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二零三章

  此为防盗章  柳朝明头也没抬, “嗯”了一声道:“这个光禄寺,是该查一查。”
  赵衍一笑道:“得了, 你有数就好。”
  杨知畏得了十三殿下的令,带着衙门一干大小官员撤到退思堂,却没敢歇着, 一边为苏晋看座, 一边命人煎药。
  待药汤上来,又仔细盯着苏晋吃了, 小心翼翼地往外头指了指:“苏知事,这尊大佛,可是你请来的?”
  苏晋方要起身回话,又被杨知畏摁住坐下:“行行行,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你甭说,是本官不该问。”
  一旁的孙印德被折腾了一夜, 也指着外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苏知事,就你请的这位主儿,保得住咱们则万事大吉, 倘若保不住?那完蛋了,咱们衙门是一个都别想跑, 全要跟着你连坐。”
  杨知畏听了这话, 心里头“咯噔”一声, 忍不住道:“本官再瞧一眼去。”
  这真是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杨知畏刚扒着府衙的门探出个头,腿肚子一打颤,径自又跪在门槛上了——
  他小小府尹奉公守法,平日里见到衔比他高的,权比他大的,恨不能打断自己的腿趴在地上迎来送往,今儿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连都察院的二当家都来找茬了?
  赵衍借着火光,细细将刑部名录瞧了一遍,指着上头一处道:“正是这名苏姓知事。”然后又对跪在地上的两位道:“马少卿,陆员外,我都察院复审案子,有一紧要处需得核实,要即刻传苏知事进宫审讯,二位大人不会不卖都察院这份薄面吧?”
  其他人哪敢再说甚么,只管磕头道:“赵大人尽管拿人。”
  赵衍又转身朝朱南羡一揖:“十三殿下,那微臣这就押苏知事进宫了?”
  他虽说是押人进宫,但来的时候,身后跟的是马车而不是囚车。
  由此可见,都察院不会对苏晋怎样。
  朱南羡看在眼里,却仍不放心,即便都察院不动刑讯,把人送进宫,甚么时候能送回来?若都察院审完,刑部又来要人该怎么办?
  赵衍觑了眼朱十三的脸色,揖得更深了些,又道:“殿下放心,我都察院带走的人,一定由我都察院平安送回,绝不伤他一根寒毛。”
  朱南羡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他虽贵为嫡皇子,却没有审案拿人的权利,更何况眼前这一桩乃是滔天大案,倘若父皇追究起来,皇兄追究起来,该要怎么交代?他是不怕,可苏晋呢?
  也只有移交都察院了。
  朱南羡的双唇抿成一道薄线,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好,你把人带走。”
  这一夜仿佛极深极长,朱南羡看着苏晋跟赵衍上了马车,看着马车在暗夜的街巷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
  一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近乎残忍地爬上他心头。
  马少卿小心翼翼地过来跟他请示:“殿下,您看……”
  朱南羡一脚踹翻一旁的八仙椅:“都滚!该拿人拿人,别来烦本王!”
  一众大小官员只好互打着哑谜,举着火把又把名录上所谓的要犯嫌犯点清排好。
  朱南羡却在这无声川流的人潮中,颓然坐在了台阶上。
  是了,这样的无力感,五年前他也经历过一回。
  彼时朱南羡得了苏晋的对子,隔日便呈给了朱悯达。
  朱悯达虽并不愿他的十三弟去西北卫所,但自己好歹是储君,秉着君无戏言的原则,只能批了请命书。
  朱悯达说:“你既打定主意从武,皇兄也不拦你,但你好歹是皇子,等你从西北归来,我看是该找个人好好教你做学问。”顿了顿,又思量着问道:“你这个脾性,等闲之辈还教不了你,你心目中,可有甚么合适的人选?”
  惯来缺心眼的朱十三头一回长了机灵,他道:“禀皇兄,皇兄看甚么人合适,甚么人便合适。”
  朱悯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甩袖走人了。
  其实朱南羡知道,他皇兄若存心要查,自己跟苏晋讨教对联的事迟早穿帮。
  但他又想了,朱悯达一向嘴硬心软,这事又算不得大错,他贵为太子,难不成还会为难一任小小翰林?
  朱南羡没有猜错,但这事坏在坏在彼时的苏晋已得罪了吏部。
  就在他将对子呈给朱悯达的当日,吏部已对苏晋动了私刑,然后给她安了个渎职的罪名呈书皇案。
  等到内阁拟好咨文,发往各衙司,苏晋已生死不知了。
  而朱南羡则是在咨文下来的三日后才晓得此事。
  前来回禀的内侍说:“虽说是杖八十,但奴才听说,人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剩了一口气。等通文下来,翰林还没说甚么,都察院的老御史先动了气,要帮着平反,折子都递到太子爷案头了,也不知道为甚么,殿下却说先放半日。也正是耽搁了这半日,人就让吏部送走了,听说都察院的柳御史驱车去追都没追上,老御史也气病了。”
  朱南羡虽生在波云诡谲的深宫,但自小有长兄如父帮他挡开了外间的兵戈暗斗,有慈母如故皇后把他放在掌心里疼爱着,甚至连一向严酷苛刻的景元帝,对他都要比对旁的儿子多几分宽宥。
  也因此,他一直活得十分单纯。
  单纯得生出了一份近乎顽劣的执拗。
  内侍的一番话下来,他只听明白了一处——老御史的折子递到案头,朱悯达却说先放半日,
  朱南羡想,他或许知道为甚么耽搁了半日。
  朱悯达早就知道是苏晋代他写了对子,所以他懒得看,随意放了半日。
  也正因为这半日,苏晋被吏部送走了,生死不知。
  朱南羡抓着雄威刀,一路不顾阻拦地冲到了吏部,脑子里还想不明白,明明几日前还如清风皓月一般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剩一口气了呢?
  吏部的大小官员跪了一地,朱南羡沉声道:“姓曾的王八蛋,给本王滚出来!”
  曾友谅一时间吓得躲在了桌案下,还忍不住瑟瑟发抖。
  朱南羡何等耳清目明,当即一刀下去,桌子裂成了两半。
  曾友谅扑跪在地,颤抖着告饶道:“十三殿下,微臣错了,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朱南羡没理,又一刀下去,鲜血迸溅而出,砍飞了一条胳膊。
  却不是曾友谅的。
  一旁扑出来一个小吏,帮他家尚书大人挡下了这一刀。
  朱南羡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冷笑出声,抬起刀指着堂内哆哆嗦嗦跪着的人:“爱挡刀是吗?信不信来一个,本王杀一个?”
  言讫,最后一刀下去。
  刀尖就在离曾友谅鼻子一寸处被一旁伸出来的剑柄挡开,与之同时,身后传来一身暴喝:“混账东西,父皇还躺在病榻上,你就这么胡闹?!”
  是朱悯达带着羽林卫到了。
  朱悯达怒不可遏,指着朱南羡道:“来人,把这个孽障带回东宫!”
  朱南羡跌跌撞撞地被一干羽林卫押回了东宫。
  他记得,那是朱悯达第一回打他,亲自拿藤鞭一道一道地抽在他身上,每一鞭都下了重手。
  大雨倾盆而下,朱南羡先时还觉得痛,可被这雨水一淋,仿佛又没知觉了,连带着没知觉的还有自己的腿。
  朱悯达胳膊打得酸麻也不肯停手,还是太子妃看到,扑过去替朱南羡挨下一道长鞭,哭喊着道:“殿下,别打了,再打十三要没命了……”
  雨水如注,朱悯达收了手,深吸了一口气问:“十三,你可知错了?”
  朱南羡仍跪得笔直,听到这句话,仿似刚从思绪里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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