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懂我的意思吧
唐國華今年54歲，屬于正處級干部，是市電力局副局長，從仕途上來說屬于是努努力還有希望進一級的那種。
事業單位干部選拔和任用是有年齡限制的，像人們常說的“30不提科，40不提處”，意思就是年齡超過30，就不能提拔擔任副科級職務了，超過40就不能提拔擔任副處級職務了。
像唐國華的歲數，他今年54歲，按相關規定如果55歲之前還不能提廳級，基本上就沒有了上升空間，大概率會在現有工作崗位干到60歲退休，或者退居二線調任其他閑職。
因此，處級干部60歲退休前，55歲可以說是一道坎，而唐國華現在正面臨這道坎。
對唐國華這種不冷不淡的態度，陳巖早已習以為常，不過今天他明顯能感覺出老丈人心情不大好，因為他回到家就直接進了書房。
鄧玉芝也感覺出了不對勁，小聲問：“你爸怎么了？”
唐昕搖頭說：“不知道。估計是跟誰慪氣了吧。”
鄧玉芝想進書房看看，但想了想又說：“不管他，我們先做飯。”
唐昕換了笑顏，問：“做什么好吃的？我瞧瞧。”
“你就知道吃……”
三個人進入廚房，陳巖操刀主廚，丈母娘打下手，唐昕則站在旁邊陪著說話，丈母娘數落唐晰從小嬌生慣養，不會下廚做飯，唐昕自豪的說自己有福氣，沒結婚前有個好媽，結婚后有個好老公。
陳巖聽了下意識的瞅了眼唐昕，見唐昕笑正吟吟地看著自己，忙避開了目光。
飯菜做好，端上了桌，唐昕把老丈人從書房叫了出來，等老丈人和丈母娘入了座，陳巖才坐下。
“昕昕，去拿瓶酒，我和陳巖喝點。”
鄧玉芝說：“別喝了，昨晚陳巖喝了不少。”
“還能喝嗎？”唐國華問。
陳巖忙笑著說：“沒事，我陪爸少喝點，我去拿酒。”
唐國華讓陳巖不要動，堅持讓兒女去拿酒，唐昕把酒拿來倒了兩杯，唐國華問：“最近工作忙嗎？”
“挺忙的，前兩天我剛下鄉回來。”
“忙點好，年輕人正是干事業的時候，但忙也有忙的講究，不能瞎忙，要忙到點上才行。”
陳巖知道老丈人這是要給自己上課，條件反射的調整了坐姿，露出專注聆聽的姿態，唐國強在事業單位浸淫了大半輩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官場“萬金油”，所說所講都是經驗之談，能受用無窮。
鄧玉芝說：“吃飯的時候不談工作，想談吃完飯你們去書房談。”
唐昕撒嬌附和說：“就是，在單位談工作，回家吃飯還談工作，都煩死了。”
唐國華呵呵一笑，說：“好，聽你們的。陳巖，來，我們先吃飯，喝酒。”
陳巖趕緊端起酒杯，敬了老丈人一杯。
吃完飯，陳巖跟著老丈人進了書房，唐昕給他們沏了一壺紅茶。唐國華愛喝紅茶，他端起茶杯聞了聞，氣味芬芳，嘗一口，唇齒留香，是他喜歡的味兒。
放下茶杯，唐國華舒展的靠在椅子上，問：“關于你們單位科室副主任的事，劉喜民找過你嗎？”
“找過。今天中午他找我聊了。”
“他怎么說的？”
陳巖把經過如實講了一遍，唐國華微微點頭，問：“你對這件事怎么看？”
老丈人不是外人，陳巖沒必要虛與委蛇說場面話，他說：“我覺得這件事自己很有把握。”
“為什么？”
“因為您是劉喜民的老領導。”
唐國華想考考陳巖的悟性，他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陳巖察言觀色，接著說：“科室副主任的空缺既然是在畜牧局內部選拔，那劉喜民作為畜牧局的一把手，他有很大的決定權。”
唐國華抬了下眼皮，說：“現在干部任免都要走程序，不許搞一言堂。你對你們副局長了解嗎？”
陳巖說：“了解，我們副局長原先是縣畜牧局局長，是劉喜民一手提拔起來的，劉喜民在市畜牧局是黨政一把抓，所以劉喜民決定的事，他基本不會有反對意見。”
唐國華贊許的點點頭，說：“這個劉喜民呀，就是喜歡搞小圈子。縣官不如現管，所以你要是想在他治下進步，就要投其所好融進他的圈子。”
陳巖點頭，表示受教，認同。
唐國華欠身拿煙，遞給陳巖一根，陳巖擺手示意不抽，唐國強自己點上吐出口煙霧，煙霧遮住了他的棱角分明的國字臉。
“今天下午，劉喜民給我打電話，跟我說起了他外甥的事，他外甥在我們水利系統，工作上犯了些錯誤，他話里話外想讓我幫幫忙。你懂我意思吧？”
陳巖秒懂，劉喜民是想和老丈人做利益交換，老丈人幫他搞定外甥的事，劉喜民就會投桃報李，解決自己競聘科室副主任的事。
難道劉喜民讓自己準備準備，是在暗示自己做老丈人的工作？
市水利局和市畜牧局屬于同一行政級別，畜牧局雖是清水衙門，但劉喜民是市畜牧局的一把手，又是黨政一把抓，而唐國華只是水利局二把手，所以從職位上來說，劉喜民要比唐國華高一級。
同時，陳巖似乎也明白了老丈人今天回家后不高興的原因，應該也是出于這個原因。
劉喜民原先在老丈人手下工作，不管是在企事業單位還是在私人企業，都會發生原先下屬成為自己上級，或者職位變得比自己高的情況。
大領導提拔自己下屬卻不提拔自己，這是一件負面扣分的事情。
所以每當發生這種事，當事人心里都會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一是反思自己為什么不是自己，二是會覺得原先下屬惡心，怎么看都覺得不順眼。
很顯然，老丈人對劉喜民這個原下屬，是反感，看不順眼的，特別是他想用自己外甥的事和老丈人做利益交換，讓老丈人尤為感到憤怒。
但老丈人畢竟在官場混了大半輩子，隱忍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所以才沒明顯表現出來。
難道自己競聘副主任的事要黃，老丈人不準備答應劉喜民的利益交換？
陳巖沉吟片刻，說：“爸，我的工作是小事，您千萬不能因為我的事，而打破自己的做事原則。而且我自己也有信心，憑我自身的努力，拿下科室副主任的職位。”
在事業單位，干的好不如說的好，說的好不如會來事，會來事不如關系硬。
所以，陳巖雖然嘴上說的大義凜然，信誓旦旦，可心里卻很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