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苟活

  林勋事前不是没想过皇姐的接受态度,可不曾想过皇姐竟不止是紧张,更多的反而是因压抑而爆发的恐惧,林勋薄唇轻抿,笑意微绽,眼神却是犀利如毒箭紧盯皇后那张惨白的脸,“皇姐别紧张,吾还没说呢,你这倒先心虚了。”
  皇后恼羞成怒,这鬼货向来好卖弄,她越急,他反倒越是沉着,皇后索性不再理睬,身子软软的落座,“料你能作什么正事?皇姐还不稀罕听呢。”
  “果真不稀罕?”林勋拉长了声儿,“那要是是——”
  皇后一颗玲玲心复又吊到了嗓子眼,她怕,怕林勋不知深浅的道出,皇后终是隐忍不住气急败坏,拍案而起。
  “皇姐,看,臭脾气说来就来,天底下也就那个,那个人能受得了你这喜怒无常。”林勋伸手拉住了皇后的衣袖,摇头无奈状。
  皇后闭目,头皮阵阵发麻,箭头单单指向那人,即使不问,也已知晓答案。皇后回头,强强按下怒火,伏低问那个强作苦恼的人道,“勋儿,熟轻熟重你当晓得?”
  林勋难得的肃了脸,“那皇姐是甘愿等待一座孤苦终生的庵堂,再让云飞也与你一样鳏寡孤独,老来无依?”
  “勋儿,你太放肆!”皇后气恼的周身颤抖,她恨不能封了林勋毫无遮掩的嘴,“你是嫌皇姐的命数太长?!”
  “云飞大约再有六日就会赶到,皇姐趁这几日空闲多想想吧。”林勋松手,身子往后靠进椅背,不急不躁,云淡风轻,“人生苦短,何必为了那些无需有的事折磨自己。”
  “勋儿——”皇后头脑一片空白,她还想尝试说服林勋,无奈口干舌燥,那些若干大道理都生生给闷杀。
  “姐,你与吾不一样,女儿身,只需恪守自己的爱人即可。说句实话,即便是吾,对父皇也早已寒心,实不愿重拾杀戳。”l
  皇后看去林勋,却见他覆手遮面,根本看不到他的神情,然即使不看,皇后也深深体会到林勋的沮丧。
  谁叫他们托生皇家呢?
  “勋儿,你不该引了他过来。于大唐,纳妻生子,总归换得平安,来了大夏,那就是有来无回,你这是害他呢。“皇后隐在淡淡的光晕里,声儿一句不及一句,透出懦弱颓丧。
  ”云飞是什么性子,咱们都不用明说。他打定的主意,奈何是父皇也不能扭转,皇姐有这样的良人依靠,不是福吗?“
  皇后无言,曾经她以为那一切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她在心里埋葬了成千上万遍;时下,那个男人正奔波在寻她的路上。是祸是福,是悲是喜,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又要见面。梦里寻了千百度,那人原来也没有忘了她。
  一夜无梦,皇后头一遭睡了一宿他踏实好觉。
  皇后睡得夯实,别有心事的人却是趁了夜色正忙碌。
  黑云蔽月,周遭一片漆色。有两个瘦小的身影隐蔽挨着径旁树干疾步行走,他们不知道后面有一矫健男子紧随他们而来。
  男子打量四周,发现是通往庆云庵的幽径,他浓眉紧蹙,低骂一句,”作死的货。“脚上却不耽搁,只因前面那俩货行走极快,利落的竟像是行惯江湖的职业杀手。
  他眼见俩人熟门熟路摸进了庆云庵,而他身形壮健,又自觉是避人耳目做奸细的人物,显然入不得正门,那就只能求其次走旁门外道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等猥琐鬼祟的活儿了。男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寻了一僻静处,跃上房头,巧掀起一页瓦片,屋里面的人儿一个不露,看的清楚明白。男子冷笑,”任你再滑,吾亦捉得住你。“
  ”上次本宫就猜你还会来的,而今日,本宫还敢猜,你日后还少不了还得往这跑。虽说这庆云庵冷煞齐聚像地狱,但是能引得贵妃前来,又怎能不说是个妙处?“太后身着全黑宽大的道袍,经风一吹,劈头盖脸的起舞,又就着太后阴恻恻的声儿,活脱脱就如鬼魅一般。
  这庵堂不生火,四下里透风厉害,贵妃本来跑的热乎的身上立时就冷的彻底,贵妃肃脸听着太后的冷言冷语。太后宿怨积多成恨,她怪腔异调贵妃早就有了准备,任她说,任她骂,也就罢了。毕竟,好胜的太后落了这般田地,贵妃还是同病相怜。然,贵妃确实又疑惑,太后这样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女人来说,唯有信念支撑才能驱使她一日挨一日近乎折磨的生存,贵妃这几日一直做琢磨,或许赵允如太后一样苟活做另一处?皇上当年处理太后同党余孽也只是杀一儆百,尚有余孽散沙般撒落各处,太后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当真会做勾结之事。
  风更冷了,贵妃沉声道,”皇上他一日不如一日,太后难道就忍心看着他备受煎熬?“
  太后仰天大笑之后,目光肆意流连在贵妃的面庞,她冷声厉问,“那本宫呢?何以不是在煎熬?允儿?他又如何?只因为他一人,我们全盘结束。沦落的连狗猫都不如。是他自己造孽,老天是在惩罚他。”
  “太后摸摸良心,可是皇上造孽?那当年的绿婴又是谁之过?太后可有一日当皇上是您的亲生子?”贵妃苍白着脸,她声声喑哑,在这冷风里更显悲戕。
  太后一对栗色眼珠转的极快,她干枯的手心里攥着的木鱼缒掉落在地也不自知,她向前一步,紧紧抓住贵妃的手臂,声嘶力竭,“你,你是怎么知道?一定是皇上,皇上告诉你的。你们感情恩厚,他什么肯都告诉你,什么都敢说。他已经走在独木桥上,还是不肯放手。当初,当初本宫就该溺死他,都是那个贱婢惹得祸——报应,都是报应,他害了本宫,结果与本宫落的一样下场,孤零零得一个人赴黄泉。”太后双目放出异彩,妖异一般吓人,她无意识的放开贵妃,喃喃自语,踉跄欲倒。
  房顶的人目露精光,他时时紧盯太后的举动,那疯狂的老太婆,利欲熏心心已黑,只怕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纵然是鱼死网破,她也心安理得,只恨贵妃置身险局犹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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