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七楼（6）
女人上楼的脚步声消失后没多久——
好沉……
604房间内,仰躺在单人床上的青年眉头紧皱着，挂在房间中央的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线，灯丝的寿命仿佛殆尽。昏暗中,温时淳搭在心口的左手微颤,但那双眸子依旧紧闭着,身体无法动弹，像是进入了梦魇。
嘭、嘭、嘭……
嘭、嘭、嘭……
604号房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拍皮球的声音。
……
落地声从门的方向靠近。
嘭…
嘭……
嘭………
很像之前从七楼弹下来的那个东西。
……
响三声，它便会停一下。
但这会儿,它的声音更加响亮了,像是有别的力量施加在了它的上面。
嘭——
最后一道‘嘭’声几乎贴在温时淳的床边响起。
……
但是床上的人依旧陷在沉睡中。
现在的时间是04:44。
东西似乎停在了温时淳的床边，过了好一会儿,那道皮球落地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它的频率很快，向着604的门口滚去，而且一声比一声轻，最后停靠在了604的门边。
但就在这时——
老旧书桌前,木板凳的凳脚发出了一阵咯吱声。
有什么东西爬了上去。
紧接着，这道声音就转移到了那张书桌上。
然后又是几秒过去。
哗——
遮住窗户的红纸被猛地撕拉下一截。
漆黑一角的玻璃窗上随即反射出了一张微笑的脸。
……
这之后，又是几声无规律的‘哗’声在604号房内响起。
它没有停止。
声音越来越多,到最后仿佛满屋都是。
……
同一时间，黑屏的直播间中,这些副本外的观众们听着那一道道瘆人的声音从主播的身边传出，全凭脑补也够他们后背发凉一阵了。但任凭直播间里的弹幕如何疯刷,主播的眼睛也没有睁开。
……
……
第二天清晨,温时淳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是那几缕洒落在他脸庞上的暖色光线——
那一瞬间,躺在单人床上的青年猛然间清醒了大半。
阳、阳光——？
温时淳从床上支起上身时,扭过头就对上了一束从窗外透入的光线。
本该感到异常温暖的一个清晨，在看见满屋子红色碎纸时，床上的人呼吸静止了一瞬。
他贴在窗户上的红色礼品纸被撕下来了……
还被撕碎洒满了一地。
温时淳几乎在几秒间便已经起身走到了这间房的中央。
视线也将整间屋子打量了一圈。
窗户和门都是紧闭着的。
一地碎纸也被扔得毫无章法。
如果不是有人拿着604的钥匙偷偷潜入了他的房间干了这事，那只可能是……
想到那差不多算是唯一选项的可能性，温时淳面色一沉。
自己昨晚居然睡得那么沉吗——？
礼品纸并不薄，撕碎它发出的声音也一定不会小，更别提是撕了这么多。
温时淳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满地碎纸上。
但凡这不是灵异副本，他会认为这是谁的恶作剧。
……
温时淳冷着一张脸走到书桌前时，透过窗户，能够看见小区内另外几栋楼。
大约是阳光营造出了一层假象，现在看过去竟然感觉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区。
但是这个太阳有点假。
好像是谁刻意画上去的一样。
……
昨晚他第二次睡着之后，温时淳似乎做了一个梦，但是醒来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不过他好像在梦中隐约听到了几声孩童的笑声。
……
温时淳在窗前站了一会，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这才顺便看了眼直播间。
弹幕里一片欢天喜地，不少人在恭喜他活着醒来。
温时淳也从弹幕里知道了自己昨晚睡着后发生了些什么……
在看完弹幕上提供的信息后，他下意识地就看了眼自己的床边。
不能忍了。
书桌前的人立刻在心里喊道了：【统，为什么我进副本之后总是不受控制地睡着？这正常吗。】
其实想问问看其他玩家在进入副本后也会被游戏这样强制睡眠吗。
但他想了想，新手统大概不会知道。
果然，好几秒后他的系统才缓缓回道了：【……不清楚。】
他就知道。
温时淳看了眼时间，接近八点，不是他正常的起床点。
等他打开604的门时，走廊里的光线跟夜晚没什么区别，除了温时淳身后窗外透过来的光，六楼过道明明暗暗，眼前依旧只有一条通向楼下的楼梯，温时淳对此不感到意外。
不过在他开门几秒后，603和602的房门也打开了。
昨晚打过一次照面的三人从房间内走了出来，视线落在温时淳的身上。
怀疑、犹豫和恐惧——
三位邻居见再到他的态度和昨晚没多大变化。
温时淳有心想从npc这里套出点信息，于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而在他的问好声落下时，走廊里一片寂静。
……
没人理他。
但三位邻居的表情各不相同。
不过他们的面部情绪里或多或少都多出了一丝意外，仿佛白殊同他们打招呼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温时淳：“……”
这些npc怎么回事。
一个两个都这么警惕的吗。
过了好几秒，从602走出来的辛远才开口道了：“早上好。”
他身后的周舟同昨晚一样，躲在辛远后面。
凌崇维持着一脸凶相。
气氛尴尬，很冷场。
最后还是看上去最好相处的辛远开口道了：“我们准备去下面走走，你要一起吗？”
之后辛远又说道了：“你好，我是辛远。”
在他说完时，周舟拉了拉他的衣袖。
看起来是有些抗拒这个提议。
温时淳有些意外，原来白殊之前和这几个邻居并不认识吗。虽然能推断出这几人不像这个小区的住户，现在看来，他们可能是才搬入不久的新租客？如果是这样，辛远身后的那个男人为什么看上去这么怕白殊？
温时淳收回视线时看了眼离他最近的男人。
凌崇的敌意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之后，温时淳重新看向辛远：“你好，我叫白殊。”
辛远听到他的介绍后点了点头，603门口的凌崇显然对他们的谈话和交往不感兴趣，凌崇谁也没理会，一声不吭地率先向着楼下走去。
“他是周舟。”辛远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的男人，随后视线才看了眼已经消失在楼梯间的凌崇。
“一起下去？”温时淳顺着对方的目光侧身转向了楼梯的方向，算是回应了辛远之前的邀请。
“嗯。”辛远应声后，带着周舟走在了温时淳的身后。
大部分楼道内光线暗淡。
即使是白天，这栋楼的楼梯间和它每一层的过道里依旧阴森空寂，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凌崇下楼的速度很快，完全没有等人的意思。
温时淳对这三人的关系有一点好奇。
在转过又一条走廊过道时，走在前面的人不经意地问道了：“你们才搬过来？”
白殊每天白天要出门上班，回来的时间又晚，温时淳觉得自己不清楚邻居们搬来日期这件事是说得过去的。
另外，他们三人对白殊的态度也是一个疑点。
像是没有料到温时淳会突然问起这个，辛远过了几秒才回道了：“四天前。”
在他说完时，几人已经走出了这栋楼。
站在小区中后，温时淳环顾了一圈，这个点本来应该是上班族们出门的时间，但这会儿小区里面并没有几个行人，只有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这楼下的长椅上。
凌崇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温时淳看了眼在离开住宅楼后稍微没那么胆怯了的周舟。
这些人搬来的时候很巧，也更加可疑了。
四天前才搬来，之前与白殊并不相识的情况下，就对一个几乎与他们碰不上面的上班族抱有了不同的态度。
几位邻居有问题，简直像是副本明晃晃给出的提示。
“你们怎么会搬到这个小区来？”温时淳又问了一句，像是寻常聊天。
说到这个问题，辛远又迟疑了一下，虽然对方的表情收敛得很好，但在温时淳眼中，这个人明显并不信任问话的白殊。
防备心很强，但又想与白殊接近。
真矛盾。
温时淳的对面，辛远用了半秒钟时间想出了一个真假掺半说辞：“我们几个朋友听说这个小区经常出现灵异事件，就约好了一起来看看。对了，住你隔壁的凌崇，他还会捉鬼。”
“灵异事件——捉鬼？”温时淳接道。
辛远说这话时一直注意着‘白殊’的表情，从昨晚开始，‘白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虽然昨晚‘白殊’的行为仍然有些疯……
他们这几天都以为住在604的这个邻居是个疯子……
不过白殊现在看上去又像个普通人一样了。主动同他们打招呼，模样和性格看上去也很温柔。
不对——
辛远忽然戒备了起来，而他突如其来的戒备引起了温时淳的注意。
温时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前的这个男人，原本在对方提到凌崇会捉鬼时，温时淳的眼眸还动了一下。
所以昨晚凌崇捏在手里的东西真的是符纸。
温时淳看着态度突变的辛远，虽然对方在尽力控制着不表露出来，温时淳思考着可能造成这一反应的原因，转念一想后便说道了：“你们对灵异事件感兴趣？那我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们了？真抱歉，我弟弟不见了……我正在找他。”
最后，他说了一句：“……可能这个小区真的像你们想的那样吧。”
努力和npc们拉近关系。
他们如果对灵异事件感兴趣，也许会想要找到那条楼梯。
而在温时淳说完后，很快，之前的那种矛盾感又出现在了辛远的身上，像是做出了一番思量，温时淳对面的人这才继续说道了：“我们原本是七个人……”
辛远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先提了一句：“那层楼好像只有你是一个人居住，不过你那间房是单人间对吧，从外面看着面积也不大。”
“嗯。”温时淳应道。
“六楼其他房间倒都是两室一厅，可以两人住一间，所以我们七个人分散住在了六楼……不过除了我和周舟居住的602，还有凌崇居住的603，另外三人是分散住在了605、606和607中。”
听到这里时，温时淳抬了抬眼眸，看向这位npc，说道：“你们总共七个人，怎么你数出来的好像是六个？”
还有——昨晚在605号房里撞墙的人是这个npc的朋友？
607房间里也住了一个，居然还有人和607的门卫住在一间屋子里。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温时淳心里暗想着这些灵异爱好者们看起来真不简单。
而听到温时淳的问话时，辛远愣了愣。
他旁边的周舟又开始伸手拉他了。
不过辛远摆了摆手，随即解释道了：“凌崇的那间房原本是两个人……但是他的室友在前天晚上失踪了。”
“失踪了——？”
温时淳感觉npc要给他送关键线索了。
“其实失踪的不止凌崇的室友，我们住在605和606号房里的朋友也失踪了。”
温时淳：“嗯……？”
对面的npc在说到失踪时，表情显出了几分担忧，但是温时淳看出了对方的演戏成分……怎么回事？
“他们分别在我们来到这个小区的第一天和第二天夜里失踪了。”辛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白殊’，似乎想从‘白殊’的身上发现些什么。
这举动落在温时淳的眼中就有些微妙了。
这个npc……
辛远还在说着：“我们知道605号房里的另一个租客是女生，我们住在605号房的朋友也是女生，她是第一天晚上失踪的。第二天失踪的是住进了606号房里的一位男性朋友，他那间屋子里还住着一个独自带着孙子的老人。”
温时淳听着辛远的叙述，点了点头。
没想到一下子收获了这么多信息。
失踪的是住进605和606的人，那个和门卫住在一间房的人没事——？
但是对方为什么没有跟这几个npc一起出门。
“凌崇的室友是第三天晚上失踪的。”
每晚失踪一个？
辛远说到这里时话锋一转：“白殊，你一直生活在这个小区，你对那几间屋子里的租客了解吗？”
温时淳表情未变，他看着辛远。
这个npc是想从他这里……套话？
辛远见‘白殊’不说话，心思已经转动了几圈。虽然白殊的反常实际上是一个危险的征兆，但对他们来说也有可能是一个机会，他想试一试能不能从白殊的身上得到一些信息。
抱着这种赌一赌的心态，辛远再次开口了：“这个小区真的有问题，你能帮助我们吗，白殊？”
温时淳：“……”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个npc现在是在给他安排额外的任务吗。
还是说答应他之后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虽然自己好像也没得选。
但是……
温时淳的视线在辛远和周舟的身上来回了一圈。
还有不太对的地方。
“你想我怎么帮你们？”温时淳先问道了。
“我们怀疑六楼有……鬼。”
辛远说出这个字时，周舟看上去像被吓了一下，大白天打了个哆嗦。
“鬼……？”温时淳不知道这个npc想做什么，他只能先表现出了白殊在听到这种话时会有的反应。
“对，我怀疑我们的朋友失踪就和鬼有关系……你的弟弟也不见了不是吗，我想……我们想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失去弟弟并且在六楼住了一晚后的温时淳对该楼有鬼这件事深以为然。
至于辛远说的目的一致，还有待考量。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个npc确实想要白殊的帮助。
“你刚刚说凌崇会捉鬼。”温时淳开口，本以为这几个npc是助力，现在看来这些‘慕名而来’的灵异爱好者们也对这个小区里面的东西束手无策。不过温时淳的视线在落到周舟的身上时，仍有些许不解。
胆子这么小还跟着别人来这种闹鬼的地方？
所以他才觉得这些npc不对劲。。
辛远看起来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远大过于找不到那些‘失踪’朋友们的焦虑。
既然都这么担心和害怕了，怎么不直接离开这里？
这地方很危险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失踪这么多人了还不跑。
像他，如果不是因为副本，温时淳绝不会踏入这个鬼地方。
刚想到这，温时淳看向辛远和周舟的目光就顿了顿。
除非这些npc们无法离开。
就像他不得不来到这里完成副本一样。
……
两人对话的间隙，某个身影出现在了温时淳的视野中，温时淳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偏了偏，看向那个向着他们靠近的身影。
凌崇正从小区的另一端走来。
辛远和周舟也看见了对方。
辛远在看见凌崇时开口道了：“对，他会……我们其实也会一点点。”
但是两人看上去与凌崇实在算不上熟稔。
温时淳观察着这些npc。
难道这几人还是临时组团来的这地方？
不过他倒是想明白凌崇对白殊的敌意从何而来了，以及周舟的恐惧和辛远的矛盾。
这些npc之前可能在怀疑白殊是鬼？
而让温时淳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几个npc分明还没有打消怀疑，但辛远仍然在冒险向一个在他们眼中也许是鬼的邻居寻求帮助。
“你昨晚也听到601号房里的争吵声了吧。”辛远忽然看着温时淳问道。
“嗯。”
温时淳应声时视线也再次看向了对面的人。
原来不止他听到了。
而这几人在听到争吵声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他们也听到了后面那道由上至下的落地声——和‘白殊’与门卫在过道里有过的对话声了吗。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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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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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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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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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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