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 来自禅达的热情

  朝阳初升,看着林子里挂着的路牌,龙文章下意识便停下了脚步,驻足在路牌前,仰头看着那张写有‘禅达’二字的路牌,身后的一众溃兵们也纷纷停下脚步,学着龙文章的模样,仰头看着那张路牌。
  禅达!
  禅达!
  这个曾经他们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却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最想回到的地方。
  人本就是复杂的动物,正如现在这群站在‘禅达’的路牌底下,心情复杂的溃兵们。
  躺在担架上的重伤员们,也忍不住神色激动。
  昨天晚上,仅剩的六十多个重伤员又有八个咽了气。
  “走吧!”
  “回禅达!”
  龙文章大手一挥,最先迈开步子,顺着路牌朝着禅达走去。
  阿译当即招呼起溃兵们,排成两列,朝着禅达而去。
  “王八盖子的,我们竟然真的回来了!”不辣到现在还有些不太敢相信,他们真的回到了东岸,直到禅达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再度停下了脚步。
  此时的溃兵们,在山林里头待了十多天,整日昼伏夜出,一个个尽皆蓬头垢面,若不是身上还穿着军装,真就跟野人没什么区别。
  禅达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这支大半个月以来一直活跃在对岸跟日军展开了无数次生死搏斗的军队回到了东岸。
  可溃兵们加起来有五百人,其中有两百多都是伤员,其中六十多个更是只能躺在担架上,由两名战士抬着。
  “长官,你们这是打哪儿来的?”一个担子稍微大一些的老者眼瞅着溃兵们一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模样,不由得皱着眉头,上前询问。
  “老人家,我们是从对岸过来川军团!”龙文章怕老者耳朵不好,便高声对着老者道。
  老人家疑惑的道:“从对岸过来?对岸的队伍不是早就撤回来了吗?”
  龙文章冲着老人家咧嘴一笑,道:“我们还没来得及撤回来,桥就被炸了!”
  “是吗?”老人略有几分浑浊的目光扫过半数都是伤员的战士们,又问道:“你们这是刚跟鬼子打完仗?”
  “对,刚跟鬼子干完仗。”
  “老人家,我们还有事儿,就不跟您聊了!”龙文章正在跟老人拉扯的时候,早已等的迫不及待的迷龙,也在追着王重,想拉着王重一块儿去小醉家找他老婆孩子。
  “你急什么,你老婆孩子要是在小醉家里,就跑不了,要是不在,你急也没用。”王重就是故意的。
  “咱们这都到禅达了!”迷龙一脸焦急,心里则忍不住忐忑起来,他还真担心白捡回来的媳妇跑了。
  毕竟他们在西岸呆了都快小一个月了,自打那次南天门之战后,跟东岸这边也断了联系,虽然平时炮灰们拿着话揶揄他的时候,迷龙总是嘲笑炮灰们连媳妇都没有,就是纯粹嫉妒他有老婆孩子。
  可当他们真的回到禅达的时候,嘴硬的迷龙终于开始慌了。
  溃兵们!
  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他们为溃兵了,因为他们在缅甸,同日军交锋了一次又一次,也赢了一次又一次,并且还从日军的眼皮子底下,渡江回到了东岸。
  他们完成了无数袍泽做梦都完不成的壮举。
  今日的他们,又怎么能被称之为溃兵呢。
  他们合该都是英雄。
  可惜英雄无名,禅达的百姓们并不知道他们在对岸的壮举,甚至就连此时待在东岸江防指挥部里的虞啸卿,也未必知道,原本他们以为必死的弃子们,如今已经回到了东岸,回到了禅达。
  就是不知道虞啸卿知道他们回到禅达的时候,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你去跟团座说一声!”王重指着前头的龙文章,对迷龙道。
  迷龙愣了一下:“你是副营长,我就是个大头兵,你去比我去合适。”
  “我反正不着急!”王重笑脸盈盈的看着迷龙。
  一脑门子黑线的迷龙,却拿王重没有半点办法:“得得得,我去就我去!”
  相较于挨龙文章一顿臭骂,他更想马上见到自己老婆孩子,真要是比较起来,龙文章的一顿臭骂也算不了什么。
  这都到禅达了,他总不能还像上次在南天门那样,要枪毙自己吧?
  想到这儿,迷龙往前的脚步立即顿住了,回头看了王重一眼,迷龙这个东北大汉,竟皱着眉头,有些扭捏的道:“要不还是你去说?”
  看着迷龙这样子,周遭的不辣、要麻等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烦啦更是出声呛道:“迷老板竟然也有怕死的一天。”
  “滚犊子!”
  “有你啥事!老子正烦着呢,别搁这儿添乱。”
  迷龙现在可没心思跟他们胡扯,立即便一脸不耐烦的斥责起孟烦了来。
  “哟!”
  “迷老板生气了!”
  “兄弟们,大家伙儿赶紧过来开开眼嘞!”
  要不是这会儿正在行军,要不是周遭的百姓越来越多,迷龙高地得给死瘸子来上一脚。
  “迷老板!”不辣放慢脚步,退到迷龙身边,抬手掩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迷龙眼睛瞬间就亮了,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追问。
  “你偷偷跑了不就行了!反正我们这么多人,死啦死啦现在忙着呢,没得空盯到你。”
  迷龙还真有些意动,自己偷偷跑了,先去找老婆孩子,找到以后,跟他们报一声平安,再偷偷溜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行了!”
  “别听不辣瞎说!”
  “咱们回到禅达的消息,现在肯定已经传到虞啸卿耳朵里了,估摸着这会儿他们正带着人往这边赶呢!”
  “你要是走了,待会儿要是跟虞啸卿他们起了冲突,咱们可就少了个主力。”
  “不会吧?”
  “咱们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虞啸卿不嘉奖我们,难不成还要把咱们都抓起来不成?”
  “你想什么呢!立功的事儿,和咱们有关系吗?”王重道:“所有的功劳,不都是上峰指挥得当,咱们这些人,跟炮灰有区别吗?”
  王重这话一出,先前还在嬉皮笑脸看迷龙笑话的众人脸上的笑容顷刻间便都消失不见了。
  “除非······”
  “除非啥子?”要麻一脸好奇的急忙追问。
  王重笑着道:“除非你能把咱们西南战区总司令的小老婆给睡了,让人家帮着在总司令耳边吹吹枕头风。”
  “说不准这功劳还能落到咱们头上!”
  “我们没有这个本事,王老板有啊!”烦啦一瘸一拐的笑着道:“王老板英武不凡,器宇轩昂,本事又大,肯定能把总司令的小老婆给睡服咯!”
  “对头!”
  “王老板出马,肯定阔以撒!”
  王重一句话把众人说的心情沉重,笑容消散,可紧接着第二句,却又把众人的笑容给勾了出来。
  氛围再度回到刚才的轻松愉快。
  “你们说虞啸卿有没有小老婆?”要麻忽然压低了声音,一脸鬼祟的问众人。
  “切!就算有你敢去睡吗?”烦啦切了一声,没好气的道:“那天在南天门上,那个负责江防的营长,可是虞啸卿亲自砍的脑袋!”
  “你的脖子比那个营长还硬?”说这话时,烦啦还淡淡的瞥了要麻一眼。
  就这一眼,就把要麻看的脖颈发凉,立马缩回了脑袋。
  “总司令的小老婆能睡,虞啸卿的就不能睡了?”王重却一脸不屑的道:“难不成虞啸卿有三头六臂不成!”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了禅达城边,城内听到消息的百姓,已然有不少聚集到了城门口。
  正定定的看着他们这支伤病员将近半数,衣着褴褛,跟野人乞丐没什么区别队伍。
  待得他们走近了,锣鼓声也随之响起,几个年轻男女披着被子站在人群前头,把被子当做狮头,踩着锣鼓的节点舞了起来。
  敲敲打打,锣鼓喧天,老汉敲锣,妇人们击打腰鼓,跳着禅达这边流行的击鼓舞。
  一大群大姑娘小姑娘拿着新鲜花草编成的花环,满脸笑容的冲向众人,将手中的花环往众人头上戴,把手里的鲜花塞到众人手中。
  自打逃到禅达到今天之前,这是炮灰们从未在禅达的百姓们身上看到的热情。
  发自内心,真挚而美好。
  然而炮灰们现在最想要的却并不是这些。
  “诸位,停一下,停一下!”
  龙文章婉拒了几个小姑娘递上的花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来到百姓们跟前,高声喊停了百姓们组织的欢迎仪式。
  旋即看着众人问道:“敢问这里是何人主事。”
  心里默默念叨着军威形象,不能在百姓们跟前露洋相。
  相较于原著他们回到禅达的时候,如今的炮灰们,天天吃的都是日军的牛肉罐头,伙食可比他们在收容站的时候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如今日军的牛肉罐头,可不是抗战后期,用牛血和杂粮以次充好做成的‘牛肉罐头’,里头可装的有实打实的牛肉。
  是以并未出现原著中龙文章带头跑到街上,带着炮灰们当街打劫包子铺的情形。
  “壮士!”
  “壮士!”
  一个禅达本地口音,带着眼镜的老者,自人群之后走了出来,周遭百姓尽皆退到两边,为其让开道路。
  “老汉在乡亲们面前还算有些颜面,说得上话,壮士有何吩咐尽管到来,老汉和诸位乡亲一定尽力满足。”
  “老人家有礼了!”龙文章走到带着眼镜老者跟前,指着队伍里那超过一半的伤员道:“老人家也看到了,兄弟们伤的太多了,还有几十个重伤员,现在急需找个地方静养治伤,咱们这些没受伤的还可以回收容站住,可这些伤员们要是跟着我们一块儿去了收容站,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还望老人家能够替这些受伤的兄弟们找个能够安心养伤的地方,要是能够再安排几个郎中帮忙的话就更好了!”
  老者看着炮灰队伍里头,躺在担架上的五六十号重伤员,还有两百多号缠着绷带,伤口处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的伤员。
  老者的表情愈发严肃,叹了口气,一脸感慨的道:“去时坡云遮月、来时干戈寥落,老朽一生做蠹虫,今日方知,马革裹尸乃大悲情,并非是啥子大豪情!”
  “壮士放心,老朽在城中还有几间空着的宅子,应该能够满足壮士的要求。”
  “王副营长!”龙文章一声高喝,高大魁梧,虽然同样衣衫褴褛,但却比众人干净的多的王重自炮灰们中间走了出来。
  “你跟老先生说说,咱们还缺些什么药?”龙文章是个惯会顺杆往上爬的主,这老者既然这么好说话,他这要求提的也愈发坦然。
  说罢又对着老者道:“这是王重,咱们川军团三营的副营长,也是咱们的神枪手,咱们一千多号兄弟,就属他一个人杀的鬼子最多。”
  “不但如此,他还学过医,我们这些伤员,都是他跟军医一块儿救治的。”
  “在下王重,见过老先生!”王重走到老者跟前,冲其拱手一礼。
  “器宇轩昂,龙行虎步!古之虎将,想来也不过如此了!”老者自龙文章把王重喊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打量王重。
  “老先生,我们有六十多个重伤员,急需静养救治,还请老先生先派人带他们安顿下来,在帮着弄点磺胺!”
  “老先生放心,这药钱我们绝不会让老先生出,我们手里头有不少从鬼子手里缴获的装备和物资,多余的都能拿去黑市上换钱和物资。”
  老汉看着队伍中那庞大的伤员队伍,虽然有心想出这钱,但也知道,就算他身家丰厚,也未必养得起这两百多号伤员。
  老者也明白曹临的意思,曹临之所以找他,就是想以物易物,顺道再借他这张老脸,在价格上讨些实惠。
  老者捋着颌下鼠须,坦然道:“老朽在禅达还算有些颜面,便豁出去替壮士当这一回中间人。”
  “劳烦老先生了!”王重冲着老者躬身作揖。
  老者一脸受宠若惊,立即扶住曹临:“壮士如此,实在是折煞老汉!”
  “壮士不顾生死,在对岸同日寇浴血奋战,才使禅达不至于沦落至日寇之手,便是要行礼,也该是老汉同禅达全城的百姓,向诸位壮士行礼才是。”
  “守土护民,是我等军人的天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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