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菌之音(中)
这种分离并不容易。
“啮空菌”固然实体在那里,并非寻摸不到,但它传导的信号,与时空扭曲变化的“底噪”几乎同步;又因为“啮空菌”的“身段柔软”,谁给它压力它就听谁的,所以也就是一种颇为自然的信息载体。
来自各个渠道的无数“声息”,在上面杂乱传递,互相影响,发生复杂的冲突和变形,将它们自身的信号都给遮蔽掉了。
如果不是罗南事先阅读了相关领域的论文,尝试了上面演算推倒的多种可能性,带着定见去观察,大概率是要给错过去。
但只要是发现了,顺藤摸瓜,属于“啮空菌”的特质,也就很快地展现出来。
由于它们种群内部的天然联系,在“大通意”的特殊能力支持下,罗南也就实际把握住了瞳环-号小行星及周边星域,绝大部分“啮空菌”的位置信息。
结合着有关论文资料,很快罗南就对“啮空菌”的种群习性,有了相对直观的认识:
“啮空菌”依附于时空结构,却终究和这个世界的时空架构格格不入。
这个时空环境,本身并不适合“啮空菌”生存,在这里,它们根本无法正常获得能量补给,所以,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大规模地消亡。
罗南利用“大通意”捕捉到的专属于“啮空菌”的“声息底色”,就是极不稳定的。
也许那个位置,前一秒还在“集体呼号”,下一秒就在时空结构的微澜中余音寥落,直至于无。
“啮空菌”的分布也是极不均匀的。
哪怕“域外种”入侵本地时空,可能会从任何一个区域渗透进来,可随之进入并洒播开来的“啮空菌”,会自然而然地趋向时空结构的“边脊”,也就是不同规则时空和位面的交界处。
这种地方会有一些规则冲突散溢出来的能量,对“啮空菌”来说,就等于是冰冷冬夜里的篝火,让它们在这个格格不入的时空中,有那么一点点能够取暖的地方。
而这也正是含光星系科研人员用它来进行时空标注的理论基础。
问题是,时空规则的冲突区域,在广袤的本地宇宙中,终究还是少数,不是每波“啮空菌”都有这种运道的。所以它们将“寄生”作为重要的求生手段,借此获得能量,实现个体分裂增殖,保证种群规模;另外,也是想获得快速移动到“时空边脊”区域的能力。
只要有勉强可以寄生的目标,它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靠上去。
事实上,一切生灵都是它们试图寄生的对象。
但除了“域外种”,又或者“僵尸蚁”这类的人工造物,它们基本无法寄生成功。
这一方时空,在规则上就排斥它们。
罗南对所谓的“本地宇宙壁垒”缺乏研究,很难想象从这一方宇宙之外“跨界而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所以他对“域外种”的来路,一直持谨慎态度。不过,从“啮空菌”遭遇的“规则排斥”上面,他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含光星系的研究者会有这样强烈的怀疑。
也许,这就是一种“规则差”——罗南想到了纯大君的表述。
或许正是因为“规则差”的存在,“啮空菌”本能也在抗拒本地时空的规则。
恰如其名,它们正不断“啮咬”周边时空结构,尝试通过这种破坏获得能量支持。虽说它们力弱,哪怕是最富集的“边脊”区域,也未必能对时空结构造成多么明显的影响。但这种因“憎恨本能的啮咬”形成的“信号标识”,却能吸引对此高度敏感的“域外种”寻迹而去,以此顺理成章完成“合流”,实现“寄生”。
由于“啮空菌”寄生的可选择性太低,基本局限于“域外种”,而“域外种”本身强弱不等、良莠不齐,“啮空菌”也有本能的“慕强”趋向——越强大的“域外种”,就越可能吸引更多的“啮空菌”寄生上去。
当“啮空菌”获得了强大的能量支持,“域外种”获得了对时空结构高度敏锐的感知,双方就实现了优势互补。由此,强大的“域外种”将几乎必然获得“撕裂虚空”的能力,可以强行突破时空边界,完成渗透。
这种能力,正是来自于“啮空菌”。
另外,也不能忽视孽毒环境的影响。
哪怕是“域外种”,也不能豁免孽毒污染。
“啮空菌”自身,乃至它们寄生的“域外种宿主”,都是感染者无疑,至少是非常麻烦的“病毒载体”——它们疯狂地想要“寄生”在高能量反应的生灵身上,也疯狂追逐时空“边脊”,而它们的目标也就自然成为了孽毒污染的重灾区。
从“啮空菌”的生存逻辑上可以自然推导出以下结果:
首先,本地时空与“位面”“半位面”的交界处,就是“啮空菌”最为富集的区域,包括目前承载主基地的“半位面”。
其次,在“啮空菌”弥漫的区域,“位面”“半位面”一点儿都不隐蔽,它们注定是“啮空菌”引导“域外种”疯狂攻击的目标,而且很可能吸引过来“大家伙”;相对应的,也是很好的“聚怪”手段。
第三,当前战场上,越强大的生灵,就越可能成为“啮空菌”青睐的寄生目标,也将变得格外“显眼”。与此同时,“域外种”方面,将由此获得“时空类buff”;非“域外种”的话,越是具备“独立时空架构”能力的,恐怕就越是有被集火的风险,比如“纯大君”……嗯,那几个大君级孽毒活体或许也算?
第四,人工培育“啮空菌”,或者研究方便它们寄生的“本地宿主”其实是有风险的,定期灭杀可能才真正利国利民……
然而科学研究么,总是会有这种风险。若非如此,怎么能奢求这玩意儿遵循人们的意志,为人所用呢?
从科研人员的角度看,“啮空菌”实是一种很有潜力的“工具”:它们分裂繁殖迅速,清除又容易;有限个体不具备威胁性,群聚之后又有机会形成“群体意识”,能够简单“沟通”;由于自我生存能力低下,除了对本地时空结构具有“天然的仇恨”,以及对可能的寄生目标有过于渴求的情况以外,“啮空菌”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对其他一切外力,都是身段柔软,听之任之。
夸张一点儿来形容:近乎谄媚。
如果说,罗南在“火神系列”的研究上,确实走错了方向,偏偏获得了说得过去的结果,那么“啮空菌”的“谄媚本性”,一定是重要原因之一。
相比之下,地球本地时空那边,不知更迭了多少代的“火神蚁”……也可能是“啮空菌”,简直就是铁骨铮铮了。
至少罗南在夺取其“群体意识架构”主导权的时候,它们好像还挣扎了几轮。
唔,貌似遭受孽毒污染的“啮空菌”会“暴躁”许多,但一般死得更快,这也使得“啮空菌”得以常换常新,不至于被彻底污染种群……不知这和地球那边的情况有无关联。
罗南发现,他的思维正越来越倒向“啮空菌”这边。
所以,哪怕是研究,也不可避免有“喜新厌旧”的问题。
罗南并不满足现有的成果,他也尝试将自己的感知聚焦——聚焦在实验室这里,聚焦到隔离箱内的“六号线”上面,看看能不能与已经寄生并分裂增殖的“少量啮空菌”进行“具体”交流,就像他“曾经以为”的、与“火神蚁”的交流一样。
这仍然很困难。
哪怕他“喜新厌旧”的选择对了,“啮空菌”的群体意识产生,也需要极为庞大的数量基础,以及对应的能量供给,单凭实验室里这些,还远远不够。
如果再扩展一下范围,上面奔流往来的“噪音”又太多了,想要收到精准反馈基本不可能。
话说如果收到了,貌似也不太妙。
正想着,罗南忽地一怔,似乎、似乎真有什么“声息”,从“啮空菌”那“柔软身段”上传导过来了。
虽然有着非常强烈的杂音干扰,应该也并非是真正的原声,而是通过某处……
唔,应该就是通过富集于承载主基地的“半位面”与本地时空“边脊”交界处的“啮空菌”种群,形成强势信号,再次递传导至此。
由于其力量特质太过鲜明,哪怕中间已经有了多次变形,仍然可以捕捉到一点儿痕迹。
“做得不错,罗南尉官。”
“……哪位?”罗南不太确定。
但紧接着,那边便如上回那般,主动自报家门:“我是昌义纯。”
纯大君?那位正通过“啮空菌”向他传递信息?
显然,罗南在“啮空菌”上投注的干涉力量,引起了纯大君的注意。
嗯,“啮空菌”确实是信息的良导体,但保密性方面,实在是太糟糕了。这样的话,他和纯大君之间的交流,是不是也会被其他人捕捉到?
罗南脑子里面瞬间闪过了多个念头,以及相应的担忧。
不过,纯大君并没有太在意的样子,闲聊式地问:“看来你确实接触了‘二十七意’,不过,好像没能在‘见我意’上有什么心得?”
“……”
果然,他问出来了!
这还带检查作业的吗?
罗南忽然间非常佩服公申芒校官,要么说公申家不愧是祖传的秘书世家,对纯大君的习惯,可以把握得非常到位了。
对此,罗南也只能是照实回答:“抽空研究了一番,但没有学会。”
开口才醒悟,他日常说话的方式,经由“啮空菌”传导,效率太低了,纯大君未必能听到。
纯大君却很善解人意:“学会了‘大通意’也不错,不过应用上还要加强,你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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