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章 天宫

  他忘不了师尊的反应有多大，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场面。
  采薇垂下了眸子，不再说什么。
  她知道顾流觞有多在意沐依裳，也知道他有多害怕沐依裳不要他。
  “那好吧，我也只是想让你有点事情可做，这样就不会一直想着她，这么难受了。”采薇一面说，一面往嘴里塞着浆果。
  顾流觞不再言语，眸子怔怔的看着面前平静无波的池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采薇吃了一会儿，等到树杈上的果子已经被她全部吃掉了，这才将树杈扔到一边去。
  “阿觞，你在想什么呀？”她开口问道。
  少年像是出神被打断了，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道：“没，没什么。”
  没等采薇再次开口，顾流觞又道：“你回去吧，不用在这里陪我，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采薇沉默了，她说：“可是，你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待着。”
  顾流觞道：“我没事，你不必管我。”
  采薇思索再三，道：“有一个地方，我想带你去看，你一定会有兴趣的。”
  少年绷紧了唇，不解的看向采薇。
  那人点了点头，道：“是个隐秘的地方，不能同外人说，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如果你想知道神族的秘密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
  神族的秘密？
  顾流觞眉头微微紧了紧，“什么秘密？”
  采薇神神秘秘道：“这个，我不能说，要带你去看才行。”
  顾流觞思索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
  采薇带着顾流觞离开霜华门，来到了一片海域。
  顾流觞望着那深不可测的海水，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秘密？”
  采薇摇了摇头，道：“不是的，真正的秘密，在海底下。”
  穿过幽深的蓝色海水，两人到达了海底。
  让顾流觞震惊的是，这片平静的海面之下，竟然隐藏了一座巨大的宫殿。
  他看着眼前玉石雕漆的宫门，和雕梁画栋的宫室。
  “这是什么地方？”顾流觞问道。
  采薇望着眼前的宫殿出神片刻，道：“这是天宫，是神族的住所。”
  天宫？
  顾流觞再次看向那宫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看过古籍，也了解神族灭亡的过程，但却从未听说过，天宫被毁之后，沉入了海底。”
  采薇道：“那是自然的，倘若被世人发现了这里，神族唯一留下的痕迹就全都消失了。”
  史书未必是真的，顾流觞默认了采薇的话。
  “它就这样藏在这里，每一片海域都有妖、灵存在，为什么能一直隐瞒至今？”顾流觞不解地发问。
  采薇将手臂一挥，眼前的宫殿立刻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顾流觞有些惊讶，他自认为修为已经算是登峰造极，不可能看不出结界和幻象。
  他偏过头，惊讶的看着采薇，“这是怎么回事？”
  采薇回答，“因为你是沉星上神的转世，才能看到这里，除此之外，还需要我开启结界，否则，连你也是看不到的。”
  原来如此，能看到这里的因素，除了神族本身，还需要采薇开启结界。
  顾流觞眸子深了深，“为什么？”
  采薇抬眸，对上顾流觞幽深的眼眸，“什么为什么？”
  顾流觞道：“你不过是沉星上神的坐骑，并非神族什么要紧的人物，为何你能开启此处，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采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紧张，但很快就隐匿无踪，她坦然道：“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我是神族留下的最后一个人，哪怕我只是神兽，但也是神族唯一活下来的人。这里是沉星上神封锁的，作为沉星上神唯一信赖的人，自然是我知晓此处。”
  这话让人挑不出任何一点破绽来，可顾流觞仍旧觉得哪里不对。
  他沉思一瞬，问道：“可沉星上神不是在神族陨落之前便去世了的吗，为什么他能将天宫掩埋在此处？”
  采薇回答：“沉星上神很擅长命数推演，他早就有所准备，也知晓后来会发生的一切。”
  一个擅长命数推演的上神，在死前便给神族留下了一个封闭的去处，难道只是为了留下神族存在过的证据吗？
  顾流觞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像是有什么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那人冷若寒冰，让他不寒而栗。
  他转过身去，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自觉是自己太多心了。
  采薇看着他，问道：“阿觞，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知为何，顾流觞心里竟然生出了些许的犹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脑子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进去看看，进去看看……
  这个声音越强烈，越让顾流觞觉得不安，甚至更想要逃避。
  采薇看他脸色有些不好，便问：“阿觞，你怎么了？难道……难道是想起了什么吗？”
  在采薇欣喜的眼神中，顾流觞摇了摇头，“没有。”
  或许是脑海中的声音有着某种蛊惑的能力，以至于顾流觞明明很犹豫，但最终还是跟着采薇走了进去。
  穿过宫门，顾流觞便瞧见了一个又一个的石人，那些个石人栩栩如生，像是活人被定在了原地似的。
  顾流觞问：“这是什么？”
  采薇回答，“这是天宫坠落之时，没来得及逃脱的神族。”
  她的回答，让顾流觞更加迷茫，“没来得及逃脱，天宫的坠落，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些人其实是因为沉星上神而死的？”
  采薇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最后，她选择了沉默。
  顾流觞不明白，如果这些人是因为沉星上神而死，那么那个所谓的沉星上神，到底是好，还是坏？
  正当顾流觞思索之际，采薇转移了话题，“阿觞，我虽然是沉星上神的坐骑，也是沉星上神相信的人，但我也……不能完全揣测出沉星上神的用意。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吧，你既然身为沉星上神的转世，或许……你看到这些，会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大概是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让顾流觞无法猜测，他接受了采薇的提议。
  两人穿过一道道宫门，见到的石人不计其数。
  最后，两人穿过一片宫殿，来到了最僻静却最高大的一座。
  采薇说：“这里是沉星宫，是沉星上神的宫殿，我们进去看看？”
  看着宫门上的匾额，鎏金的‘沉星宫’三个大字，在海水的侵蚀下，微微有了些许的褪色。
  不知为何，他心里生出一股子怪异的感觉，心脏也开始咚咚咚狂跳不止。
  顾流觞将手按在自己心口上，心里猜测着，或许自己前世真的对这里很熟悉，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跟着采薇走进宫门，穿过一排排的房屋，来到了沉星上神的寝殿。
  采薇介绍说：“这里就是沉星上神起居的地方，阿觞，要不要进去看看？”
  顾流觞点了点头。
  采薇推开因为长时间浸泡而有些不太灵活的房门，房间里的一应陈设便落入了顾流觞的眼眸。
  原本顾流觞也觉得自己或许故地重游，真的会想起什么。
  可是，眼前陌生的环境，让他什么也想不到，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位沉星上神生活一定很清淡。
  是的，清淡。
  他的房间里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无论是从摆设还是颜色上看，都是冷冷清清的，足可见此人活得会有多么寡淡无味。
  顾流觞的视线落在一个小小的坑地上。
  “这是什么？”顾流觞指着那块坑地，看着像是小池，可是却又似乎太小了些。
  采薇回答，“这是洗心池。”
  “洗心池？”顾流觞重复。
  那人点点头，道：“洗心池便是用来洗涤本心的地方，这是沉星上神自己建造的，用来清洗尘世的杂念和妄念。”
  顾流觞问：“即便是神，也会有杂念和妄念的吗？”
  他不知道自己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想象不出来，只知道他是书中记载着的一个高高在上的孤傲的上神。
  采薇看着那小小的洗心池出神。
  她想起了当年。
  恍惚间，像是有一道光洒在采薇的身上，透过那道光，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采薇，这个给你。”那人一身雪白的衣裳，纯白无暇，像是世间最宝贵的美玉。
  他总是端端庄庄的样子，连乌黑的长发也是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
  哪怕他生了一张绝美的容貌，却一点也不显得妖媚，反而更给人一种冷傲的感觉。
  采薇垂下眸子，看着眼前的人，愣愣的怔住了。
  “上神？”她喃喃着说。
  沉星上神轻轻颔首，将手里的包裹扬了扬。
  采薇看过去，连忙双手接住。
  可下一秒，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回了冷冰冰的，掩埋在寒冷的海水之下的阴霾。
  顾流觞则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这一瞬，采薇才真真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真的不是沉星上神，他和沉星上神除了容貌一样之外，没有半点相似。
  不，连容貌也不相似了。
  即便是同样的一张脸，却因为神态的不同而表露出天差地别来。
  采薇回神，道：“没事，我只是触景生情，想起了沉星上神。”
  她沉沉的叹了口气，道：“你方才问我什么？”
  少年道：“我是说，即便是上神，也有妄念的吗？”
  采薇摇摇头，道：“他没有，他每一日都要在洗心池里泡一个时辰，从未耽搁，所以……他所有的俗世妄念都没有的。在我心里，只有他……只有他才算是真正的神。”
  虽然采薇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可顾流觞却并不认同。
  他觉得没有感情的人是冰冷的，还好自己不是那个人。
  倘若自己没有妄念没有希冀，那就不会喜欢上师尊，也没办法和师尊在一起了。
  一想到沐依裳，他又不自觉地开始思念她。
  顾流觞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觉得自己魂儿都丢了。
  采薇道：“虽然此处已经被海水浸泡，但大概还有一点灵气，你要不要也在此处泡一泡，或许也能洗涤你的内心。”
  顾流觞连忙摇摇头，“不必了。”
  采薇眼神有些灰暗，又道：“我也是看你为情所困，你这般喜欢你师尊，难道就不想改变一下？这样你就不会那么思念你师尊，也不会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了，这样不好吗？”
  想到自己或许会感情淡薄，或许会没有那么喜欢师尊，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好，我不想改变，现在这样就很好，虽然我思念师尊的日子很难熬，但是一想到会再次见到师尊，我就很开心。”顾流觞回答。
  因为心里怀着期待，因为心里抱着爱意，他愿意等，哪怕等待的日子里是痛苦的，但也是为了将来的畅快。
  更别说，他会担心害怕，自己对师尊的感情少一分。
  见他不愿意，采薇也没有逼迫，只说：“罢了，我也是好心，你不想的话就算了。”
  顾流觞颔首，道了声谢。
  采薇带着他在天宫到处走走，一样一样的向他介绍着，甚至后来还给顾流觞介绍起那些个石人来了。
  自打听采薇说了沉星上神没有感情之后，他便对自己的以前没了兴趣，于是听她说什么也都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似乎是看出了顾流觞的心思，采薇道：“你好像有些累了，那我们就回去吧。你若是下次还想来此处看看，我再带你来。”
  顾流觞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以后再也不想来此处了。
  这个地方总给顾流觞一种冷冰冰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还夹杂着隐隐的不安。
  回到水月宫，他只觉得更想念师尊的。
  于是乎，他和采薇道别，便只身去了沐依裳闭关的所在。
  顾流觞并不打搅，只是站在洞府之外，看着那扇石门发着呆。
  许久许久，他就这么站着，仿佛就这样就能看到沐依裳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