么多典故和成语。
  这可是名留青史的大牛啊!
  然而对方此时不过是个弱冠少年,还沦为了阶下之囚。
  啧啧,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陈庆不无得意地想道。
  黑冰台的衙门与咸阳宫仅一尺之隔。
  门口两座黑色的獬豸石像怒目圆睁,形貌似麒麟却头生独角,样貌威武又充满震慑力。
  韩夫人娘俩远远地就放慢了脚步,心头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禁不住脸色微微发白。
  这里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六国故旧的人命,平日里从不敢靠近。
  哪怕来探听情况,也是专门托了人在附近等候。
  “韩夫人是在这里稍待片刻,还是随我一起进去?”
  陈庆转头问道。
  “妾身……在这里等就好了。”
  韩夫人见着门口的铁鹰剑士,双腿就开始发软,怯怯地说道。
  “也好。”
  “有什么事你喊门外的侍卫一声,我很快就出来。”
  陈庆叮嘱完之后,大摇大摆地上前。
  “老赵在吗?”
  他面色严肃地问。
  “回禀陈府令,我家统领在宫内述职。”
  “要不要小人去通禀一声?”
  站岗的铁鹰剑士很有眼力劲,认出来的是鼎鼎有名的陈庆,不敢怠慢。
  “哦,那我先进去办点事。”
  “老赵回来了叫他来找我。”
  陈庆说完就往里走去。
  把守大门的士兵面面相觑,不敢阻拦,互相打了个眼色,派人追随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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