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平安
宣化殿后院的翰运居是皇帝新辟的居处,距离前院约有二里路。正房八间,宽敞明亮,房前屋后环绕着大片的绿茵芳草地,花圃里更是有各色的花儿争奇斗艳,蜂蝶鸟虫儿萦绕其间,添了不少生趣。
几个宫女在外间忙得不亦乐乎,忙着置办新苑的装扮。
“玉兰姐,你看这灯笼挂这儿可好?”
“嗯,再高点。”
“小红,过来帮忙。”
“翠兰姐,这幔纱是要粉色还是要浅紫色?”
“浅紫色,小姐喜欢。”
……
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尚未褪去脸上的稚嫩,犹还带着羞涩之气,这手里忙着活儿,神色里也都是心照不宣的高兴。谁不夸张家小姐心善性子好,在她手里少了苛责,这心里自然也是疏松的。
“皇后娘娘来了,怎么没人通传?”圆脸宫女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尖下颌宫女,使眼色嘀咕道。
尖下颌宫女抬眼看去,眼见皇后正走近,奇怪的是身边居然少了浩荡的阵势,只有身后区区两名宫女。
尖下颌宫女是机灵的,她顾不得多说,只匆匆面向皇后跪倒,行礼问安。圆脸宫女和其他宫相比之下就显得愚钝了些,后知后觉地跪拜在地,异口同声恭贺。
皇后的眼睛是尖锐的,她美丽的眼眸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瑟。
不管在哪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审时度势的人,眼前的尖下颌宫女不就是如此吗?很懂得把握机会、引人注目。
皇后若有似无的笑着,面上显出几分平易近人,长长的裙摆上绣着大朵的金色牡丹,映着日光几乎可以乱真。
那样的雍容华贵是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可放眼天底下,又有几人能穿着这样的华服?
皇后在小姑娘们的心思转念间进了里间。
几个小宫女松了口气,杵在那儿还未缓过神来,尖下颌宫女伸长脖子,往寝室里探看,小声叹着,“看看人家皇后娘娘,也是女人,再看看咱们,寒碜的连猪狗都不如。”
有人同病相怜,有人不屑,也有人露出嗤笑,“玉兰,人家皇后娘娘是金枝玉叶,岂能是你我可比的?”
“就是,出身搁在那儿,还妄想一步登天。”
“走吧,干活了。”
小宫女们一个个退了回去,玉兰清秀的脸上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倔强。只是那时候心比天高的玉兰还不晓得,倔强固然能成就一个人的野心,但也能彻底毁了一个人。
寝房里,虽不是奢华,倒也别有一番大气凛然,极符合皇家的不凡。
皇后端坐敞椅上,环顾四周,面上始终未散去浅浅的笑容,即使看着是那样的恬静,葵枝、葵兰还是拘谨的很,时不时瞄向笼在纱帐里的张雨霞。
皇后到底是心思深沉的,两个小姑娘的促促不安一一收于眼底。她不动声色的笑笑,轻声道,“不要吵到你家小姐,本宫坐一会儿也无妨。”
葵枝、葵兰连忙又是欠身谢恩,皇后仿佛是不经意般问起,“你们家小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本宫看她面色潮红,气息很虚的样子。”
皇后的眼色可是够毒的,葵枝心下猛的一激灵,轻声应道,“回娘娘的话,小姐前天回了安乐公府一天,回来之后便是这样,正服着汤药呢。”
皇后手中摇着的团扇一顿,神色微敛,“那可太不小心了,身旁就没个贴心人提醒吗?”
“娘娘说的是,日后我们必当小心才是。”葵枝见皇后不悦,忙应道。
皇后下巴颏微扬,自有那么一种撩人心魄的风情显露,即使是少女,也是不敢直视。
“本宫也是出于善意,你们不用这么紧张。”皇后端的是优雅,永远都是松弛有度。
榻上的张雨霞蓦地睁开眼眸,潜入耳朵的分明是皇后独有的侬声细语,是皇后来了!她的心头莫名的抽紧。
纱幔微微浮动,皇后笑道,“看来是你们家小姐醒了。”
皇后都看到了,葵枝、葵兰哪还敢怠慢,忙上前挽起纱幔,挂于两旁的玉兰勾上,“小姐,你可醒了,皇后娘娘来看你了。”
张雨霞这心里又是一紧,这身子似乎是更软了。
葵枝、葵兰看在眼里,弯腰扶起。
“雨霞,本宫刚刚还说着呢,这几日酷热,中了暑气的人可不少,你可是要多注意啊。”皇后笑吟吟的看着她,和颜悦色说道。
“娘娘,雨霞失礼了,还望娘娘恕罪。”张雨霞边说边忙着下榻。
“你看,又见外了,是本宫特意叮嘱她们,不让吵你,你可不许责罚她们啊。”皇后起身,近前止住她,顺势坐在榻沿儿,握住她的手,“你这回儿身子重,以后就不要行礼了,知道吗?”皇后温良的目光扫过张雨霞的腹部,言语中透出恳切。
“娘娘……”张雨霞一怔,皇后为何会这般说?只是皇后语焉不详,就像是一团棉花堵住了她的嘴。
“皇上都告诉本宫了。说你是双生胎,让本宫好好照顾你。”皇后眼色无波无澜,不见一丝涟漪。
难道真的会心无芥蒂吗?那样的眼波是不是刻意在掩饰?张雨霞的心有些忐忑。
皇后的手暖暖的,一直暖进人的心里,只是面对皇后的嘘寒问暖,张雨霞越觉得亏欠,“娘娘,是雨霞对不起您。”
“何来的对不起?”皇后似是真的不解,紧靠的身子微微后仰,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张雨霞愕然,皇后是真心大度还是有意为难?
皇后忽地莞尔一笑,拍拍她的手,释然道,“本宫逗你呢,无论皇上是怎样的心思,那也不是你我能定的,又何苦为了他伤了我们的姐妹情分?”
“娘娘心胸仁厚,雨霞无以为报,只能日日跪拜佛祖,为娘娘祈福平安。”
“好啊,咱们姐妹之间心心相印,保得**相安无事,也是皇上最大的宽慰。”
……
两个恍如一心的女人说着无尽的体己话,仿若曾经的沟壑完全消融不见。只是,那样深的间隙,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毕竟,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