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祝福

  “早前是我对不住溪娘,我一生都对不住她。”
  南傲天忽然显出从未有过的柔软。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相信你的世界里没有感情这两个字。你要我做别的或可,我不可能再回宫。”
  南月却强硬得很坚持。
  “你放心。不管小皇帝打算从你们姐妹二人身上获取什么,为父都不会让他伤害到你们。而且就算你不主动回宫,完颜旻碍于君臣的颜面,也一定会来接你回去。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我不会回宫,也不会再待在南府。阿星我会带走。”
  南月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眼睛里没有光。那是绝望的黯淡,也是决心的黯淡。
  从来就没有一种交易可以是平等的。这世间最公平的交易,就是自己足够强大。否则即使手中有利刃,刀柄也是握在别人手里。
  “你想亲眼看他魂飞魄散。”
  南傲天说话像荒原的枯沙一样没有起伏。他从来不强调什么。
  “一个人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魂飞魄散了。”少女的眼睛清明而挑衅,有一种平静的桀骜。
  她想起溪娘死去的前一天,小小的她趴窗外,听到凤雁痕也做着信誓旦旦的保证。
  “只要你不说,我会保你的孩子平安。”
  “你们真是绝配。”
  南月看着南傲天。
  “你说什么?”
  南相没听懂,但他听到里面有淡淡的嘲讽。
  “老爷。”
  门外站着全福,他知道南傲天在书房,没想到南月也在。
  “进来。”
  “四小姐也在。”全福礼貌地问了礼。
  “那刚刚好。”管家不像其他的下人那样多话,他的每句话都刚刚好,你可能不太喜欢他的疏离,却一定不会反感。
  “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皇上要为新妃设宴,请皇后娘娘无论如何到场。”
  南月一下子把脸转向全福。
  管家被这种审视的目光盯得微微低头。
  “烦请你转告玉公公,他的新夫人,未必需要我的祝贺。”
  全福低头不语。
  南傲天脸上神色微妙。
  “月儿,就算你不在乎你弟弟的性命。很多山,不是你绕过了,路就平了。你是我的女儿,为父不想看到你和你娘一样懦弱。”
  南月白了南傲天一眼,这种激将法用得太弱。
  但是很奏效。
  她是应该与那群人做个了结的,喜欢的与不喜欢的。至少应该去看看太后,南月觉得萱后是个不讨人厌的老太婆。
  她明白自己很气愤。但师傅从小就教过,一个人再气愤,也要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事。
  “我去。烦请福叔把阿星交给传铃。”
  全福听到这声福叔,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十四年前她这样叫他的时候,还是个牙齿没长硬的小女孩。
  许是由于女孩子对于自己母亲身边男人的敏感,南清雪从来不这样叫他。她总把全福看成那种贼眉鼠眼的奴才。
  至于清云,有许多时日不见清云了。
  希望他那晚做的决定,是对的。
  “照她说的做吧。”
  南傲天对于全福突然神情寞然感到很奇怪。
  他没有询问什么,知道最忠心的奴才也有他自己的心事。
  “老爷,”全福及时地挽救了自己的失态,说:“四小姐这条路,未必就断了。”
  “皇上看起来,还是十分在意。”
  “全福,”南傲天意味悠长地重新打量管家,“我以为你心里从来没有装过女人。”
  “呃。”全福发现了自己有班门弄斧之嫌,低声自嘲道:“不及老爷。”
  “月儿祝姐姐与皇上长久。”
  南月进宫后没有换衣服,素衣素钗端了一杯不复醒举到南清雪下巴前,非常诚恳地撂下一句不诚恳的祝福。
  不复醒是酒谷子研究的新品种,酒性很烈,过饮者可断肠。
  南清雪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南月吓了一跳。
  她一瞬间生出的怒容在下一个瞬间就被笑容取代:“月儿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完颜旻只是久久地盯着南月的侧脸。
  南月听出南清雪话里有胜利的意味,瞥了一眼旁边的完颜旻,笑了笑,又斟了一杯酒,一脚跷在摆放水果的几案上,左右两手齐齐地举着两杯酒伸到二人面前:“皇上为新妃祝酒,我怎么也要来尽一下皇后的义务。”
  说罢,就在南清雪要接酒的时候,一仰脖子把两杯酒都灌进了肚子。
  “你。”
  南清雪脸色很难看。
  “祝福我也送到了,皇上,臣妾是不是能走了。”她冲他笑嘻嘻。
  完颜旻的脸色比南清雪更难看。
  “这酒敬得好,月丫头!”
  身后竟有人鼓掌。
  南月两手松懈,酒杯无神地摔在地上,回头看见了钟落。
  “落儿不是说军营有事,不来吗?”
  完颜旻自己倒了一杯酒,垂落的目光从酒杯转移到钟落脸上,霎时精微。
  南月也看着钟落,他衣服上有许多灰尘,像是来得匆忙。
  “皇后娘娘难得回娘家一趟,才待了多久就被你们叫回来。娘娘身份如此尊贵都能顾全大局,我作为臣弟若不来,岂不是让皇兄很没面子?”
  钟落从旁边侍女端着的漆盘上也取了一盅不复醒,灿笑着与完颜旻隔空对饮。
  南月对他们兄弟二人的表演似乎没多大兴趣,转身就要走。
  “慢着,妹妹敬的酒本宫今日没喝到一滴,小郡王也才来,妹妹这就要离席,是有多么不愿意来祝福我跟皇上。”
  南月转回头来。
  “我说了,祝你们长久。从小没人教我识字,太好听的话我也不会说。”
  南月无辜地看着南清雪,扯出一个冰冷而明亮的笑脸。
  钟落见她气色仍旧不好,却不再如前两日消沉,当下放心许多。
  她依旧是那个没人能打倒的月丫头,眸子深处恢复如常的神采证明了这一点。
  “酒姑且是敬过了。雪妃正式入册的礼书,还是要皇后来宣读并加凤印的。”
  完颜旻淡淡地开口,并不看南月。
  南月倏地看向完颜旻,目光像刀子一样凌厉。
  “好。”她说。
  “凤印在椒房殿。”她又自言自语一样补了一句。
  “不过皇上在这里就没有问题。”南月笑出一个皇后应有的端庄。
  但是同时她周围的景色开始出现颤动,那是空气急速流动改变了光的正常路径的缘故。
  完颜旻惊讶地看到自己随身的那柄长剑从剑鞘里喷薄而出。剑身带着杀气转向,朝他自己的手臂汹涌而来。
  他的惊讶变成平静,他没躲。
  剑刃锋利,在雪色皮肤上地划出一道笔直的红。
  “皇上!”宁馨儿吓得尖叫。
  坐在完颜旻身旁的南清雪更是被变故惊得不知所措。
  那把剑在空中旋了几道弯儿后回到南月手里。她的头发被凛冽的功息从到风里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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