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零
面对主管的话语，赵维默然。
他知道，主管所说的都是实情。
如果在一个普通的文明之中，自己这项根本看不到应用场景，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用处的研究，根本就不会有人感兴趣。
他三只眼睛里同时闪过一抹矛盾挣扎之色。但下一刻，又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他抬起头，直视着主管：“可是主管，我们并没有在别的文明里，而恰恰在人类文明之中。正是因为领袖具备如此强大的工程能力，且如此慷慨，我才更加认为，身为一名数学家，要有更高的追求。”
“你所谓更高的追求，就是所谓‘纯粹的数学’？就可以肆意浪费自己的天赋？你要知道，如果你换一个研究方向，你原本有可能为文明作出更大的贡献。”
“不。”赵维坚定道：“纯粹的数学不意味着是无用的数学。它们只是在现阶段没有用而已，或许也可以说，我们不知道该拿它做什么用。但它一定是有用的。或许不远的未来，我们就能看到应用。”
面对固执的赵维，主管只得叹了口气：“好吧，随你。只希望你不要蹉跎岁月，等你最终一事无成，再来后悔就晚了。”
“主管，你放心，它一定有用。”
赵维自信满满。
离开研究所，回到住所，赵维躺在床上仍旧陷在沉思之中。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转眼间便是十几年时间过去。在这段时间之中，赵维成了这处数学研究所的怪人。
他总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有时候人们甚至还看到他像是着了魔一样，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喃喃自语，像是在和人交谈。
他的眼睛总是没有焦距，似乎总是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头发，衣着都肮脏而邋遢，身上也总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人闻而却步。
主管已经放弃了拯救他。同事们也习惯了对他视而不见。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研究些什么东西，他的研究又进展到了哪里。
数学这门学科博大而精深，细分下来的话恐怕得有上千个分支，且仍旧有源源不断的新的分支出来。单单数学内部，便足以称得上隔行如隔山——研究这个数学分支的学者，对于另一个数学分支的了解，甚至有可能并不比一名普通人多多少。
但就在这十几年后的今天，某一个平静的下午，忙碌而有序的研究所，却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人们纷纷停下脚步，看向了那里，便看到一名头发几乎已经打结，身上衣衫破烂如同乞丐——当然是影视剧中看到的乞丐，因为此刻的人类文明之中根本没有乞丐这种存在——的人从某个角落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又哭又笑，又跳又叫，还时而拍着地板，时而砸着墙壁。
“这是……赵维？他怎么了？主管，主管！”
主管带着安保机器人匆匆而来。看到疯癫的赵维，主管一咬牙，直接一电棍捅了上去。赵维惨叫一声，顿时恢复了神智。
“赵维，你做什么！”
赵维呆呆的看了一眼主管，忽然间又欢喜了起来：“主管，主管，我突破了，我突破了！”
“什么突破了？哦，对了，李群在无限维空间里的那个？”
“是，是。”赵维又喜极而泣起来：“我找到了一个数学工具来描述无限维空间的规律变化了，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哦——”主管拉长了声音，又言不由衷道：“恭喜恭喜，那，那你整理一下，发论文吧。嗯，到时候评审委员会会为你的论文评分的……”
处理了赵维的事情，主管转身离开。
赵维又忙碌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才完成了最终的论文整理——有足足一千多页，150多万字，然后发布了出去。
之后，赵维便陷入到了期待之中。
他自认为这篇论文之中充满了奇思妙想，充满了各种妙到巅毫的数学转换与推理方式，整篇论文的价值无可估量。
尤其是，他在这篇论文之中，自行创造了一套被他自己称之为“规范解析”的数学工具，其巧妙之处，连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要自豪。
但，他足足等了半年时间——这是评审委员会为一份论文评分的截止时间——自己的论文竟然仍旧是待评审状态。
他有些疑惑，再刷新了一次页面，便看到评审分数终于出来。而这分数，竟然是……零。
评分为零，意味着这篇论文完完全全是垃圾，没有任何价值，连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这在整个人类文明的历史之中都没有出现过。而现在，这个大零蛋，径直砸到了赵维脑袋上。
赵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眼前，是主管那张满是关切的老脸。
“赵维，你醒了？醒了就好啊。不要灰心啊，你那篇论文，我打听过了，得零分的真实原因，是评审委员会之间产生了巨大的争议，无法调和。不过他们一致认为，虽然不知道论文正确与否，但看起来还算挺巧妙的，也有一定的价值。”
赵维喃喃道：“那怎么会是零分？”
主管苦笑：“正是因为争议无法调和，便有人提议从另一个角度为你评分，也就是应用场景。你的论文，就算正确，也是没有丝毫应用场景，也找不到任何价值的，所以……”
赵维神色黯然。
主管安慰道：“我感觉这其实也算是好事。有了这次教训，你就能从错误的道路回头，重新走上正路了。正好，我手下有一个研究项目，正缺你这样的天才，赵维，加入吧。”
赵维知道主管是在照顾自己。但此刻的他，心中实在已经没有了那些想法。
他有些黯然的摇了摇头：“主管，我打算离开研究所，打算去自学一些机械原理，然后到飞船研发工厂去工作。”
“赵维，你这是在浪费你的天赋！”
“抱歉，对不起，主管，我，我已经决定了。”
虽然他仍旧深深的爱着数学这门学科，但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伤透了。他再也不愿意做那些研究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