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广陵城的吴王宫里,因着吴国的粗盐在与巴蜀井盐和彭城海盐的争夺中逐渐失利,导致吴国只能走上最没脑子的价格战。
  然而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不仅没有拯救吴国的盐价,反而把吴国的商业声誉拖进深坑。
  为了增产,刘濞缩减制盐流程,导致吴国出产的海盐不仅难吃,更是让贪图便宜的黔首们病了一片,死了一批。
  为了压价,刘濞删减制盐工的同时延长他们的劳动时间,导致原本人人艳羡的制盐工人成了007的牛马,瞧着比田里的隶臣妾还要瘦弱。最后演变成吴国的爪牙不得不去各地抓人,结果导致离得最近的百越人遭了殃,连带着巴蜀那儿都抓了几个鬼鬼祟祟的逃犯,准备送去关中审问。
  “给淮南王和赵王的年礼准备好了吗?”刘濞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唇干舌燥地灌完蜜水还是觉得口腔灼热,连带着脾气都暴躁起来:“她母婢的,乃公这么些年,花了这么多钱,养肥了这么人,她母婢的全都派不上用场。”
  气到疯狂咳嗽的刘濞将桌上的竹简一一扫下,整个人如河豚般一戳就爆:“钱钱钱……他们一个人都不出,一句话都不跟,还想让孤继续去当冤大头。”
  中大夫应高静静等着刘濞气消,亲自上前捡起那些快要摔散的竹简,静静道:“可是殿下,您的大业还需要他们。”
  “小不忍则乱大谋。”
  “没有淮南王和赵王的帮助,您不可能登上大位。”
  刘濞虽气,但也没有理性蒸发到要与淮南王和赵王一刀两断的地步。
  应高说的对,他就算是想杀那群拿钱不办事的人也得等到坐稳皇位后。
  关中拿下燕楚两国后,吴王刘濞不甘心地派人挑拨两地的黔首对抗关中。面对这种西门庆梦嫦娥——痴心妄想的举动,两地的黔首表示“我只是没读过书,但不是脑子与大肠换了位子”。
  已经被废除的楚王和燕太子不说是处事中庸吧!他们连行为拟人都算不上。
  大肆选美的人哪儿来——地主阶级及其以上的漂亮妻女。
  修建宫殿的钱哪儿来——黔首们的税收和劳役。
  就这,你还想借楚王和燕太子之死让两地的人民造反?做梦去吧!
  刘启也是绝啊!
  借着科举往这两地扔了一堆诸子百家的学徒,真可谓是开门就是公羊儒生,左转就是法家子弟;乡间全是墨农学者,市里遍布杂家之说。然后就是诸子百家打起来时由黄老家劝和,名家论罪,兵家拉架,医家善后。
  嘿!还真是东北饺子配醋——齐活嘞!
  至于扔进这么多学派会不会有党争问题……
  儒家表示只要干死黄老学和法家我就是老大。
  法家表示只要挑起黄老家和儒家的争端我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黄老学表示我知道你们都想搞死我,所以我拉诸子百家里的小派当同盟。
  诸子小派里最有实力的墨家表示我先把分出去的农家给钓回来再慢慢收拾你们。
  诸子小派里的余者表示我们只要猥琐发育就有一鸣惊人的那天。
  于是乎,燕楚两地的各个学派陷入了“敌不动,我不动”的僵持境遇。
  当然,这种僵持并不代表新上任的官员们啥事不干。
  因为能去燕楚两地的官员大都是年轻的小吏或是还未经历社会毒打的理想主义者。期间虽有比较惨的小家之徒,但是经过关中的真.画大饼之术和刘瑞的面子工程,已经开始卷生卷死地报效大汉。
  结果小学派这么一卷,上面的大学派也不可能当忙里偷闲,最后导致两地的官吏——包括最咸鱼的黄老学都开始像老黄牛一样吃的是草,挤的是奶。
  最卷的墨农两家甚至在下班后还要帮人看田耕地,拉着名家给可怜的黔首们打官司。
  卷不懂的黄老家和兵家颤巍巍地伸手:大,大可不必这么努力。
  这般情况下,刘濞用于收买两地的钱自然打了水漂。
  黔首们也不傻,他们现在过得挺好的。要么是有关中的补贴,要么是有制盐的额外收入,加上官员各自为了自家学派的未来导致贪污率直线下降,甚至还有被被废楚王和废燕太子剥削的黔首得到土地赔偿和免费房屋……
  就这情况,他们是疯了才跟吴王胡闹。
  所以面对刘濞的收买,智商上线的黔首们先用“好好好”忽悠一番,转身就找当地的里正告状。
  反正那群卷生卷死的新官又看不上这点钱。
  燕楚两地的黔首们对吴王刘濞的宏图伟业给予除帮助和表面鼓励外的一切支持。
  除了吴王刘濞和吴国的黔首,没人在这一环节里受到任何伤害。
  ………………
  “孤的内帑里还剩多少钱?”冷静下来的刘濞颓废地坐回原位,轻声道:“还能出得起军费吗?”
  应高摇了摇头,语气比刘濞还要沉重:“大王的内帑早就空了。”
  吴国不是关中,坐拥四十多郡和大部分山河,所以养得起职业军队。
  以前有制盐业做后盾时,军民的矛盾都不是矛盾,但是支撑吴国经济的制盐业垮了九成后,军费和官员的高薪都成了当地黔首的噩梦。
  吴国也从歌舞升平之地沦为黔首用脚投票的噩梦之地。
  “比内帑无钱更严重的是人口流失。”应高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包括广陵在线的三个郡,几十个县的人口失踪案越来越多,即便是有当地官吏挡着,也有人以‘过继’,‘托孤’的名义把孩子送出去。”
  应高还怕刘濞不懂“过继”的危害,强调道:“那都是十三四岁的小男小女啊!”。
  虽说礼制规定二十岁“冠而列丈夫”,但是到了十五岁,也就是小男小女与大男大女的分割线便有“始傅”,也就是西汉诗里的“十五从军征”。
  眼看吴国的日子越来越苦,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的黔首们就想方设法地送走孩子,而且送的都是临近大男,可以开始分担压力的小男小女。
  这就好比说后代的高中生开始大规模移民,出国……短期看没什么,但是过了五六年,当地政府就笑不出来了,甚至需要人为制造离开障碍——因为总角儿童也会有成小男小女的那天,而这个口子一旦开了,那就不是人口流失那么简单,而是会比自动绝育更快消亡。
  “吴国上下的官吏都已经在各个道路口设卡拦住逃亡的黔首,但是这也不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反而回加剧黔首们的恐慌。”
  “有什么可恐慌的,好好的人不做,那就去做奴隶好了。”刘濞一脸不耐烦道:“就是让他们过得太安逸了才会生不该有的心思。按照《汉律》,‘无符传出入为阑(砍去左脚)。”
  “孤很仁慈,只是要他们为隶臣妾,有没有施以肉刑。”刘濞想着等他当上皇帝后再补偿吴国的黔首也不迟。
  可是应高听了这话,那真是被刘濞的大手笔可吓到了:“陛下!得民心者得天下。盛世用重刑,势必会有兵变啊!”
  “兵变个屁。全国的兵都在乃公手里,这群贱骨头难道能翻了天不成。”刘濞摔下手里的竹简,怒气冲冲道:“就这么办。”
  应高无言,只得默默退下,然后把压力分摊给吴国的官吏。
  被关中派来担任丞相的儒生听了,那叫一个暴跳如雷道:“天下哪有胡乱判良民为隶臣妾的道理。”
  吴国经济较好时,犯罪也低,所以黔首从未想过自己犯事了要咋办。而等经济一溃千里,刘濞为了抓壮丁而对自己人动手时,大字不识的黔首开始寻求汉律保护自己,顺便研究了下隶臣妾的刑期。
  好消息是,西汉把秦时的无期徒刑加苦役(隶臣妾)改成了有期徒刑加苦役。
  坏消息是,改革是先帝,而且刑法改革先帝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仁政之一,所以吴王不认账,吴国的隶臣妾还是终身制的。
  这么一看,黔首们把孩子送出国的愿望更迫切了。
  而在这种勃勃生机,人人跑路的“美好”时代里,有人在吴国黔首的苦难里发现了商机,并且找到了冷门行业的蓝海区域,通过点对点的货物交接来提高买卖双方的满意度,同时代理合法手续来解决双方的后顾之忧,从而在行业里打出招牌,实现自己的差异化竞争。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发现商机的人叫许钱,跟秦末汉初的面相大家许负是远房亲戚,但是家里别说是有三两铜子,一年到头不欠子钱商人几顿白工都算是年收较好。
  幸运的是,许钱虽然家贫,但是因为她家是靠远房姑母带飞的,所以对子女的教育,尤其是女孩的教育一直舍得。
  更幸运的是,靠着许负的堂侄孙女的名头,加上许钱本就生了张能把赵括说成李牧的巧嘴,她开始为巴蜀,关中一代的有钱人家寻找赘婿,以合法手段将吴国的小男拖出地狱。
  因为生意太过火爆的缘故,此事还被关中知晓,令在高庙思过的刘瑞瞠目结舌:“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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