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 140 章
头晕目眩的薄皇后赶紧扶住宫婢的胳膊,又把女史端来的甘草汤喝了半碗,这才顺下胸中的郁气,缓缓说道:“孤没事,孤只是……”
语塞的薄皇后再次看了眼工笔粗糙的画像,然后像是受到惊吓般猛地将其按在桌上。
“殿下,那太子看中的卫家小娘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大长秋扶着气喘吁吁的薄皇后,随即用杀人的目光瞥了眼给他打了预防针的李,后者立刻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在这时发声。
薄皇后在心情平复后再次拿起卫家小娘的画像。
大长秋也有幸看到太子的心上人是何模样,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即便只用黑色的线条勾勒出真人的大致轮廓,属于那种拿去找人都一头雾水的极简风格,但是不同于传统的处|女画像大都喜描少女侧坐的娴静姿态,眼前的画像着重刻画了卫家小娘持枪而立,双目圆瞪的英姿勃发。
哪怕没有盔甲修饰少女的肩膀也不会有单薄之感。相反,透过这般简单的画像也能想象此女衣下的筋肉结实,说不定像秦武王时的孟贲那样力气大到可以分开斗争中的野牛。
最绝的是用于选妃的画像上还标有佳人的私人信息。
“这卫家小娘真是……不同凡响。”大长秋被卫家小娘将近八尺的身高信息给震住了,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难怪太子不喜掖挺的家人子们。”
原来是好孔武有力的高壮女子,所以对体态纤纤的柔弱少女毫无兴趣。
感觉自己发现真相的大长秋绞尽脑汁地安慰道:“往好的地方想,这样的女子至少不会狐媚惑主……”
毕竟人家就是想学狐媚惑主的那套,她的硬性条件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奴婢想着,太子看上这位小娘绝对不是单纯地爱其颜色,一定是卫家小娘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太子如此上心。”不得不说,大长秋还是歪打正着地摸到了真相。
冷静下来的薄皇后点了点头,十分赞同大长秋的话:“你说的对,定是这卫家小娘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让瑞儿如此惦记。”
知子莫若母。
刘瑞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是懂事后就不必薄皇后这个做阿母的操心。
说来也是惭愧,薄皇后这个阿母有时还要瑞儿帮忙拿个主意。
“要说瑞儿会被女色所迷,那除非是妹喜再世,妲己重生,才能让瑞儿那个久不开窍的大冰块产生动摇。”一时间,椒房殿的紧张氛围有所缓解,于是皇后看向李,后者也是上前行礼,硬着头皮说道:“小子也不知太子为何喜爱此女,不过听当地的里正说此女甚勇,力能扛鼎,武力超群。”
薄皇后原本好起来的心情又不美妙了,摆出一副满面愁容的样子幽幽道:“这么厉害的女人太子他压得住吗?”
虽然薄皇后和薄姬都是江浙人,而高祖的祖籍也在徐州,不过老刘家在发育上仅次于身量奇伟的老赢家。
后世根据汉武帝和刘氏宗亲的金缕玉衣推测前者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到一米八八之间,而已出土的藩王的金缕玉衣里最矮的也有一米七四。
同窦太后有血缘关系的中山靖王刘胜之妻窦绾的身高也在一米六|四以上。
综上所述,继承了高个儿基因的刘瑞今年不说是在兄弟里鹤立鸡群,但也在同龄人里算是高个儿。
即便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虚岁十六的刘瑞再过几年就能冲过一米八的大关。
然而这个卫家小娘子比太子还小两岁就和太子一样高,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过太子,成为史上最高的太子妃乃至皇后……
更别提此人还天生神力,仆射武艺都异常精通……
这可真是……让人发愁啊!
“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让陛下去头疼吧!”不想跟儿子产生间隙的薄皇后招了招手,让人把卫家小娘子的名字记录在册,然后像是想到了是那么,冲着女史吩咐道:“你去孤的屋里把首饰盒拿来,然后从椒房殿的账上支一千两黄金给李。”
“诺。”女史闻言立刻去办,很快捧来做工精美的漆盒。
“孤记得太子送孤的珍珠项链和凤钗是在这里头吧!”薄皇后在漆盒里挑挑捡捡一番,很快便找出一枚嵌珍珠的黄金凤钗和由几十颗珍珠串玉石做成的精美项链。
因为是穿了男身,所以刘瑞没机会试少府出品的精美首饰,只能借送人的名义过过眼瘾。
后世的汉服爱好者要是穿到刘瑞身上定能体会让十七八个簪娘服务一人而不能戴的痛苦。
“你把这个和一千两黄金送到卫府。”薄皇后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只能接受这个孔武有力的儿媳,那便只能搞好关系,哪怕不能亲如母女也不要让刘瑞为难。
“还有,让子鸢去教导那位小娘子。”薄皇后在李接过赏赐之物时特意嘱咐道:“孤也不想做个恶人,但既入了太子的北宫,就不能让太子丢脸。”
当然,此时的薄皇后还不知道刘瑞找的不是媳妇,而是替他领兵打仗的工具人。
所以在卫穆儿干出一系列的出格事后,如梦初醒的薄皇后才明白她的拆台对象并不是儿媳,而是自己思维跳脱,想法超前的儿子。
李前脚带着薄皇后的赏赐离开,后脚就有刘启的探子将此事告知陛下。
“瑞儿的心上人?”和薄皇后一样对儿子的感情生活十分好奇的刘启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八卦道:“那小子也会微服寻美?终于有我老刘家的风范了。”
听了这话,了解刘启的密探首领忍不住抽抽嘴角,蓦地想起老刘家那十分丰富的感情史。
虽然跟五代十国,关系乱得堪比蛛网的西夏相比,脏汉乱唐的冲击力还没礼乐崩坏的春秋战国大,但是考虑到在历史上的知名度,以及刘家抹不掉的双|性恋传闻,也无怪乎密探会有无力之感。
“能被吾儿看上的一定不是普通少女。”刘启摸摸柔顺的胡须,顶着属下一言难尽的目光继续说道:“皇后虽然容貌普通,但瑞儿却是诸子里最俊秀白皙的那个,加上朕的嫔妃也都容貌不俗,掖挺里也遍地都是姿容上乘的妙龄少女。”
“所以那是怎样的女子啊!居然能被阅尽美色的瑞儿放在心上。”说到这儿,刘启不免有些遗憾。他也是喜美色之人,并且在王氏姐妹一一伏诛后便没有再找下一个宠妃,而是将精力放在朝廷大事上。
随着年轻的上涨与身体机能的下降,刘启在房事上也有力不从心之感。好在他太子已立,子女众多,所以太后也没发话,宫里那些有子的姬妾更是巴不得刘启别找新入宫的小丫头片子们。
毕竟世人多宠幼子。老刘家虽秉持祖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庶子继位,但是除了地位稳固的皇后母子外,余者能分多少郡县,能去哪里就藩就得看皇帝太子的宠爱,以及跟太子的关系。
当然,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阿母对儿子的前程也是大有裨益。
刘启的庶子之母们如栗姬,程姬,还有贾姬早就到了做大母的年纪。
而刘启又是喜新厌旧的主儿。
除了留宿椒房殿外,资历较老的夫人们早就习惯独守空闺日子。
跟他一比,连乾隆都算是有人情味的。
“朕要是再年轻几岁,没准此女早就成了朕的夫人。”当然,刘启只是口嗨,但是落到密探耳里已经能脑补出相当惊悚的剧情:“陛下,非议处|女并非贤君本色。”
“朕也只是随口一说嘛!爱卿不必如此紧张。”刘启被密探的眼神搞得十分尴尬,立刻借着关心儿子的筏子转移话题道:“那女子有画像吗?皇后既然将她列入选入北宫的名册中,自是做过一番调查。”
“还请陛下过目。”密探呈上画像时有种莫名其妙的期待感。就好像是恶作剧的人等着对方大惊失色般,密探也是小心瞧着刘启的脸庞,绝不放过对方的任何表情。
和被卫穆儿的孔武有力所震惊的薄皇后一样,刘启在看到画像的那刻表情一僵,呼吸一凝,随即像是受到惊吓般将画像按在桌上,然后过了几息的功夫才大着胆子再看了眼。
结果这不看还看,一看便难以维持帝王的冷静自持。
“怎会如此……”
刘启的大脑很乱,但又在杂乱中抽出几根代表真相的细丝:“怎会如此……”
期待皇帝大惊失色的密探暗中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然后感叹刘启与薄皇后真不愧是十几年的夫妻,连对此事的反应都一模一样。
回过神后的刘启突然有种老父亲没有关照儿子的心虚之情。
“莫非是朕对皇后太苛刻了,才会让太子喜还如此健壮的女子?”刘启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高祖就是烦了野心勃勃的吕雉才会喜欢胸大无脑的戚夫人,而他也是讨厌寡淡无味的皇后才会喜欢美丽张扬的栗姬。
现在看来,那时的自己真是脑子有坑。不仅宠得栗姬无法无天,还让四个儿子陷入针锋相对的可怕境遇。
“太子懂事时,朕又有了王氏姐妹,所以对皇后也不是太好……”越想越心虚的刘启逐渐脑补出小小的刘瑞看着不受宠的阿母而对他的宠妾怒目圆瞪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哎!也不怪太子喜好这类女子。“说到底是他的错啊!
当然,椒房殿的两位要是知道刘启的心理活动,一定会摆手表示大可不必。
薄皇后在刘瑞出生后就已看清刘启的真面目和宫中女子的惨状,所以刘启不来她还乐得清闲。
至于刘瑞……
面对一个冷酷君王的最好方式就是当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把刘启看成爱甩锅的上司远比看成阿父要来得实在。所以只要刘启不学康熙去搞亲子内斗,或是纵容宫中女子压到薄皇后头上,刘瑞也都没啥意见。
反正以刘启的薄情程度,那些女子失宠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刘瑞秉着后世女子的友爱精神,已经想着登基后把受过刘启宠幸又没生养的女子放出宫去,或是留其当个女史给薄皇后作伴。
至于刘启同不同意自己的小老婆被刘瑞改嫁……
md,那时他都棺材钉死了,哪里管得了大肆改革的儿子。
刘瑞(懂王般的自信):nbdyknws孝顺thanme。
“太子挑了这种女子,难道皇后不管?”刘启突然想到什么,借希望于老婆能让审美奇特的儿子回心转意。
密探也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皇后说跟太子生活的又不是她,管了也没用,还会惹得母子有隙。”
刘启闻言怒气冲冲道:“这是什么不负责任的阿母啊!儿子都成这副德行了,她也不管管。”
受不了的刘启起身在殿里走动,好几次都指着密探想说什么,但又鼓着腮帮咽下问责:“她就不怕如此厉害的女子夺权争利,压制太子。”
密探继续尽职尽责地回复道:“皇后说了,若是太子都压不住这等女子,她一庸懦的深宫妇人也做不了什么。难道陛下指望她有高后的能耐?”
薄皇后:认怂,躺平,不管这些杂七杂八的破事。
刘启:“……”他母婢的,皇后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滚滚滚……都是一群排不上用场的家伙。”烦到不行的刘启挥手不看密探的揶揄眼神。
当然,他也想过阻止这种不同凡响的女子入宫。
可是依照老刘家的尿性,他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而且还怕伤了太子,导致后者留下心理阴影,从而误了绵延子嗣的大事。
“算了,既然太子喜欢,皇后点头,那就让此女入宫吧!”纠结后的刘启还是认命地接受这个不同凡响的少女成为儿子的姬妾。
不过本着迟来的父爱也是父爱,他还是在密探离开后满脸扭曲地冲着宦官令吩咐道:“先前选的美女也都送去太子的北宫。朕就不信美人入怀,太子还能喜欢那个不像女人的女子。”
“诺。”宦官令只能祈祷太子不要拒了皇帝的好意,以免他成父子较真的牺牲品。
…………
蓝田县的卫家人在打扫完屋子后又去东九市买了些生活用品,然后询问少府是否有良田出售。
因为少府神早已荣退,而刘启一时半会儿间也找不到接替少府令的人选,所以让还算听话的桃侯顶上。
桃侯刘舍,背叛项羽的项襄之后,仅听出身就能明白此人受到阿父影响绝不是个堂堂正正的好人。但也因为他的出身,他对刘氏一族,尤其是皇帝那是忠心耿耿,其舔狗程度更甚御史大夫陶青,只是不如陶青的出身更为磊落,否则九卿早就有他一席之地。
刘舍当上少府令后习惯性地安插人手,然后想着如何摸些好处。
没办法,此时地少府还没将某些职能分化出去,所以仗着税收很多,盐铁之利而成捞油水的好去处。
虽然经刘启的整顿后有所缓解,可这水至清而无鱼,况且贪腐可是贯彻东西方的无解癌症,所以只要少府的官员不太过分,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舍深知让人效忠就得予以好处的道理,所以在新官上任后默许那些底层的官吏收受贿赂,吃点回扣。
卫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找上少府,被人用看猪肉的眼神打量一二。
已辞官的河东护军,而且还是平阳侯府的亲戚。
少府的低级官吏很快为其打上可以勒索的标签,随即露出虚情假意的笑容道:“公是来问蓝田县那儿可有空田?”
卫康能以黔首之身做到护军,然后娶了平阳侯府的远亲靠的自是灵巧的脑子与对人情世故的把握。
见到对方笑脸盈盈地说着为难之话,卫康也不含糊地递上铜钱,一副非常上道的模样:“吾也知道公的不易,所以这点小钱还请公为吾家奔波。”
少府的属官颠了下铜钱的重量,笑容不免淡了几分:“关中的田地一向抢手,即便是在蓝田县等偏僻郊县也从来不缺购买土地的人。”
“公既与平阳侯府有亲戚关系,吾自得为公去奔波,只是这时间上可能不太友好,您看是否等上几日。”
言下之意就是好处给的不太多,在家慢慢等消息吧!
卫康摸摸干瘪的衣兜,笑容不变道:“公这又是什么话。只是咱家刚到关中,很多事又没有着落,所以还望公等几日。待吾家安置后再请公去九市喝酒。”
“如此甚好。”少府的官员点了点头,满意地转身离去,徒留卫康带着来买饲料的郑青神色微冷,又向少府的其他官员打听一番才缓缓离去。
与此同时,只有卫康之妻坐镇的卫府门口迎来带着皇后赏赐的李等人。
正与卫媪织布的卫康之妻曹细君闻言,还以为是宫里的使者找错人了,问了遍才相信这是自己的运道,于是带着全家迎接宫里的使者,然后又让卫媪的长子卫少君去把不在家的卫穆儿给叫回来,顺带通知出门办事的夫君赶紧回来。
李因为刘瑞和薄皇后的态度而对卫家非常客气,进屋等着兵荒马乱的卫家全员到齐,收拾齐整后才将太子相中卫家小娘子的消息告诉他们,然后奉上椒房殿的赏赐。
“李公,小女能得太子赏识自是卫家的福分,只是小女……”卫康看了眼人高马大的女儿,一切尽在不言而语之中:“是否是宫里的贵人认错了,把小女的侍女认成小女?”
如若这般,他便收卫媪的女儿为义女,省的人都接进宫了才发现找错了人,使得卫家承受太子的无名怒火。
李露出安抚人心的笑容道:“卫大人放心,这选给太子的良家子都是经过调查的,自然不会找错了人。”
“太子中意的正是您的爱女,还请您让卫家小娘准备一二,择日搬入太子北宫。”
末了,李还后退一步,衬出一旁的赵子鸢道:“这是皇后派来教导小娘的赵女史,不仅是北宫里老人,更是教过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由此可见太子与皇后对小娘的看中。”
听了这话,卫康才信自家女儿有此福气。
只是想想刘姓宗室的名声,以及女儿不同寻常的外貌,他又显得十分忧虑。
李作为太子的心腹兼下任宦官令的有力竞争者,自然明白重臣宠妃对太子的影响,所以尽力搞好与未来国丈的关系道:“您放心,太子若是并不中意贵府小娘,也不会让咱们特意走一趟啊!”
言下之意就是太子没准就好这口,您的忧虑纯属多虑。
这话倒是说服了卫康,使其松开紧皱的眉头,勉强笑道:“承蒙李公教诲,还请李公不要推辞。”
说罢便给李塞了一个锦囊。
这种赏钱可是必须收的,所以李并不在意给了多少,而是让人赶紧递上椒房殿的赏赐:“皇后听说卫公一家刚到关中,所以赐下黄金一千来给小娘置装,还请小娘不要推辞。”
汉承秦制而有厚嫁之风,即便是从掖挺走上嫔妃之路的也会在发达后得到老家的补妆,借以拥有私人财物。
卫康与曹细君只有一女,家中的一切自是要由卫穆儿继承,所以在给女儿置装上也是非常舍得,并且动了从江淮招婿的念头。
如今看来,他给卫穆儿准备的东西还不如皇后随手赏下的贵重。
“难怪人人都想送女入宫,体验一把皇亲国戚的荣华富贵。”曹细君在李走后感慨道:“只是穆儿进宫也不只要钱财傍身,还需几个伶俐的伺候。”
“不如把卫媪的两个女儿一并送去?还有卫媪的小儿子。”卫康说道:“卫媪的长子长女还得帮着咱家干活,替卫媪养老送终。让袭不了家产的少儿,子夫,以及郑青入宫也能挣个前程,然后由穆儿替其找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