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0、顺水人情
“好家伙，股价直接闪崩，跌了超过35%。”
刘海站在夏景行身后，看着桌上电脑屏幕中那张一泻千里的K线图，表情先是惊愕，随即喜道：“景行，新世纪金融都成这幅样子了，次级贷款市场接下来肯定会大变天，咱们的投资彻底稳了。”
夏景行没说话，但脸上挂着的淡淡笑意足以说明他此刻的心情。
新世纪金融是美国第二大次级贷款提供商，也可以视为次贷危机明面上的源头和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当这块牌倒下去，次级贷款衍生出来的次贷债券，以及在次债基础上又衍生出来的CDO、CDS、ABX指数都会连环坍塌，迎来巨大的价值波动。
“砰砰砰～”门突然被敲响了。
“请进！”夏景行朗声道。
江平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欣喜与激动：“景行，天大的好消息！新世纪金融发布盈利预警，估计是按揭贷款违约率飙升，盖子彻底盖不住了！
换句话说，咱们押注成功了，巨额的盈利正在赶来的路上。”
江平平日里是一个寡言少语，十分冷静的人，但此刻他表现的非常浮夸，肢体语言丰富。
夏景行被江平身上的那种狂喜情绪所感染，也忍不住大笑道：“是啊，的确是个大喜事，值得庆贺！
这相当于打响了次贷危机爆发的第一枪，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多公司发布财报。
不光是新世纪金融，其他金融机构屁股下面就没几个是干净的。
一张张亏成狗的财报背后，是按揭贷款的滥发，大量的借款人根本无力偿还贷款。
最主要的还是房市风向变了，房子一旦开始跌价，扣除抵押贷款后的房屋剩余价值将变成负数。
更多借款人将开始恶意违约，宁肯背负信用污点，也不愿意承担因房价下跌导致的巨额亏损。
实际上，很多人也承受不起一套房子高达几十万美元的亏损。”
江平点头，一套起初价值50万美元的房子突然跌至30万美元，借款人身上却还背负50万美元的贷款，这种情况下，恐怕九成九的低收入人士都会选择任由房屋被银行收走。
这些烂账，其实没砸在购房的穷人手上，那砸在谁手上呢？砸在了购买次级债和CDO债务抵押债券的投资者手里，包括商业银行、投行、基金以及普通投资者。
夏景行淡淡道：“现在才刚刚起风，距离风浪彻底刮起来，应该还有段时间，现在大家把主要精力都放到次贷及其衍生品市场去，观察和收集来自各方的信息。”
“是！”
江平和刘海重重点头。
两人都注意到了夏景行此时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即使今天的这个利好消息如此重大，也只是让老板高兴了几分钟而已，足见老板的头脑十分冷静。
他们有些佩服夏景行的定力，换做他们是最高决策人，恐怕早就手舞足蹈了，起码会连着高兴好几天。
事实上，他们此刻内心是非常激动的，前段时间基金大幅亏损，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今天的这个利好消息，犹如阳光普照一般，尽除他们头顶的乌云。
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干就完事了！
两人匆匆告辞离开，走路的时候，感觉整个人身体都轻盈了不少。
办公室大门被带上后，“砰”的一声，夏景行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围绕次贷，远景资本一共投资了34亿美金，其中大部分还是他自己的钱，算是下了重注。
现在局势渐渐明朗了，他也不用去担心出现什么蝴蝶效应了。
数个小时后，高盛的CEO贝兰克梵突然造访了远景资本。
一进屋，这鬼精鬼精的老头就笑眯眯的道喜：“戴伦，恭喜你啊！又做了一笔好投资。”
夏景行一边招呼老头就座，一边装糊涂道：“贝兰克梵先生，不知这喜从何而来啊？”
贝兰克梵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抿了一口，然后利用仰头的空隙时间用余光扫了夏景行一眼，后者脸色如常，什么都没观察出来。
放下手中的咖啡，贝兰克梵说道：“戴伦，今天的财经新闻看了吧？汇丰、新世纪金融这两家美国最大的次级贷款提供商先后发布了预警信息。”
夏景行轻点了一下头，没说话，贝兰克梵今天莫名其妙的跑到他这里，有点猜不透对方的用意。
贝兰克梵笑了笑，“你不用戒备，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恰好路过你们公司，上来找你说说话。”
夏景行笑道：“贝兰克梵先生，你不用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好了，就咱们两家公司的关系，不必忌讳什么。”
“哈哈，是我矫情了，行，那我就直说了，你预计次级贷款影响会有多大？”
贝兰克梵眼神直直的看着夏景行，道：“远景资本、克莱瑞资本、保尔森基金是次贷及其衍生品市场最大的三家看跌玩家，而且这三家公司都与你有关系。
我相信戴伦你一定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并且坚信自己的判断。”
看见沉默不语的夏景行，贝兰克梵突然笑了，“当然，我也不会白咨询，高盛会给予远景资本回报的。
接下来，我们可以帮你联系各路CDS买家，你慢慢比价，直到卖出一个最理想的价格，高盛从中分文不收。”
夏景行瞬间懂了，面前这老头肯定是嗅到了危险，但还不是特别能拿定主意，于是就想到了自己这个次贷最大做空者。
“贝兰克梵先生，恕我直言，我们的基金最近浮亏累累，很多同行都在笑话我们，你咨询我，不怕跟着我们一起倒霉？”
贝兰克梵淡笑，他的确是从上层听到了一些风声，但高盛内部情况复杂，并不是他的一言堂，而且高盛自营部门买了不少的次级债券和债务抵押债券，如今突然要调转船头，并不是一项太容易下的决定。
夏景行恍惚记起，前世高盛不仅成功的在次贷危机中逃脱，反而还赚了不少钱。
在其他投行因亏损累累而被迫裁员的时候，高盛在干什么？
这个秀儿在大肆给全体员工发奖金。
高盛究竟做对了什么？
一件事，下场做空次贷。
就在其他投行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还在大笔买入次贷衍生品资产的时候，高盛沽空了次贷。
高盛入场的具体时间他记不清了，但推测大致就是今年上半年，因为再晚就来不及了。
想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后，夏景行笑眯眯的打量着贝兰克梵，思考如何从这老头身上弄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戴伦，我先说说我们对次贷的看法吧！”
贝兰克梵察觉到了夏景行的警觉，为了取信后者，他决定先展示一点诚意。
“高盛旗下的抵押贷款公司是新世纪金融的最大债权方，我们和他们有不少接触。
现在我们十分怀疑新世纪金融出现了几十亿美金的坏账，接下来准备对这家公司进行财务审计。”
夏景行点头，“是吗？那新世纪金融的情况有些不太妙。”
贝兰克梵笑着说：“坏账出自于哪里？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
至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以及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应该符合你的预判。”
听到这，夏景行瞬间联想到了很多，高盛能从次贷危机中成功逃顶，也不见得全是上层递话的原因，高层的专业素养和警觉性应该也占了很大的因素。
贝兰克梵不仅从新世纪金融发布的盈利预警报告中读出了关键信息，甚至还从中嗅到了风险，如今更是腆着脸来和自己交流。
这一项项不起眼的事，串联在一起，足以帮助这位CEO做出更精准的决策。
想到这，夏景行觉得小瞧面前这个秃顶老头了，是个人物。
“行，那今天咱们就随便交流交流？”
见夏景行同意分享，贝兰克梵终于满意的笑了。
并不是没了夏景行的意见参考，他就无法做出最终决策，只是他想走得更稳，多一分胜算。
“我们预计随着次贷违约率飙升，债务抵押债券将变成一堆垃圾。”
贝兰克梵点头，“看出来了，你们买了那么多CDS信贷违约掉期，不就是在等着那一刻嘛！”
“我们从去年就开始展开调查……”
夏景行把远景资本的一些调查发现，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贝兰克梵。
不是他大发善心，而是这老头差不多已经意识到风险，准备让高盛调头了，他送个顺水人情而已。
贝兰克梵听的眼睛都亮了，夏景行告知的这些发现，令他感觉耳目一新，也加强了他不少信心。
“戴伦，非常感谢！高盛一定会记得你今天的帮助。”贝兰克梵表情十分郑重的说道。
夏景行笑了笑，“言重了，咱们是最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互通信息而已。”
贝兰克梵重重点头，“没错，咱们后面要多多加强联系。
其实吧，次贷及其衍生品是一个非常大的市场，大的足够容下我们两家公司。”
夏景行听懂了老头的暗示，是提醒他不要太过担心，高盛加入做空大军不会对远景资本造成影响，减少远景资本的盈利。
老头说的也是实话，次贷市场多头合在一起损失了几千亿美金，这些钱不会凭空消失，而是进了各路空头腰包。
“好了，走了，我要回公司开个会，改天再约你出来打球。”
贝兰克梵站起身，伸出手和夏景行用力的握了握，“明天我就让人把合同带过来，免费帮远景资本服务一次。”
“好。”
夏景行没有客套，很是直接的接受了对方的服务赠与。
这本来就是他们应得的好处，不需要客气。
说起来，高盛这类投行在金融活动中扮演的角色真的很重要，设计代销产品、帮忙撮合对手盘、出售次贷资产善后……样样都离不开这帮拉皮条的。
同时，也因为工作的关系，使得高盛的信息搜集能力十分强悍，比如高盛是最早知道远景资本做空次贷的机构。
这么多信息获取渠道在手，高盛就像是长了一双双眼睛和一对对耳朵，每次大风大浪总能化险为夷。
贝兰克梵离开后，夏景行以为麦晋桁也会来找他。
但那老头没来，连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说明敏感性还是差了一些。
摩根士丹利在次贷危机中的表现差于高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麦晋桁不来找他，他自然不会去送什么顺水人情，上赶着的不是好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