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虎啸
刑台背后是高高的塔楼,朔日之巅。
从这里望下去,能看见缥缈的苍岐,看见东边漫天飞舞的黄沙。侯殓曾连着半年死死盯扼着大东的方向,他身旁还有一个人,就是燕开。
燕开活了下来,与三百七十二位猛虎兵。他们胸前的护镜上烙着猛虎,脖颈间连着兽皮的柔缎儿,盔甲与剑戟发出刺透人心的寒光。
猛虎已被砸碎,那扭曲的模样像在哭泣。
纵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禁流泪,但他们强忍着泪水,眼眶就迸出血,垂下血泪。他们默默地擦拭着兵器,抚慰胸前破碎的猛虎。
除了侯殓,再没人能率领这支猛虎之师,他们当着朔皇的面拒绝接受第二编制。
燕开笑了。
他想象着侯殓就坐在这里,一边整理自己的铠甲,一边拨开窗边紫色的流苏,看着战场袅袅的烽火。
他们再度集结在这里,因为猛虎营还有最后一次任务。
当行刑官丢下死牌,当那刽子手摇起铡刀高高的锁环,猛虎的吼声再度响起:“弓手掩护,全军、冲锋!”
弩箭从塔楼内嗖嗖射出,重弩的机簧打开,那死绷的弦啸如霹雳,发出最精准致命的箭矢!
十箭全部命中头部。
刽子手魁梧有力的身躯轰然倒地,与此同时,塔楼边爆发出三百余骑猛虎的长啸!
他们张弓、他们紧攥着冰冷的枪戟,那战马嘶嘶的咆哮,已然是经历了百战,连它们的身躯都布满了枪剑所留下的伤痕。
刑台下的百姓们惊惶逃窜,朔日城乱作一团。
侯雪缓缓地睁开眼。发现头顶的铡刀并未落下,代之,一拨配合默契的重甲骑兵向他涌来,他们吼叫着,那吼声将整个草原都压碎了。
天空忽然黑暗。
是密集的箭雨遮蔽苍穹,它们就足有七万三千五百支。朔皇从邻城连夜带来兵马,这七万三千人潜伏在刑台周围的房街之中。
自燕开拒绝朔皇,猛虎营的每位战士就不会屈从于朔皇,他们早已料到这一天。
只是不甘。
如若在死之前,还可以挽救侯雪,挽救侯爵给他们唯一的希望。
“举盾!”
猛虎盾抵挡住所有的攻击,他们的战马发出惨烈的嚎叫,可多年的征战好像让它们也学会了老虎的意志,乱箭射进它们的脊背,溅出鲜红的血......它们依旧在跑!跑得更快,更加无所畏惧!
燕开一刀劈开枷锁,将侯雪搀扶起来。
侯雪压紧眉头,道:“你为什么救我?”
燕开道:“猛虎营的命是将军的给的,谁料他先去了,我们就把命还给你。”
“上马!”猛虎营将士们催促着,第二拨箭雨来袭。
朔日城墙处,守将大喝道:“不停放箭,莫给他们冲出朔日的机会!”
“可是将军,他们......”
“他们什么!?”
抬头望去,猛虎营已策到城前。守将大喝:“城门已关,全军最后一轮射击!射击!”
又是密集的箭雨,可却无法避开了,因为离城门太近,几乎每箭都会命中他们。
——“举盾”
他们的战马满身疮痍,他们的披风、他们的铠甲都插上了箭羽。不断有战马倒下,不断有人被射中头部,那虎头盔从高高的战马摔落,蒙满灰尘。
——“快!再快!”燕开身中七箭,他高举侯家的战旗,忽然一卷,猛地刺向城门!
巨大的力量将木质的城门刺出裂纹,他的战马迎头一踢,朔日城十三尺的城门轰然倾塌。
侯雪就在燕开的马上,他看着燕开奋勇往前,恍然见到过一具熟悉的身影。
“报!将军,他们已经突破城门。”
“我去你的!”守将一脚将那报信士兵踹倒在地,“难道我没眼吗?”他看着猛虎营两百多人急速冲锋的声音,喃喃着:“猛虎营,果然是我朔原的利牙。”
士兵摸着肚子,可怜兮兮道:“将军,我们还追吗?”
“不了。”
“不了?”
“猛虎之牙,不死不灭;啖敌血肉,碎其心骨......这世上纵然有千道、万道的门,也未必能阻止他们。”
第二关、第三关、第四关......他们接连突破,无人能阻。这里朝着南面,有毁灭的扶桑,有一片未知深邃的大陆。
那里象征着无限的可能。
只要突破第五关,突破这苏抚居南的最后一城:桑哲。
桑哲为散城,由于扶桑被灭,旷日人少,这里仅有不到百户人家,城户更是穷兵黩武。
这里应该只有一万左右的守军。
若是猛虎营,一举便可突破,一举便能冲向自由的荒野!
才怪!
燕开自拒绝了朔皇,就该猜到自己的结局,就该猜到这通往的自由的门早被堵截。
可他们来到这里,却发现城墙上立满了弓手,数万盾兵护住城门。千位流影死士混杂其中,眼露寒光,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长而巨大的黑布。
谁不震惊,谁不胆寒?
猛虎发出最后的怒号!他们冲到这里,仅存百人。人马满身疮痍,几乎不能站立,他们早不该站立了。猛虎营与蛮军交战,不过是一天之前的事情。
侯雪当然看出这些人马的实质,他们的咆哮是虚张声势,内里早已满身疮痍。
侯雪道:“你们来救我,却是白白把命搭上。”
燕开纵声大笑“那你就看看,我们是怎么把你救出去的!”他爆发出惊天的吼声!猛虎营的残存士兵忽然积聚在一起。
「楔形突击阵」。
他们将背上的长枪取下来,他们费尽艰辛地背着这杆枪,就为了这一刻的爆发。
“破!”
他们的枪戟聚在一起,好似猛啸的巨虎,将面前的一切碾碎。那盾墙、那骑兵,尽数人仰马翻。
猛虎的突击,是世上少见的凶猛动作,但发出这个动作,它必须集中所有注意力,全部用于攻击,而将柔软的弱点暴露出来。
流影的精锐死士很快发现了这点。
他们早已有所准备,将黑布从背上取下,显露出长而锋利的「斩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