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他怀里撒个泼

  阮娆察觉到进来的人是裴璟珩,赶紧凝神屏息继续装晕。
  今日这出苦肉计,原本是大可不必的。要怪就怪裴璟珩这狗男人心太硬!
  见她有难,自己不愿出手相救便罢了,还要拦着旁人来救她!
  时机稍纵即逝,人却不肯来,无奈之下,她只好出此下策,故意从台阶上跌下。
  虽然已经尽量护住头脸,哪知人算还是不如天算,额头磕在石棱上擦出了一道伤,口子虽不大,但却不知会不会留疤,毁了她这一副用作武器的好皮囊。
  想到这个,阮娆不由恼恨,默默在心中又记了裴璟珩一笔。
  “既醒了,就别装了。”
  男人突然开口,声线清冽,淡定从容地仿佛早就看破一切。
  阮娆顿时心头一跳,却没有立刻睁眼。
  谁知道他是真发觉还是假发觉,万一是诈她的呢?
  “怎么,还要我亲自请你起身不成?”语气算不上友善,甚至透着淡淡的威胁。
  冷冽的气息越来越逼近,阮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赶紧睁开了眼。
  修长如竹节的手指捏着一瓶伤药放在她面前,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回了身。
  “自己上药。”
  阮娆却没有动。
  她流了那么多血,怎么能白流呢?起码也要带着这一头血,回府晃一圈才行。
  见她垂着头,迟迟未动,裴璟珩的视线逐渐转冷。
  “不肯上药?今日之事,不正如你的意么,你还想借着这头伤,在府里掀起多大的风浪?”
  阮娆一听,心中顿时又惊又怒,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惊的是这男人居然能一眼看穿她的意图,怒的是听他这话的意思,倒是怀疑这一切是她自导自演了!
  “大人的意思,这些都是我故意提前安排好,栽赃陷害邱嬷嬷呗?”她嗔怒的斜眼看着他。
  “不觉得太巧了吗。”男人缓缓撩开眼皮看着她,眼神冷静的可怕。
  “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全都拿捏得很好。就连证人,也是现成的,那个抓人的车夫,是你丫鬟的兄长吧?”
  这人的眼睛是会读心术吗?居然都没能瞒过他!
  阮娆一口气憋在心底,喉咙也梗得厉害。
  她将计就计,小心翼翼计算着每一步,生怕会节外生枝,把一切筹谋都掩饰得毫无痕迹,就想来个一箭三雕,既顺理成章赶走了邱嬷嬷,又能卖一波惨收获同情,顺势再换一批下人,然后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卢二夫人……
  苦肉计虽是临时起意,但效果也不错,起码,裴深是真的信了,所有人也都信了。
  然而她骗过了所有人,却唯独骗不了他。
  阮娆心中陡然生出一种烦躁,那是被聪明人轻易碾压的无力和羞愤。
  论眼睛毒辣,她确实比不过裴璟珩久经官场浸染,行走于刑狱间,练就一副直击人心的火眼金睛。
  但这不代表,她就一定会输。
  “大人既然下了结论,何不再推断一下动机,我为何要冒着毁容甚至断腿的风险,去陷害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
  裴璟珩微微蹙了眉,似乎并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裴大人,便是审案也要问问犯罪动机,何故你连问都不问,轻易便判定这一切都是我在自导自演?”
  阮娆反唇相讥,咄咄逼问。
  “还是说,你根本就知道错不在我,我的谋划也只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自保而已,而你却还是想以此为借口,堵住我的嘴,要我息事宁人!”
  “既然你问了,那我明白便告诉你。”裴璟珩黑沉沉的眸子看定她,有种近乎恐怖的冷锐。
  “我希望裴家能始终家宅和睦,无风无浪。无论是谁想挑起事端,搅动风雨,都是与我为敌。你可听明白了?”
  “所以,大人确实知道我才是受害者,却还是要指责我,打压我,让我迫于压力不能再追究下去,是么?”
  “你要我忍气吞声,是因为你一眼就看穿了幕后主使是谁,只是为了你所谓的家宅和睦,所以要逼我忍气吞声,对么?”
  “你可以这么理解。”裴璟珩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我一早便警告过你,安分守己的呆着,莫要惹是生非,你却屡次忤逆。”
  “那两个人裴家不会放过,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若再刨根问底,揪着不放,搅得裴家不得安生,我便送你回苏州。”
  直到现在,他话语里仍是逼迫和警告,强迫她为了他妥协。
  这一刻,阮娆觉得自己仿佛变回了曾经的那个虞婉。
  明明被他日夜冷落,她还得端着大方得体的微笑,始终维护他的尊严。
  明明被二婶刁难,下人轻慢,她还得委曲求全,维护他所在意的裴家融洽和谐。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曾经那些委屈,心酸,沮丧,难过,像是潮水瞬间漫过了头顶,让她透不过气。
  明明已经不爱了,可她恍惚间又回到临死之际,那万箭穿心般的悲伤和怨怒。
  她并不想哭,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先后涌了出来。
  但是,她已经不是虞婉,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重活一世,若还要逆来顺受,那她要这半条命做什么?
  便是将天戳破了个窟窿,这件事,她也必须追究到底!
  她擦干眼泪,忽然站起身。
  “那你便送我回苏州好了。”
  裴璟珩眸光一凛,“你说什么?”
  “我说,便是大人要送我回苏州,这件事,我也要追究到底,讨回公道,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她脸上写满倔强。
  “我知道大人在京中只手遮天,便是我告不了官,也要将那幕后主使拉出来溜一圈,我看她今后哪还有脸当裴家的当家主母!”
  裴璟珩眸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凝结成冰。
  原来她竟也知道了。
  并非他护短,实则是裴家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任何一个小小的瑕疵都可能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他不能允许裴家百年清誉,被一个兴风作浪的小小细作毁于一旦。
  “你若再执迷不悟,我现在就……”
  “不用大人赶,我自己走。”阮娆蓦然打断他的话,冷然一笑,忽然用力推开了车门。
  车轮下的土地飞快后退,看得人头晕目眩。
  “你若想下车,就自己跳下去。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往下跳,就不一定是毁容还是缺腿了。”
  裴璟珩唇线微绷,像是故意吓唬人。
  “我知道。”阮娆站在风口,青丝乱舞,裙袂翻飞,回眸间眼神幽深冷艳,像一只蛊惑人心的精魅。
  “但只要我从殿帅专属的马车上跳下去,这事儿便会一传十十传百,裴家想捂都捂不住了。”
  她轻轻的扬了扬唇角。
  裴璟珩眸光一冷,“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连命都要豁出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阮娆反唇相讥,神色轻蔑。
  “我知道大人看中裴家的和睦团结,所以不惜牺牲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来粉饰裴家的太平。”
  “我也知道,在大人眼里,我就是专门养来诱惑男人的玩意儿,连个人都不算。”
  她语气很轻,眸中全是嘲讽的意味。
  “阮娆知道,大人您是纤尘不染的云,我就是您连看一下都脏眼的地上泥。大人您是高高在上的天上月,我便是贱如草芥的蝼蚁,只能远远的仰望着您,偶尔能被您的光辉照到便已感激涕零……”
  她语调陡然转冷,上翘的眼尾满是冷艳。
  “可是,泥土再脏,尚有三分土性;蝼蚁再渺小,也会努力求生。阮娆再卑贱,也绝不会对害我之人忍气吞声!”
  少女仰着头,发丝乱舞,额头渗血,形容狼狈。可那双盈满了泪的眼睛是亮的,比哪一回都干净,干净得仿佛能让人看到她的灵魂。
  裴璟珩心神俱震,第一次看到她真实的那一面。
  没有蓄谋的接近示好,挑逗勾引,没有虚伪的甜言蜜语和拙劣的演技。
  她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被泪水打湿的眼睫轻颤着,脸色苍白的近乎没有血色。
  但那冷艳且坚强的眼神,却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格外的吸引人。
  “裴璟珩。”
  少女站在门边,气质高贵冷艳,带着恨意的眼神幽幽望着他。
  “我真后悔爱过你。”
  那一刻,她望过来的的眼神冷傲决绝,裴璟珩心中突然无端抽痛。
  狂风卷着少女粉白的裙摆翻飞如蝶翼,让她看起来更显得纤细脆弱,仿佛随时会被风卷飞出去。
  少女闭上了眼,下一刻,当真毫不犹豫朝外倾身出去!
  “回来!”裴璟珩突然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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