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8章 铸币铁范

  留里克已经通过俘虏之口获悉了其主人就是苏瓦松伯爵裴平,更是知道了裴平待在蒂耶里城堡。
  他用不着知晓那个城堡究竟在什么位置,只要明白沿着现成的罗马大道一路向北,骑兵快马加鞭即可杀到目标。
  考虑到裴平在当地驻扎有一支大军,劳师袭远杀过去绝非现在的罗斯军的有选项。如果军队马力充沛、兵力雄厚,发动一场突袭并无不多。
  这一次留里克乐意于稳扎稳打,再考虑到行军途中必然会途经普罗万城,那就没有太着急的了。
  已经知晓了苏瓦松伯爵本人的具体位置,自己大可占领了普罗万城,以当地作为战略基地,再等到儿子指挥的后续上万人的大军抵达,届时再发动北上作战肯定快速取胜。
  罗斯军的当务之急就是占领普罗万城,他们已经行动了。
  逃亡的百夫长昆汀在旷野里与一些成功逃出的伙计囫囵睡了一夜,接着他们又马不停蹄地逃了回去。
  恰是这一天,罗斯军整顿兵马后,在留里克的带领下占领了毫无抵抗的城市。
  起初,派出去的斥候折返回来,汇报前方发现一座空荡荡的城镇。
  斥候在曲折的街巷光天化日下策马游走而未见任何以活人,下马走入一些房舍也没有任何人气儿,甚至有战士亲眼看到老鼠极为嚣张的乱窜,所有一切都证明着当地已经被废弃。
  只有新鲜的马蹄印迹可以辨别出近日以来有骑兵
  光顾过。
  留里克认真听取斥候骑兵的汇报,他最后点点头:“那些痕迹都是之前的家伙遗留的,蠢材都被我们消灭,逃跑的懦夫应该是回去向他们的主人汇报了。估计……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基于现状,留里克做出自己的判断。经历无数次大小战场,他总是将敌人想象得非常睿智。少有的一次冒险作战如突袭特鲁瓦,就遭到了守军的“战术预备队”强袭而损失巨大,吃了大亏后的留里克就差自扇巴掌自责鲁莽。
  他干脆判断逃跑的懦夫近几天就会将诺根泰之战如实汇报给苏瓦松伯爵,敌人要么加强防御坚守,要么组织大军立刻反击。
  若是前者,罗斯军贸然突击可能撞上硬钉子。
  若是后者,罗斯军大可利用普罗万城布置防御。
  留里克回望后身停步的大军,现在阳光明媚,耳畔不仅有风声、马匹焦躁的嘶鸣,仔细听还能隐约听到附近森林的鸟鸣。
  有鸟鸣意味着森林里无人,更可以断定普罗万城就是一座空城,附近绝对没有伏兵。
  “我们走!”留里克抬手示意道。
  在没有什么担心的,排成狭长纵队的罗斯骑兵已经在森林道路里摸索了一阵子,他们终于看到了一片开阔地,以及置身其中心的城镇——普罗万。
  据说那就是法兰克的皇家铸币厂之一,万一还有很多金银没有被搬走呢?斥候骑兵并未提及他们搜到了什么银币,广大
  战士并不知情,他们只知那里有皇家铸币厂,所以当留里克下达进军命令,受贪欲控制的战士们集体化作饿狼,即便是贝孔骑士等安茹骑兵也不免俗,做带路者的欧奈骑士跑的比谁都快。他们不分身份、不分族裔,争先恐后地闯入毫无城墙防护的普罗万,誓要把找到的金银揣入包裹内。
  罗斯王早有宣讲,此次作战劫掠的战果就是先到先得,战士们唱着歌冲入城镇,然后挨家挨户搜刮战利品,奈何他们翻箱倒柜是找到了一些值钱的物件,大家最渴望的金银可是一个都没有。
  菲斯克眼疾手快冲入了目力所及的最大木屋,他以为此乃藏银的仓库,战马冲破虚掩的木门,阳光透过缝隙照得房舍还算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灰尘,内部依旧冷静。
  “仓库?哼,什么也不是。”
  大失所望的菲斯克纵马于房舍内,他左看右看终于看到了一些像是金属的存在。
  他急忙下了马,从硬邦邦的土地上将金属器具捡起来,仔细一瞧,透过上面奇怪的纹路瞬间明白它是什么——铁范。
  虽然罗斯王国并没有铸造货币的经验,王国境内广泛使用的也是法兰克货币(多为掠夺而来),并不意味着罗斯王国不能利用金银材料铸造本国独特的银币。
  留里克拥有的权力是的他可以直接进行铸币,若是真的开始铸币,银币上的人像就得换成自己的头像或半身像,
  同时再恶趣味十足的标注上“rub”。
  他倒是也可以使用诺夫哥罗德当地人的传统,将本国铸造的银币命名为“格里夫纳”,意为“挂在脖子上的银饰”,长久以来习惯以物易物的当地人没有迫切的货币需求,因为融化的银币被当地人只作为饰品,那就是他们对银币最浅显的了解。
  目前罗斯王国并没有独自铸币的需求,一来罗斯并不掌握银矿,二来对外掠夺的银币、金币已经弄得王国陷入输入型通货膨胀,且货币首先涌入新罗斯堡和诺夫哥罗德两座大城,再缓慢的向乡村扩散,以至于王国的财富分配非常不平均。
  菲斯克在留里克身边学到了五花八门的知识,哪怕只是旁听有的没的“教诲”还是能涉猎一二。如此一来他也知晓自己手里的钢剑从何而来,虽然不亲自参与锻打与铸造,他实在见过铜水浇铸,也就见识过铁匠们使用的“铁范”。
  没有发现金银币是一个遗憾,菲斯克倒是在确定是铸币厂的所在地找到了那些遗留的铁范。
  他令部下降所有找到的金属物收拢起来,离开空荡荡的大房舍,第一时间将特殊的缴获物进献给留里克。
  此刻,各路将领都在向他们的国王汇报自己没找到金银。
  留里克还能怎么回应部下的愁容,只好苦笑以应答:“他们都逃走了。再逃跑的时候当然是带着值钱物走,好带的银币自然一枚也不留
  下。”
  幸亏本地人逃亡前没有自毁房屋,罗斯军占领普罗万城后完全不愁没有房屋住。
  留里克还在挑选自己的临时居所,菲斯克乐呵呵得带着沉甸甸缴获前来觐见。
  菲斯克下了马,当众抛下一兜沉甸甸的东西。
  留里克隔着麻布就听到强烈的金属碰撞声,再一想到这是铸币厂所在,他一瞬间心花怒放,下意识探着脑袋问道:“兄弟,你真的找到他们藏银的地窖了?”
  “那倒没有。我找到了他们铸造银币的模具。”
  “哦?”留里克收起贪婪的笑意,又令围观的部下暂且退后。“模具?你打开布袋让我瞧瞧。”
  “遵命。”
  随便捆扎的绳索一拉就开,阳光之下,约莫二十具发黑的铁范展露无疑,仔细看铁范的内部还有不少亮闪闪的存留物,那一定是遗留下来的银屑了。
  留里克躬身随便捡起一个,放在手里把玩一番,眉头紧锁意识到并不简单。
  或者说手中的铁范只是组件的一半,它是一个组件,至于法兰克工匠如何铸币,只要将上下组件对其,留里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铸造货币?单纯的铸造效率实在不高吧。
  法兰克的铸币方法,是首先烧一坩埚的银水,再取出表面杂质后,刻意加了一些铅的银水针对性的向一具铁范倒入微小一点,倒入多少全凭工匠的技术,整体而言银水会倒得恰到好处。若是倒多了些也无妨,因为铁范的容量
  有一个最大限额。
  银水慢慢冷却即将凝固,工匠判断温度合适后,上下铁范合并,再以铁锤敲打,一枚银币就铸造完成。
  铁范内刻阴文,取出的成品银币便有了正反两面的阳文,最后搓掉毛边,一枚银币就真正完成。
  靠着这套技术,一磅银币能铸造出基本等重的一百枚。
  加入少量的铅会使得银铅合金的熔点暴跌,至于加多加少就看国王的意愿了。
  因为商人都不傻,铅才值多少钱?而且亚琛附近就有一个铅锌矿,开采的铅是王室的私产,它去了哪里简直不言而喻。
  向银里兑入大量的铅,就是一种人为制造通货膨胀的手段。查理曼叱咤风云,打败各种不服后,他也顺手获得了经济霸权,在他在位时期犯不着给自铸货币添加杂质。
  在过去的十多年,普罗万铸币厂的产品质量快速下滑。“皇帝”洛泰尔也没有办法,他保有最后的良心,至少新铸的货币还能称之为“银币”,铅、锌含量不会超过50%。
  只是新货币一上称马上就露馅,因为大量铅笔最终会以税收的方式落入贵族手里,各地大贵族可不喜欢如此劣币,新铸银币迅速堕落、比肩铜币的币值。
  好在“皇帝”洛泰尔名存实亡,普罗万铸币厂也已经崩溃。
  留里克并不清楚本地造币厂的故事,铁范在手,它至少可以作为罗斯王国未来铸币时的参考物。
  罗斯终将铸造自己的货币
  ,所谓法兰克人是学习罗马帝国的铸币标准,待罗斯铸币时也可以秉承拿来主义,仿造法兰克的铸币铁范制作自己的,以后生产出来的货币统统刻印自己的大头像再永世流传。
  又铁范引来的好一番联想,留里克竟当众陷入一种奇怪的傻笑。
  “大王。”菲斯克看得莫名其妙,终于提醒道:“您很满意我们的缴获?”
  “哦,当然满意。”留里克终于清醒过来。
  “可是它们不是金子不是银子。”
  留里克发自真心地笑道:“它是铸造铅笔的工具,菲斯克,你缴获的东西看似不值钱,其实对我们挺重要的。真是意外之喜啊,我可要好好保留这些东西。”
  菲斯克仍旧不以为意,耸耸肩:“既然大王喜欢,兄弟们就妥善包裹。就是这东西太沉了,我们总不能驮着这么一群东西打仗。”
  “无妨,把它们分开存放,你安排些战士,每个人带上一个。这东西本来就是越多越好,不过最终只保留一个也不算巨大损失。”
  所以当广大战士沉溺于没有大发横财的怨气中,留里克正为缴获了铸币铁范而高兴。
  不过正事还是要做。
  空荡荡的普罗万城足够大,没有城墙保护反而成了它的巨大优势。罗斯骑兵大规模住在真正的房舍内,他们将战马拴在门口,有条件者干脆把马匹牵如当做马厩的房屋。
  既然铸币工厂完全空档,连烧坩埚的泥炉彻底熄灭,作为
  大型马厩再合适不过。
  这一夜,罗斯骑兵在空地点燃大量篝火,他们还是从普罗万找到了很多陶瓮,放在城内的水井旁接水清洗,然后便是烹煮在诺根泰缴获的黑麦和燕麦。
  恰是他们洗陶瓮的水井暴露处普罗万的悠久历史,源自罗马时代的城市水井一直在用。哪怕井水来自浅层水,它完全没有河水的泥腥味,平平淡淡无特别味道,当地人将生活用水与饮用水分得很清。
  如此罗斯军也能痛痛快快利用优质水来满足自身需求。
  控制了水井,留里克更觉得普罗万的战略价值极为重要了。夕阳下所有人都能看到普罗万四通八达的道路,纵使历史的风雨摧毁了古道的石板,石头化作尘沙,坚硬的夯土地基至今还是寸草不生,使得道路与两侧到底格格不入。
  向西的道路一定通向巴黎,那就是该道路修造的唯一意义。
  向北的道路一定通向苏瓦松,也是该道路修造的唯一意义。
  向东的道路通向哪里?莫非还能拐到兰斯?
  留里克无暇东顾,他时而看向西方,时而看向北方,主要的精力仍旧放在提防北方上。
  有的战士在篝火边大快朵颐,都有战士抽签倒霉,简单吃些饭后,带上牛角号就向北部进发了。
  留里克派出两支三十人队,他们互为掎角之势担任哨兵。
  敌人估计不会发动夜袭,不过也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哨兵会持续驻扎到白天,届时
  会有人在吃过早餐后骑马去换防。
  罗斯主力会持续驻扎在普罗万,在情况明朗之前留里克是不打算北上了。他变得有些保守,实则也是让部下好好休息一下。
  斥候骑兵沿着大道排布,他们并不用藏匿身影,再者本地区被开发过,只有脱离了道路才能钻进树林掩藏,那样的话大家又不好监控道路了。
  斥候们分散排布,干脆有小队在记清楚主力的位置后,就开始主动游弋,所谓与其被动挨敌军的打,还不如主动去找敌军的身影。
  罗斯军巴不得和苏瓦松军打一场,能阵战敌方伯爵可谓留里克的梦想。如果敌军真的出现,是否看到了罗斯军堂而皇之游荡的斥候,会主动发起进攻呢?
  斥候骑兵反而像是鱼饵般的存在,光明正大在道路附近游荡,每人还都是一身盛装,头顶插着羽毛,不说特别威风,至少也可谓特别显眼。
  至于装备多副牛角号,就是发现敌情后第一时间吹号报警,北欧的牛角号妙就秒在声音不是很响而穿透力非常惊人,尤其是在安静的唤醒下它的这种战术效果特别显著。
  有六十骑连夜完成布置,反正大王不要求隐藏,大家也就公然点燃篝火来驱散夜的清凉。
  整整一天罗斯军都没有暴露自身的存在,留里克也没有发现敌人踪迹,他下意识的命令部下展开基本的布防,除了派出哨兵,住在城内的战士们也都被要求能立刻
  拿起武器临敌反击。
  拴战马的缰绳要系得松一些,虽然战马一定不舒服,任何时候鞍具都不能卸掉,箭袋等武器物资可以不必挂在鞍具上,也要放在自己坐骑的旁边。
  就这样他们度过了一个过分防御的夜,一夜过去平安无事,很多战士夜不卸甲直到太阳升起。
  他们吃过早饭无事可做,趁着今日阳光不错,纷纷脱下板甲衣,翻过有铁片的那一面对着太阳,多亏了这些铁片,板甲衣快速升温,靠着小妙招迅速驱散潮湿。
  战士总是守在自己的板甲衣旁,他们自己也坐在地上晒太阳。
  北欧世界总是少阳光的,战士撸起衣袖,让法兰克地区热烈的太阳直晒自己满是金色汗毛的双臂,闭着眼将脸对准太阳,享受着舒服的日光浴。也有人干脆趴下来放松身躯,后背还被太阳直接照射。他们图一个舒服什么都懒得估计,晒太阳的感觉也确实舒服至极,人人都有种感觉,晒太阳后浑身轻松。
  留里克默许这种行为,大家来自北方天生会饱受光照不足的苦,趁机会晒太阳补钙是好事。
  哪怕是到了下午,还有一群人无所谓下午最热烈的阳光,他们还是趴在地上享受。
  突然,开始有人警惕的爬了起来。
  不久又开始听到远方低沉的号角声。
  那些再慵懒的家伙此刻全都一个机灵地鲤鱼打挺,然后找寻自己的衣服和板甲衣,不劳任何人发出警报,他们都
  开始武装自己。见得同伴都开始穿甲衣、牵马、准备武器,紧张情绪迅速传遍整个普罗万城。
  恰是那些趴在地上晒太阳的战士最先感受到大地异常振动,通过侧耳听地,经验丰富的老兵立即判断有一股势力定然不凡的骑兵部队在快速推进。
  这附近除了罗斯军还有什么强大骑兵吗?
  有!如果有,那就一定是敌对的苏瓦松军。
  留里克和他的将领们都振作起来,没有人想到敌军还能无视夜的黑暗,敢于在行将傍晚的时候发动进攻?敌军是觉得胜券在握,还是另有隐情?揣测这些有的没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罗斯军已经迅速做好作战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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