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义兵联盟

  李克用听了起初不肯,然回头再想,自己身居晋王高位,若亲自参与对张归霸的作战,无异于猛虎和驽马较量,气概上便先输朱全忠一头。想到这里,便向李嗣源问道:“仗交给你们来打,是否有破敌的办法?”
  李嗣源略一沉吟,对答道:“发挥我骑兵优势,绕过华州,避实击虚,十日进抵洛阳,半个月兵临汴州城下。”李克用斟酌片刻,说道:“总归冒险了一些,不过倒是奇招。”接着看向李存审,继续说道:“你向来谨慎,说说想法。”李存审对道:“我军人数不少,且战斗力强,我以为更宜稳扎稳打。先拔掉张归霸这颗钉子,然后大军截堵在洛阳和汴州之间,也学汴军对凤翔围而不打,逼朱全忠出城野战,然后寻机消灭之。这样做,一来不必犯险冒进而中敌圈套,二来免于攻城可减少伤亡。”
  李克用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有你们在身边,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说着将视线瞧向李存勖。
  “为父将回晋阳休养,三军统帅就由亚子暂领,你等兄弟众将务必好生辅佐,不得有误。”
  李嗣源等太保闻言各自嘘惊,稍愣片刻即下拜接令。
  李萱闹着要留在军前,李克用态度强硬并不准许,王妃亦劝道:“打仗是男人们的事,军中吃苦不说,稍有不慎即是祸凶。”于是李萱悻悻不悦,和嵇昀草草告了别,便与父母返回了晋阳王宫。
  深夜,黄河水异常湍急,嵇昀等人宿营来到白马。听说朱温就是在这里斩掉了三十几颗忠臣文胆的人头,嵇昀专门在河边设坛拜祭。
  “人言大唐全盛,其有一点就是盛在诗词文章,自唐开国以来,儒客文豪层出不穷,可谁也想不到,国难当头的时候,首先遭难的竟也是他们。”
  见嵇昀有所感怀,野南浔插话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盛世最享福的是他们,可到了乱世,什么诗词文章也抵不过武夫手里的刀枪。”
  江小雨道:“看不出来嘛,这些见识居然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野南浔听她取笑自己,激动道:“我跟师父这么久,要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岂不是天理难容。”
  江小雨咯咯笑了一阵,转向嵇昀道:“夜深了,去休息吧。”
  嵇昀眉头上愁云未散,沉寂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
  “也不知道韦大先生去了哪儿,幸好他官辞的早,不然多半也要害在朱温的手里了。”
  江小雨道:“我听人讲,王建在西蜀颇得人心,很多读书人知他礼贤下士,纷纷跑到川中避难。”
  嵇昀道:“现在的平民百姓能有一块安生立命的地方,实属难得了。”
  此话不假,却说自打王建到了两川,废除陈敬轩厉法苛政,责处贪官酷吏,宽和待人,与民休息,短短数年,蜀中风貌焕发一新,包括韦庄在内的许多文人墨客、山野遗贤,或慕名来投,或隐世避祸,多聚会于这里。
  顺便说一下韦庄,自从朝廷决议发兵征讨晋国后,他便以患病为由上表辞了官,居家终日闭门谢客,旁人不解,而他本人却从昭宗一系列举动上,闻到了大厦将倾前的味道。
  韦庄沉寂家门多日,后独自出游四方,遭遇兵乱,入蜀投奔王建,得到王建器重。他游历途中,曾写下了《金陵图》《台城》《汴堤行》等一众脍炙人口、感怀伤逝的游历诗,其中尤以《台城》闻名后世: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
  西川成都府。
  “我要想让蜀地恢复到以往盛世的景象,这有可能吗?”
  听王建问计,东瀛子答道:“当今天下大乱,想要偏安一域实非易事。”
  王建道:“我听说,当年诸葛武侯治川中,立身以德,唯勤唯俭,虽用严法重税,百姓却少有怨言。”东瀛子道:“彼时天下三分,唯蜀汉最弱,进或可搏一天下,退则难求自保。不似今日之势,乾坤未定,域内未分,好比春秋,或比建安,各方势力你攻我打,中原形势风云莫测。”
  王建转向韦庄道:“依老师之见,建当如何?”
  韦庄陷入一阵沉思,倏尔答道:“既提起诸葛孔明,不妨引用其隆中对中的答话,即:‘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睦邻守境,缮修政理,以待时变。”
  王建深以为然,乃接受李茂贞罢兵休战的请求,岐蜀两家重归于好。
  “三哥!”
  晋晖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进来,手里举着一条带血的白绢。
  “怎了?”
  “朱全忠造逆僭号,皇上血书密诏,召天下臣民起兵共讨。”
  王建接过血诏,上书:“朕至洛阳,为全忠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复得通矣!”
  王建看罢咬牙切齿,两次哭倒在地,待身体渐安,即命王宗涤为先锋官,李师泰为游弋使,亲统蜀兵八万出川保驾,留晋晖、张造坐守成都。
  得知蜀主动兵,刚有结盟之谊的李茂贞,亦发岐兵一万,配合王建讨梁作战。
  大军跨过渭水,早有神威军中尉等候在岸边。
  “末将奉大将军令,自此等候王建将军多日。”
  “嵇昀如何知道我今到此?”
  “回王将军,陛下诏书先捧入晋王军中,然后才至成都。”
  “晋..….晋王也来了?”
  “晋王已回太原,目前统兵在此的乃是世子李存勖。”
  “那..….天水郡主可同在军中?”
  王建心念意动,脱口问及李萱,言语惊诧众将。
  “李家郡主随同晋王回去了。”
  “哦。”王建大失所望。
  此时联军集结于华州,张归霸则屯驻河中府,固守着蒲、虢二州,双方隔黄河、潼关呈东西对峙的局面。
  联军急于进兵,嵇昀和王建、李存勖、李嗣源等商议,大军东出潼关以后便分三路进击,其中,中路军沿官道一路向东,大张旗鼓地进攻虢州城防,左路军趁夜色北跨黄河,袭击位于蒲州南部的风陵渡,监视和牵制张归霸,右路军偃旗息鼓,穿小路绕道凤凰山,或从背后夹击虢州,或出其不意攻打陕州。
  李存勖瞧着地图,对嵇昀道:“只要拿下陕州,洛阳就在手中了。”
  嵇昀点点头,仍有疑虑:“其他两路倒还好说,可这右路军…...最要命的是我们没有掌握梁军的兵力部署,走凤凰山小路虽是奇招,但是敌人若在山林险恶处布防设伏的话,我们非但不能出奇制胜,恐怕还要付出极大的伤亡。”
  几人各自沉思,王建道:“兵贵神速,与其迟疑不决,不如险中求胜。嵇昀,你是禁军大将,中路的大旗自然应由你来扛。至于右路军,就由我和宗涤去蹚,凤凰山小路再不好走,我不信还会比蜀道更加难行。”
  正说话间,斥候来报,南麓山里抓住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声称有重要的东西要面交神威大将军。
  嵇昀唤了二人过来,原是一个老汉领着个刚有六七岁的小姑娘,确认是陌生面孔,嵇昀叫起问道:“是你要见我?”
  老汉惴惴不安地上下打量,惊异道:“你就是神威大将军?”
  “是,你老哥找我有什么事?”
  老汉伸手到怀里摸了一把,掏出一个泛着油光的布包,打开里面裹的却是一锭金子。
  “你这是?”嵇昀愈加不解,老汉痴憨憨一笑,随即又把黄金掖回襟底。
  “那个是我的,这个才是给你的。”老汉说着便把那张裹过黄金的布皮递给嵇昀。
  嵇昀一头雾水,只是不解。江小雨瞧着新奇,扯过布皮仔细端详,亦瞧不出什么端倪。
  “老爷子,你把这破尿片给我师父,是什么意思?”野南浔质问老汉,见他长相蛮横,一时吓坏了小姑娘,在老汉怀里紧缩了身子忍不住两眼噙泪。
  “爷爷。”
  被孙女一闹,老汉也失了方寸,忙手忙脚地解释起来:“是有人叫我把这个一定交给神威大将军,说只要我做到了,就赏我这锭金子,等回到汴州,还会再给一锭哩。”
  “什么?”众人闻言更觉奇怪。
  “你是从汴梁来的?”
  “是的。”
  嵇昀听到这儿,拿过布皮再度翻看,详察良久直到把布举过头顶,放在日头下时,才终于发现其中的秘密所在。
  嵇昀唤人取来小刀,割破布皮边角,从中间将布辟扯成两片,隐藏在底片上的图文便即显现出来。
  图上密密麻麻,既有山川河谷、城郭关隘,又有图形记号、文字注解,仔细看时,上面竟将梁兵在河中至洛阳沿线的兵力布防、明营暗堡通通标示出来,至详至尽,可谓用心。嵇昀惊呼难得,急问老汉是何人雇用他送此图来。
  老汉备言不识,只知道是个大善人,老汉的儿子媳妇在汴州城里惹了官司,就是这位雇他的东家出面作保,交代他走这一趟,不但有金子拿,其儿子媳妇也可免于牢狱之祸。
  “汴梁城里怎么会有贵人助我?”
  嵇昀左思右想,眼神再瞥到图上。
  “这字迹.…..”
  “老哥,那位东家是不是长得鼻直口方,左眼下有颗黑痣,一脸正气、不苟言笑的样子。”
  “对对。”
  老汉点了点头,嵇昀面露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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