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贼笑
长街的拐角,有一货郎摊,虽说摊子不大,但就那些珠钗、香粉、折扇等小物什,着实是精致玲珑,别出花样,宫里多讲究奢华庄重,反倒是千篇一律,少了坊间饰物的小巧细腻。贵妃对饰品不是太上心,见了却也是心思灵动,她立在摊前端量,想着挑几枚赏给葵敏、葵枝她们也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葵敏虽说朴素,但于心底,对美也是有追求的,只是不如别人那般显摆罢了,贵妃特地给她挑了三两枚简单却不失色彩的耳环及珠花簪;葵枝和葵兰等人则笼统选在一起,步摇、耳环、珠钗,枝枝件件都是耀眼闪亮,那几人正值豆蔻芳华,指定会喜欢。
贵妃一心一意挑了有十几样在手里,那货郎惯常走街,擅于揣摩人的富贵,也好以身定价。货郎眼见贵妃挑的尽是刚出市的新品,心知是遇上大主顾了,不由就留了心眼,细端详了看,这小哥面色鲜嫩若刚剥了壳的鸡蛋,让人担忧被这风给歏了可不太可惜,那肌肤的白皙断不是涂了脂抹了粉所能显现的;春葱玉指拈过的香粉、钗子之处,若有香气散开。货郎看得有了几分痴,只道是这是哪家的公子竟会养得如女儿般滋润。
林勋慢悠悠踱步过来不声不响立在贵妃身后,目光狠狠瞪了满脸贪婪的货郎,那货郎一见又是一玉面郎君,只是这公子远不是挑首饰那位的好面相,一眼看去就道是碰上了暴厉恣睢的主儿。货郎只不过是一勉强养家糊口的小商人,受的欺凌都记不清有多少次,哪还经吓,心下一个激灵滚过,立时掉头左顾右盼,哪还敢瞎看瞎想,若再看一眼,只怕眼珠子随时都会教人给剜掉喂了狗呢。
林勋瞧着摊上的巧物,见贵妃拾的欢实,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锐利的眼神扫过贵妃的手边,只见那里卧了一柄月白色折扇,倒是很有几许能衬托他的风姿,心里不免沁出欢喜,情不自禁绽露了笑意。
贵妃挑了足足有二三十样,货郎本有心多唬几文银子,此时却又因顾忌那玉面狼君,不得不按了市价还额外减了几文。货郎面上笑容若有僵硬,心底更是泪流成河,上下差了约摸有十几文呢,十几文银子足以支撑他全家老小一个月的开销,你说他能真的开心吗?
贵妃掏了钱袋出来,林勋不失时机的将手上拿着的折扇塞给了贵妃,“这个也算上。”
五个字,简短有力,不容置疑。
贵妃哪敢惹他,无非就是一柄折扇,值不了多少银子,帮他付一回帐,少惹些口角,也是有所值。
货郎揣着谨慎打折再打折,到最后,说出口的价格,所剩利润只有可怜的几文碎银,连个腿脚钱都不够。
生意难做啊!有钱的仗势欺人,没钱的只看不买,碰到手不老实的,还要顺走几件,再加上破损过时的,都要自己负担;别的不说,开张不开张,与城管可没有直接关系,他们伸手要的是地皮钱,其实地皮钱不就是交给地|痞的钱吗?你说,日日辛劳,可钱呢?赚谁的去?
旁人看得眼红,只道是货郎今儿运气真他|妈好,刚坐了地,就有贵人出手,做了大票买卖。货郎点头哈腰、念念有词送两位贵客,其实只落了个哑巴吃黄连。
就在货郎悲苦心酸时,意外出现了,只见那霸气外|露的公子手臂一扬,旋即有一枚铮亮闪光的银锭落在了摊上,货郎只当是自己悲催过度,花了眼呢。他定眼再看,那枚银锭可不就生生躺在钗粉堆里朝他乐吗。货郎的心情须臾间直从谷底拔至山尖,那一种落差岂是他能承受的?货郎翻了翻白眼,差一毫就晕了过去。不过,到底还是在银锭的感召下没有晕过去,不然,可就乐极生悲了。
林勋拿折扇在手,几步追上贵妃,由衷说道,“清风还算有心,赠了礼物与吾示好。”
贵妃道,“相公出门向来有人跟了付账,今日清风算是领教了。不愧是皇室大家风气。”
林勋并不理会贵妃的冷嘲热讽,自说自话,“难得清风对吾一片痴情,小王就收下清风的信物,以示冰心。”
贵妃气不打一处来,“相公没拿银子,清风不过是代付,怎能说是信物?”
“你付的钱,折扇在吾手上,不是你赠与吾,那怎么解释?”
“你没带银子,清风帮相公付钱,就这么简单。”
“谁说吾没带银子?你可有看到吾的深衣?”林勋甩甩宽袖,果然有哗啦哗啦的响儿,“听到了吗?在里面呢,要不你探手进去摸|摸看?”
贵妃满面怒色,“那你为何不付?”
“摆明了你是有意赠与吾信物,何必戳穿了就翻脸无情?太绝情了。不是你死皮赖脸跟着吾,吾哪只眼能看得上你?”
“好像是吾走在前头,相公你落了后的吧?”
“口口声声喊着相公,心里却极不诚实。女子大都是口是心非的,还是清风是例外?”林勋再次跳过贵妃的话题,只坚持自己的话。
关心则乱,贵妃的心思此起彼伏,不得消停,“清风没有口是心非,是相公自欺欺人、高傲自大。”
“明明是你赠与吾,偏偏还不认账?若不是吾怜香惜玉,早就把这信物还你了。还与你费半天口舌。”
“不如,咱们回去问问摊主?”贵妃自信假的真不了,真的自然也假不了,那货郎可是货真价实、耳目齐全的证|人。
林勋唇畔含了脉脉贼笑颔首应允,似乎早有此意。
贵妃理直气壮走在前,林勋玉树临风甘做护花使者。
忙着收拾摊子准备打道回府的摊主见两位名副其实的贵客又返了回来,不禁目瞪口呆,只道这又是为哪般?要回银锭?还是要讹他?莫非是有意再拿些物什?毕竟,那一锭银子,连房舍都能买好几间呢,更不消说这些碎切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