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累卵之危
“郡主…...”郭崇韬三步并作两步,硬是把李萱拦下。
“你放开我,你和他们也是一伙儿的。”
李萱连撕带打,偏要从李嗣源手里拿走兵符。李存勖此时终于被郭崇韬行为点醒,亦阻止李萱道:“萱儿别胡闹,把兵权教大哥掌管,是我的意思。”
李萱气恼地看着李存勖,喊道:“你这个没脑子的窝囊废。”随即挣脱了郭崇韬,悻悻地回了屋内。郭崇韬紧跟着她,反被甩手关在了门外。
“世子,郡主对我不放心,兵权还是交还给你吧。”
“大哥说哪里话,萱儿一向不懂事你也知道。如今这样的形式下,除了大哥能帮弟分忧,还有谁能让我倚重呢。”
李嗣源与李存勖二人推让了两句,总算是暂时化解了这场尴尬。李存勖内心深知,目前各太保将领皆依附于李嗣源,倘若与他争破了面皮,自己和李萱等人的安全也就难保。李嗣源随后讲了两军形势,提议派人前往漠北草原,邀契丹王出兵相助。
“当年阿保机受七部联军围攻,是父王派十三太保带兵解围,才有他耶律一族的今天。”
李存勖道:“不可,父亲临终时交代过,阿保机背信弃义,是晋的仇敌,我们如今虽然困难,但也不可病急乱投医。”李嗣源道:“阿保机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会坐视朱梁独霸中原。只要我们许以重酬,我想他会出兵的。”
李存勖仍觉不妥,见李嗣昭、李存审在旁,乃问道:“你们大家的意思呢?”众人道:“我们都赞同大太保的意见。”
李存勖无奈,只得听任,但心里久久不安。
屋里,莫灵珑一面为嵇昀治疗,一面留意气头上的李萱,忍不住道:“什么虎符不虎符的,说到底还不只是个铁疙瘩,刚才那些人压根就对你哥哥不服气,你们就是有十块百块的虎符,又有屁用。”依李萱的性子,哪里听得进的半句逆耳之言,当即气冲冲地起身,恨恨地瞪向莫灵珑。
“干甚么?你给我坐下。”
莫灵珑轻蔑地睨了她一眼,语气短促而有力,不怒而自威。李萱竟一时怯住,悻悻地回到椅子上坐下。莫灵珑则继续言道:“你哥哥现在正处在内忧外患的两难之地,他比你聪明些,懂得隐忍。你呀,帮不了他什么,最好能做的就是别乱说话,别冲动做事,懂吗?”李萱虽然懵懂,但莫灵珑沉稳干练的言辞着实令人信从。她乖乖地起身,来到嵇昀的床边,半蹲下来,抽噎道:“你快点醒来吧嵇昀,我哥他被人欺负了,你不活过来,他身边连一个帮手都没有。嵇昀,你快点活过来吧..….”
契丹国中,阿保机正在可汗大帐接见朱梁使者蒋玄晖。
“梁王命在下带来汉人美女五百,以侍汗廷,另有珠宝十五车,供大汗赏赐将士之用。”
“中原果然物阜民丰,梁王出手阔气得很。”
蒋玄晖道:“可汗取笑了,这些年四方贼匪作乱不断,梁王奉天罚罪,苦心孤诣,才开创大梁今日之太平。这不,刚刚挫败李克用、王建等乌合之众,梁王就立刻命在下出使大漠,为的是大梁与契丹永结盟好,互为兄弟之邦。”
阿保机举起酒碗,笑道:“草原人逐水草而旅居,结部众以御豺虎,对主动前来示好的朋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父汗!”
帐帘开了个缺口,一个年轻健硕的契丹汉子大步进来,像是十分兴奋。
“这位一定是可汗的公子。”
蒋玄晖露出满眼惊艳,恭维道:“公子龙骧虎步,怪有王者风范。”
阿保机听得十分受用,先教耶律桡骨向蒋玄晖见了礼,随后方问何事。耶律桡骨神色激动,话都嘴边反而期期艾艾起来:“晋..….李克用...…派了使者来,现就在外面等..….等着求见父汗。”
“啊?!”
蒋玄晖闻言,手一抖,将半碗马奶酒洒在了衣服上。相比之下,阿保机却只是微微一怔,他睨了一眼形色狼狈的蒋玄晖,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气。
“蒋大人,草原上的太阳像火一样炙热,很快就可以把你湿掉的衣服晒干的。”阿保机说罢便喊话侍者,蒋玄晖授意,虽忐忑不安却也只好起身向阿保机答谢,以换洗之名暂且退避。
须臾,晋王使者在耶律桡骨的带领下进入汗帐,拜见阿保机。得知李克用身死,晋阳城被朱梁大兵压境,危在旦夕,阿保机心里拨起了算盘。
“本汗当初拒绝了晋王出兵的邀约,你家世子不会忌恨我吧。”使者答道:“请可汗放心,晋国的军政大事,皆决于大太保李嗣源,他教我带话给可汗,若契丹肯发兵来援,今后国中但有所需,沙陀绝无吝惜之说。”说罢亦呈上书币。
阿保机看着送上门的财宝,丝毫没有犹疑,乃照单全收。
“父汗,请你坐镇草原,教儿臣统兵前往。”
耶律桡骨跃跃欲试,主动请缨。
阿保机看在眼里,心中奇惑。
“你如此急不可耐,是不是还惦记着李克用的小女儿?”
“父汗,我..….”
耶律桡骨一时语塞。
阿保机哼了一声,脸上得意怪笑。
晋阳城下,梁军总攻前的誓师大会。
“梁国的勇健们!晋人已经被困在城里整整一个月,你们每天大吃大喝养足了精神,可他们却是缺衣少食、提心吊胆。我已经找人算过,今天是黄道之期,天时利于我,决战的时候到了!看看你们身边的人吧,今天你们还在一起并肩作战,今天过后,有的人会活着回去,可依旧过得是贫苦劳碌的日子,将来他的儿孙还会像他一样,不得不到战场上与人搏命;当然,也会有人倒在这里,可身后却能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你们的父母妻儿会感谢你今日的勇敢。兄弟们!握紧你们手里的刀枪,去争取属于你们的富贵和荣耀吧!”
庞师古慷慨动员,梁军士气大振,腾然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势。
“杀敌立功啊!杀!”
滕子罗、岳关山为报两个义兄之仇,率先引军冲击城门。
晋阳城备齐了檑木炮石、踏弩硬弓,面对汹汹攻城之敌,晋军死命防守。
一时间:
石抟木飞如飘雪,弓弹矢现似绵针。两军相逢齐争勇,各凭天意论死生。
城外战事正紧,城中李存勖却无事可做,神情恍惚的他来到嵇昀养伤住处,差点与埋头走路的婢女撞个满怀。
“仙子还不肯吃东西?”
看着婢女手中一箸未动的饭菜,李存勖忧上加忧。
“已经三天了。”
婢女摇摇头,答了一句。
李存勖进到屋里,见莫灵珑坐在床边发怔,蓬头垢面,两眼无神,原本一头柔滑的秀发,此时也枝横剑竖。
“我治得了他的毒,却救不活他的命。”
李存勖俯身蹲下切问:“怎么说?”莫灵珑道:“五脏三焦被剧毒浸染久了,已经呈现阴阳离决的迹象,我虽然想方化解了血中之毒,但脏腑的损伤却是不可逆转的。”
李存勖心恸目瞠:“阴阳离决?难道他真得过不了这一劫?!”
“我当初医不好他爹,现如今又医不好他…...”
莫灵珑一面抓挠头发,一面不住摇头,口中叨叨反复着:“不行,我一定得救活他,不然锡圣会怨恨我的,锡圣一定会怨恨我的.…..”念及杨楮之死,她心绪躁动,几乎魔怔。
嵇昀生命垂危,床前聚集了白锡圣、野南浔、李存勖、江小雨等人,李萱哭到失声,被母亲搂在怀里,母女二人更相啼泪。莫灵珑望着白锡圣刻板的脸,饶有歉疚念叨着:“要是我师父还在,也许会有办法,怪我没有学到他老人家的本领…...”
“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李萱放声哭喊,嗓音沙哑。
“萱儿。”李存勖劝住妹妹,“仙子已经尽力了。”他顿了顿,神容失魂落魄:“如江姑娘所说,一切都是天命。”
眼看众人束手无策,李萱万万不能接受,恰时目光扫见角落里立着的绿衣少女,顿时怒不可遏,手指斥道:“是你!是你哥哥害死了他,你们一家都是凶手,是恶毒的豺虎。”
绿衣少女正是薛芙,此时她怔怔地站在众人身后,被李萱突如其来的怒骂吓得面无血色。
“你快走。”江小雨忙示意教薛芙躲了开去。
要不是众人拦着,李萱一定追了上去,此时她只剩恨恨地瞪着门外薛芙跑开的方向,愤怒使她竟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小臂之上。眼见出了血水从口边流出,太妃急得又哭又啕,任凭她如何劝说,李萱的牙齿依旧死死咬住自己不放。
太妃生怕女儿挨不过这道坎,心里一激动,居然昏死过去。
“母亲.…..”一边是妹子,一边是母亲,李存勖苦撑许久的心城,终如蝉翼般戳破一样彻底崩塌,一面连声喊着母亲,一面泪水潸潸而下。
“要哭等人死了再哭!”
江小雨突然板着脸喝斥了一声:“现在随时有破城的危险,与其在这儿又哭又闹,搅扰嵇昀的清净,还不如上城头抵抗梁兵。否则,只怕嵇昀还没有咽气,梁兵就已经杀进晋王宫了。”随即与李萱四目相对,责道:“你想他现在就死,就闹个没完吧。”
李萱正值满腹悲戚,江小雨当头喝斥,可是激发了她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