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饥火烧 下

  警方关注的大部分敏感精神药品成份,自然代谢时间都是5至10天。而罗南从被捕到登舰,短短半个小时,就完成了这一代谢进程,再加上配制的药剂本身,就注意敏感成分的消解,取样时,罗南只对泌尿系统做了一个小幅控制,普通的尿检就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其他的检测样本,比如血液、头发之类……坦白讲,罗南没有把握。
  所以他从被强制拘留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开口,丝毫没有扯出谢俊平的意思。毫无意义不说,接下来如何脱身,还要指望那家伙帮忙呢!
  选择了这条路,多少要付出代价。
  由新陈代谢加速,体内器官能量大量消耗,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罗南就等于是绝食了一周以上。
  为了保证大脑和神经中枢的营养供给,体脂消耗和肌肉分解加速,神经元的兴奋和抑制反复作用,导致罗南现在的感觉很糟糕。
  疼痛、麻痒、还有轻微的幻觉,不断侵袭他的感官。
  罗南坐在冰冷的舱板上,一动不动,其实他每一处肌肉,都在经受折磨,都在细微地抽搐。
  这是神经系统功能紊乱的表征。
  他闭上眼睛,彻底无视周围互相埋怨的富家子弟,颂念十六字真言。
  开始是熟极而流的连读缩读,“嗡嗡”之声,震动脑腔。但颂念速度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唇齿之间已不出声,只有简短的字句,在心头汩汩流淌:
  我心如狱,我心如炉;
  我心曰镜;我心曰国。
  随着心声流注,罗南渐渐心神归拢,杂念消除,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观想步骤。
  虚无中,银丝般的线条,搭建起正四面体及其内切、外接圆球的结构,像是某种奇妙的天体,在黑暗的宇宙空间内,孤独自转。
  近五年“药物雕琢”和“诵念呼吸”齐头并进,使“容器”与观想图形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对应关系。
  “容器”的变故,会即时影响观想图形的运转;反过来,以意念调节观想图形,竟也能够概略梳理“容器”结构,既而调整气血升降,影响脏器功能。
  罗南发现“容器”损伤,依赖于前者;而加速新陈代谢,控制泌尿系统,则仰仗于后者。
  当然,后者等于是干扰了自主神经系统的运作,属于悖逆自然生理的做法,代价就是承受反噬。
  便如此刻,观想图形的运转节奏,就有一些问题。罗南加速新陈代谢花了半个小时,现在要用至少三倍于前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罗南对此还是有一定经验的,心态也摆得正,反正被收了监,外边的事儿不用多想,只要慢慢调理就好。
  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情况并不单纯。
  虚无中运转的观想图形,开始出现明显的卡顿,且越来越严重,就好像是在低配机器上运转大型游戏,怎么也达不到流畅饱满的完美画质,而且随着机器过热,状态正变得更糟。
  到后来,甚至颂念真言的节奏都受到影响,观想几乎难以为继。
  遭受的反噬,竟然这么严重?
  罗南是不信的,他暂停观想,沉吟片刻,调整身体,换了个坐姿。
  罗南盘膝而坐,就像古时候,行功打坐的和尚道士,整个人稳稳固定在舱板上。自头顶分向两边,肩头、双肘、双膝连成两道笔直的斜线,再与地面相接,造型像一座坚实的金字塔。
  这个“金字塔”坐姿,是爷爷早年教给他的观想技巧。正合笔记扉页的观想图形。
  金字塔式的正四面体,如同肢体的边界;
  内切圆包容着内部脏器,气血运行;
  外接圆象征着外部天地环境。
  如此身心相合,内外相对,观想效果更佳。
  罗南一般是在晚上休息的时候,用它来代替睡眠,如今则是拿来强化观想效果。
  再次默颂真言入定,顺利开启了观想。银丝搭建起完整的图形结构,开始缓缓自转。
  此时此刻,罗南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随着真言的颂念,他与观想图形之间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
  他似乎是来到了无边的黑暗中,化身一座巍峨的金字塔,在虚空中转动。
  恍惚中又觉得,他根本没有动,动的是内部血肉蠕动的脏器;动的是外界看似黑暗的虚无。
  动与不动之间,协调与不协调的元素,一层层剥离、暴露出来。
  “什么东西!”
  周边的虚无黑暗中,分明有一股力量,体量不大,却很凝实,像一只藏身于黑暗中的手,总是试图扳动观想图形,干扰其稳定与平衡。
  罗南试图抓住这只手,可他完全搞不清楚对面的存在形式,感应越来清晰,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就像是夜间在耳边飞舞的蚊虫,忽即忽离,让人厌憎。
  或者更确切一些,这根本就是一个在身体内外盘旋游走的幽灵,肆意吞噬血肉精气,还让你无可奈何。
  卡顿?闹了半天,特么是中病毒了……
  罗南几番尝试都难以处理,反而是心神纷乱,杂念并起,渐起焦躁之心,不得不再从定境中退出。
  可是从定境中退出,情况更糟。在焦躁情绪的撺掇下,先前因饥饿影响,产生的种种麻痒、疼痛,乃至于轻微幻觉,化为汹涌杂念,从心头蹿起,悍然反攻,大有重坐江山之势。
  或者说,更像是一团毒火,在五脏六腑间滚动。
  罗南唇齿微微蠕动,出来的已经不是十六字真言,而是简单且没有逻辑的粗话。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明知道糟糕,还控制不住,毫无疑问就是更糟糕的程度了。
  随着心神不稳,外界的干扰,已经不那么容易屏蔽,偏偏还有人硬凑上来。
  “喂!”有人在耳边低笑,“小子,吓傻了,还是耳聋了?”
  罗南微抬起头,眼皮都不大睁得开,目前的状态,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对外界已经不太敏感,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也没兴趣知道。
  然而,对方却是不依不饶:“小小年纪,玩什么高冷啊。”
  罗南终于撩起眼皮,注视来人。恰好,这位正是房间里他唯一认识的:
  连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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