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盟约

  凤仪宫里,皇后端着茶盏,神情安然,面容间更显雍容,她说,“珺姑娘也是个福薄的,临到年关竟起了这场病灾。害得门都不能出,不巧的是本宫近日身子也越发的虚,不能去瞧一瞧她。”
  贵妃默了一瞬方道,“珺姑娘今儿还念及娘娘的好儿呢。说及动情处,泪水涟涟,臣妾看了也是不忍。”贵妃觑了眼皇后面容,转而道,“都是天寒的缘故,害的人纷纷起恙。这话说也是大春了,该是回暖了。”
  “说起大春,我们大唐还有个习俗,就是头天儿连夜蒸上一锅面燕子,点了红点儿,翌日正儿八经的供奉,寓意感天动地的意味。小时候,尤其觉得好玩,等到这时候,却是真正的意味深长,尤为想念那股子面的味道。”说及这儿,皇后面色隐见黯然,她叹息道,“以后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谁都有一个圆满的孩童时候,且那个时候最值得怀念,只因那幼时,远不会有如今这般苍凉的境遇。贵妃不禁也是忆起了从前,断断续续的想到了父亲、母亲、太夫人还有哥哥。
  贵妃心头一抽,哥哥音容笑貌如现眼前,她恍惚还能听到哥哥喊她的乳名,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贵妃一时间陷入迷蒙,她怎么会无端端想到这些?是执念太深,还是心灵感应?
  贵妃的手指一下一下掐的手心发疼,却也难以掐醒自己糊涂的心。
  这时候,林勋打外头进来,脸容清减了不少,眉宇间若有疲惫显现。他甚至都没看贵妃一眼,直直走向一旁坐下,覆手额间。皇后问,“可有不舒衬?”
  林勋摇头,声音略有嘶哑,“早起就觉头疼,本来以为不打紧,这会子反倒是愈发厉害了。”
  皇后面显惊异,她急声唤了青桐去请御医,又是命人去熬粥,本来席聚一堂的下女纷纷下去做事,宫室里只余寥寥无几。
  “好好的,怎么会突起恙子?莫不是出去时候吃错了东西?外面终归不能长呆的,说了你多少次就是不长记性——”皇后心疼太子,难免越说越絮叨,若不看她一身华贵,就听这腔这调,跟外头的夫人没多大差别。
  太子只支着头,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他一声不吭,贵妃恍然觉得这哪里还有他昔日的洒脱,竟是另一个陌生的人一般,这种感觉令贵妃心生恐惧,莫名的压抑。
  皇后似乎也看出了不妥,她不无紧张道,“勋儿,你到底是怎样?可不要硬撑着啊。”说着便命人扶了太子去暖阁歇息。
  太子脚步轻浮,意识仿若是失了一般,这不禁更惹得皇后揪心,一面不时向殿外张望,一面手足无措的问贵妃拿主意,贵妃眼看皇后如此情急失措,也是感慨他们姐弟情深,到底是比她有福的。她虽有兄长,可如今兄长身处何方,她是丝毫不知,可冥冥中,她深信兄长还活在人世。
  有母亲在,兄长又怎能有恙呢?贵妃不禁苦笑,这是哪门子事啊,可是,由不得辩驳的是,这的确就是他们安乐公府的诡秘,不能不认承的诡秘。
  御医颠着蹒跚的步伐总算是来了,贵妃认出,他是宫中字辈最高的章御医,深得皇后信赖,旦有大疾小病,皇后惯会寻他过来诊断。
  林勋躺在暖榻上,意识已是极浅,即使是皇后一遍遍喊他,他竟是迷迷糊糊不能辨清,连瞳孔仿若都是无精无光。
  贵妃心下若有重石系住,沉沉下坠,她俨然已经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她甚至意识到这会不会是葵敏所做。
  以葵敏斩钉截铁的腔儿来论,她绝对有动机,也完全可以觅得机会下手。贵妃想及这儿,不免不寒而栗,她实在不敢想像葵敏会这般毒辣阴险。
  以前,可是自己看错了?直至一步错,全凭输?
  章御医面色肃穆,他示意皇后屏退了所有下人,这才低了声儿道,”不瞒娘娘,殿下这明显是中了毒,而且这毒好似是曼陀罗花。毒性绵长,若不及时诊治,只怕是昏迷不醒。“
  皇后大惊失色,她颤抖着手,不顾礼俗,直直拉了章御医的手,苦苦哀求,”章太医是公认的品德高尚,故而本宫方放心把太子交予你。你倒是说说怎样的治法?“
  贵妃眼瞅着章御医吞吐难言的模样,心里有几分猜到,她问,”是不是材料难取?“
  章御医目光若有不舍,他艰难的颔首,叹气道,”这需要天山的雪莲。只是,宫里的雪莲已尽数被皇上用掉。故而,殿下这儿——“
  皇后颓丧道,”这若没有,太子他岂不——“说着,皇后竟是抽泣了起来,章御医一旁杵着颇显尴尬,时不时去试试林勋的脉相,以作掩饰。
  贵妃见状,便给御医让路先行。自己留下来,陪皇后斟酌。
  皇后满脸泪痕,她眼巴巴望着不省人事的林勋,”这可如何是好。本宫还以为一切和美,却不知会出这档子差错,太子怎的会中了毒呢?“
  贵妃心里能想到的只有葵敏在背后起事,可现下要紧的是想法子救了林勋才好,贵妃沉吟道,”娘娘稍安勿躁,毕竟如此呆着也无益,不如臣妾回去寻寻看,看看可有方子可寻。“
  皇后先是一愣,又恍然大悟道,”对对,回去问问葵敏可有法子?她可是一向有主意的,本宫怎的倒把她给忘了呢?“
  贵妃看着皇后如疯魔了一般痴癫,再也不忍看下去,她俯了眼帘盖住微湿的眼眸,匆匆退了出去。
  寒风正紧,抽打在人身上越发使人清醒。贵妃目光含恨,林勋灵魂出窍一般的木然神态再次浮现脑中,让她周身泛凉,她于此刻方认识到自己的心,她实在是害怕林勋会有个三长两短,她甚至不能不敢想像林勋一旦真是病入膏肓,她能否承受。
  贵妃一次次掀起轿帘,她心急如焚,只想着见了葵敏该如何去论断。以葵敏的决断,贵妃自认她并不能说服的了。除非,她们之间达成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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