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这不合理啊!”相较于直接开撕的同门,榜上第六的宁成除了高兴自己的前程光明璀璨,便是好奇太子对儒家的真正态度。
按理说,鲁儒在科举钱闹了太子一个没脸肯定会科举里给同门埋雷,可是这雷到科举结束后居然成了一道哑雷,反倒衬得看儒家笑话的诸子百家们都成了一通笑话。
宁成虽是法家,但却没有维护道统的决心,所以不想掺和那些斗殴游|行,以免丢了自身的名次。
可是他前几天装死还行,之后便有愤愤不平的法家子弟上门游说,加之有人提及太子詹事窦婴对法家看不顺眼,若是让太子宫里遍地都是儒家子弟,那他就算才比李斯也无计可施,所以才对此事上心起来。
当然,宁成也有效仿前辈,来个法皮儒骨的偷梁换柱。然而考虑到此时的儒家正是诸子百家的集火对象,而晁错郅都又深得圣宠,所以宁成也只是想想,还不敢付诸于行动。
好在被法家要求发言的不止有宁成,还有排名第四的张汤。
此次科举里儒家占了进士及第里的第一第三,黄老家虽比不上儒家,但也有汲黯这个榜眼撑着,并且还有“一门双进士,兄弟同上榜”的段子供人津津乐道。
而反观法家……
不能说是输麻了,但也算在此次科举里闹了个没脸,沦为民间的万年老三。
这对已经蒸蒸日上的法家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更不利的是,此次科举也将成为勋贵黔首选择学派的风向标。
毕竟能为理想而死的高尚者是少数,多数人的目标还是升官发财,位极人臣。
特意拜访的张汤吹了吹茶碗上的热气,失笑道:“这正说明太子公正,不以私事论英雄,而是看实力说话。”
宁成瞅了眼镇定自若的张汤,明白对方幼时审鼠的经历,更知道此人与内史晁错的关系,于是问道:“张兄好气性,居然不嫌宁某贫寒,大老远地过来喝碗茶。”
张汤仿佛没听懂宁成的讽刺,微微一笑道:“毕竟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咱们还有好多茶好喝呢!”
宁成嘴上骂的正欢,可私心里并不像跟张汤闹僵。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二人同为法家子弟,搞不好日后得像晁错郅都那般相互扶持,加上张汤的排名高于自己,又与晁错有旧,所以很快就摆正了态度,笑着给张汤添茶道:“我刚才为酸儒的事胸有怨气,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张兄不要在意。”
“宁弟这是哪儿的话。”张汤见对方上道也加深了笑意,语气温和道:“我也说了,咱们以后还得天天见面呢!这等小事又何必放在心上。”
二人你来我往地又说了些漂亮话后,宁成终于直入主题道:“张兄对科举后的种种争议有何看法?”
宁成本想用“暴动”一次,可是想想自己的排名又选了个比较温和的说法:“据我所知,开始闹的大多是没上榜的学生,而上榜者都闭门谢客。”或是到勋贵遍地的尚冠里躲避几天,至少得到宣室殿或太子宫出面说话才能出来发表意见。
对此,各派的山头都没意见,甚至还将想出头的上榜学子都压了下来,鼓励那些天赋不够,或是想给师兄弟当幕僚的出去闹。真可谓是把“算计”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咱们的目标是把儒家弄残,而不是把已经考上的学子都一并赔上。”张汤可不像宁成那样小心翼翼,而是在宁成的尴尬眼神下直截了当道:“儒家到底有没有作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黄老家和法家都得让天下人乃至皇帝本人承认儒家的作弊行径。”
“再不济也是把儒家钉在疑似作弊的耻辱柱上。”张汤虽然年纪尚轻,但是跟晁错混了这么久,已经看清了官场上的黑水是怎么形成的:“唯一的难题是,皇帝和太子是不能有错的,所以我们泼脏水时如何避开他们就是个大难题。”
这也是黄老家和法家吼了几日也只是从太子詹事和北平侯世子的立场上进行诬陷,而没把刘瑞拉下水的主要原因。
因为对于天下学生而言,科举极有可能让他们摆脱身份的限制,能以更轻的年纪在政坛上施展抱负。
毕竟举孝廉的时间成本和宣传成本实在是太大了,很多人都拖不起,也不想拖。所以黄老家和法家都明白泼脏水的底限是不能牵扯到皇帝太子,更不能让皇帝太子一怒之下把科举的饭碗给砸了。
那样一来,别说是诸子百家里的其他门派和已经考上,准备给自家镀金的勋贵们能活撕了他们,就能他们的内部也会因此产生诸多矛盾,乃至走向分裂。
只是……
“黑锅总是得有人背的。”宁成听了张汤的话也是叹了口气,苦恼道:“皇帝不背,太子不背,黄老家和法家咬死自己是受害者,儒家也要死自己没作弊,那黑锅得由谁来背?”
“总不能莫名其妙地消失吧!”话到最后,宁成竟玩笑般地说道。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这一猜测其实是最合理的。
因为刘瑞至始至终就没想让诸子百家里的任何一家背锅。
他的目标是将事情吵大后顺理成章地答应各家的查卷要求,“勉为其难”地向天下公布上榜学生乃至所有考生的试卷。
那时的勋贵们要是能坐得住就见了鬼。
倒不如说,各派还在吵架时,知道自己走后门的勋贵们就已经坐不住了,纷纷跑到长乐宫乃至馆陶长公主或周亚夫的宅邸里讨个主意。
“一群蠢货。”轵侯薄戎奴还是那副沉迷打牌,不问世事的模样。
听到管家绘声绘色地描述戚里尚冠里的兵荒马乱时,这个已经绝了仕途的老纨绔也不在乎风雅不风雅的,直接用吃饭的大碗喝茶,“咕咚咕咚”地湿了胡子才够酸爽。
“跟你一样,不中用啊!不中用。”用袖子抹嘴的薄戎奴瞧着坐在一旁的儿子,气得伸手去打:“他大母的,但凡你像汲家……或是窦家,郦家的小子那样出席,你阿父我至于这么丢人现眼吗?”
薄戎奴本想让太子开后门将薄梁给提进去。不求进士及第或是进士出身,只要能上榜就行,可以说是姿态摆得很低了。
然而让他没料到的是,薄梁和一众薄氏子弟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不争气到太子把试卷送到长信宫时,即便是对娘家照顾有加的薄姬都说不出让刘瑞开后门的话,只能打哈哈道:“罢了罢了,你表舅也是有爵位在身的,咱们就当凑个热闹。”
“凑个热闹!!!”
薄戎奴把儿子打得满腹委屈后终于舒坦了点,随即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冷汗还是气急败坏的热汗:“总之你得记住这个教训,记住你阿父,太皇太后因你丢尽了脸。以后多去拜访关中的先贤大能,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起,成天除了博戏斗鸡就是喝酒打牌。”
“咱家已经出了一位太皇太后和皇后了。”
“陛下是不会让太子再娶薄氏女为妻的。”薄戎奴骂着骂着,居然有种凄凉之感:“以后得靠自己,靠自己懂吗?”
末了,斜眼瞧着半天都放不出个屁的儿子,决定找时间瞧瞧孙辈里有没有好苗子,怎么也得闭眼前培养出窦婴那种能文能武的外戚。
而在薄戎奴怒骂薄梁之时,堂邑侯府里的馆陶长公主也是面色阴沉地瞧着拜访她的勋贵们,第一次觉得上万两的黄金让她头疼。
拜访者也是看出了馆陶长公主的为难之处,讪讪道:“令公子也在本次考试里。长公主即便不看我等的面子,也得为令公子着想啊!”
“是吗?”瞧着对方讨好的笑容,馆陶长公主皮笑肉不笑道:“合着我要是不答应你就是不管儿子死活的恶母喽!”
对方立刻白了脸色,随即一名年长的彻侯上前拜道:“咱们明白长公主也是心里有气,可是气归气,这事还得长公主出手相助才能安稳解决。”
“哼!说得轻巧,可是都闹到这个份上了,我就算手眼通天也没法缝住所有人的嘴。”馆陶长公主的指尖拂过冰凉的黄金,脸色总算好看些:“你以为闹得只有各派学子?”
“难道那些参与监考的考官,参与出卷阅卷的博士们就没一点意见?”馆陶长公主的笑容愈发讽刺,但是落到彻侯们的眼里就只剩下一句话“得加钱。”
“太子詹事窦王孙可是我的表兄,太后的堂侄。而北平侯世子张奉更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如果不是太子所请,皇弟所邀,他何必去趟这个浑水。”
“最令人头疼的还是出卷的博士们。”馆陶长公主想起奉常府的兵荒马乱更是心有余悸道:“他们可是放话要是有人能找到他们徇私舞弊的证据就自|裁以谢天下,甚至差点在宣室殿里服毒自|尽,以死明冤。”
做学问的都有几分傲气在身上。
尤其是出题的小众博士们,即便不能名垂青史,也不想被天下人唾骂。要是真逼急了,他们是真敢拼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