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如何能让朕信服

  苏子籍居中,众人进去,一进去就能看见,同样是石板甬道,穿过石板甬道,两侧是高出地面数寸游廊,通达各处。
  刘光启介绍:“公子,这府邸乃前朝许国公府,大郑建国收归官有,一直没有赐给勋贵,您得了这宅子,可以看得出,陛下对您的看重。”
  “皇恩浩荡,苏子籍惶恐!”苏子籍忙说。
  刘光启微微一笑,接着又陪苏子籍在这宅里依次逛了一遍。
  “陛下赐下宅子前,已让人重新修整过,正院更是让人收拾了出来,从床褥到小厨房的柴米,都已备齐,直接入住也是可以。”
  “这游廊更是按照前朝规格,通达诸处,使就算下雪下雨,在府里来往,也点滴不沾泥水。”
  刘光启说着,已到游廊一处尽头,朱漆柱间,紫檀木雕窗,廊下挂了几只鸟笼,只是都空着,就连他都不禁暗自嗟呀:“十年寒窗,天子门生,堂呼阶诺,起居八座,与龙种相比,顿叫人意消兴灭,有天壤之别。”
  “还请钦差大人替我谢过皇上隆恩!”苏子籍说,这样走了一圈,发现这位刘光启对自己态度还算温和,苏子籍想到回来时,罗裴对自己帮助,因此就问了一句:“大人,不知道罗大人怎么了?”
  “怕是不好,具体要看圣上的心意。”刘光启叹了口气,看了看苏子籍一眼,回答。
  说完这句话,他就看了看天色,微笑对苏子籍说:“时间也不早了,公子刚刚下船也需要好好休息,我也该回宫复命,且留步。”
  说着,就转身离开。
  出了这府邸大门,冷风一吹,临上牛车的刘光启怅然长叹一声,坐了,揭开轿窗说:“回宫复命去。”
  车夫一声吆喝,牛车动了,一起一落而行,刘光启就有点郁闷:“怪了,我本来是下定决心,只做保皇党,对皇子皇孙争夺大宝持中立,怎么见了皇孙,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亲近之意?”
  这让他真是感到奇怪,坐上牛车都忍不住思索。
  只是,到了皇城,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带着这困惑求见皇帝。
  在御书房外等了一会,就有太监让他进去。
  一进御书房,发现御书房内已是燃起了火盆,刘光启的心就是一沉。
  早就知道圣上的身体不好,但以前因着没燃火盆,感觉不是这么深刻,此刻走入这御书房,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萦绕在心。
  “臣刘光启,拜见陛下。”刘光启只敢抬头看一眼倚靠椅上男人,就立刻向上行礼。
  “平身。”皇帝慢慢说着。
  待刘光启站稳了,皇帝就问:“情况如何?”
  “臣已擒下罗裴,并领着公子前去府邸,公子也谢恩了。”
  听完刘光启的回禀,皇帝没有对罗裴的事立刻做决定,沉默了片刻,问:“你对苏子籍印象如何?”
  刘光启忙恭敬回:“回陛下,苏大人似乎是谦恭有礼的人。”
  说着,就将苏子籍对皇帝的种种感激,转述了一遍。
  皇帝听了没有多少回应,又过了一会,才说:“朕已知晓,你先退下吧。”
  “是,臣告退。”
  等这臣子下去了,又有太监来禀报,说是宗人府的左宗正来了。
  皇帝轻叹一声,说:“让宿侯进来。”
  宗人府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掌管宗族名册,按时编纂玉牒,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的事,凡是宗室陈述请求,由宗人府转达。
  宗人令一人(正一品),现在是纪国公担任,而左宗正一人(从一品),右宗正一人(正二品),都是宗室公侯担任。
  宿侯进来,磕头行礼,说着:“臣宗人府,议定了名籍,还请皇上圣断。”
  说着,就呈上了名单,由太监转递。
  皇帝看了一眼,有些出神,突然问:“尚书殿,现在有多少人学*********,有七人。”宿侯连忙回答,这尚书殿是皇子皇孙读书的地方。
  “哎,我大郑子嗣不丰,太祖有子七人。”皇帝沉默了一阵,神色有点迷惘:“长子夭折,二哥战死,活着封王仅仅五人。”
  “可现在只剩了朕和梁王。”
  “朕有五子,现在只剩齐王、蜀王、鲁王成年,唉,历代王朝,开国都有十子百孙,为什么本朝却没有?”
  宿侯不敢出声,皇帝也不期待他能回答,垂眸看着递上来的纸,说来也奇怪,他虽早已拟定了心意,可事到临头,又忍不住生出迟疑来。
  “难道是我始终不能释怀?”皇帝忍不住想。
  但事情到了这种情况,已不是想不想就能控制到,说出去的话,想要收回,总要有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可问题是,除了心里奇怪排斥,他找不到理由来说服自己更改。
  因无论怎么想,做这个决定,都是在目前来说,对他最有利,而且也是符合着规矩。
  提起笔,思虑再三,皇帝不再迟疑,在空着的地点,提笔填上了“宗”字——姬子宗。
  这就是皇帝为苏子籍所选的宗室名字。
  皇帝圈定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就感觉到一阵烦闷涌上心,这一袭来,直接导致眼前一黑,下一刻就有一股腥甜,从喉咙处涌了上来。
  “哇!”
  一口血,被皇帝吐了出来,地面瞬间就是一滩血。
  见着这情况,服侍的太监个个吓得脸色大变,当值大太监更慌乱喊:“快、快传太医!”
  宗人府宿侯早就整个人都懵掉。
  现场唯一显得冷静,反是吐了血的皇帝本人。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吐出的一滩鲜血上,冷静余,更有着无限荒谬。
  “朕是在做梦吗?朕可是皇帝,怎么会这样?”
  荒谬的感觉渐渐退去,皇帝有了一种真实感,但这真实感,却是如此令人沮丧跟绝望。
  “原来帝王年老了,也是这滋味。”
  皇帝突然之间,对前朝隆安帝有了一丝理解。
  凡是遇到事情,大多只有感同身受时,方能真理解。
  “难怪前朝隆安帝会不顾一切求仙问道,朕身是皇帝,万里江山应朕而动,哪怕神灵妖怪,也要被朕所慑,却偏偏这时光流逝、年老病痛,与草民毫无区别,这如何能让朕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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