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销毁
昨日半夜被穿越团队丁硫醇袭击之后,因为臭味剂实在过于强效,偏殿中的大臣权贵几乎是瞬间就躺倒了个七七八八,在被砸开屋顶的偏殿里吹了半夜的冷风。等臭气稍稍挥发,巡视的特种部队才预备好全服武装,把这群人拖出来冲洗整理,而后全部扔进了皇城冷宫□□。
这群人物都是北朝当权的皇亲贵戚,恐怕自生下来还没有遭过这种大罪;外加着惊怒之下五内沸腾,第二天早上便毫无悬念的统统生了病,一个个都发高烧说起了胡话。穿越团队对此早有估计,派了医疗组的专人来照顾这些尊贵的俘虏。一开始医疗兵只以为是简单的应激性感冒症状,但注射了退烧药与抗生素后却发现情况不对——躺在床上的诸位大臣倒是很快退烧了,但神智却并未随着体温恢复正常,反而是出现了极为怪诞的呓语、抽搐、乃至于更严重的谵妄颠倒,明显有癫痫的迹象。
一开始顾问们还以为是臭味剂出了差错,但仔细检查后却大为吃惊。被选入特种部队的医疗兵都有过大量的演习实验,对药物滥用的治疗已经是熟稔之极,看了几项指标后立刻就摸清了怪异症状的来路——这俨然是长期服用成瘾性药物后神经被创伤的表现;这东西常见于现代的各个戒毒所与康复中心,但怎么会在几个古人的身上找到?
这份报告汇报上去,那是理所当然的在现代顾问团中激起了惊愕。相比于皇城门外那些叩头流血痛哭流涕的贵胄子弟,囚禁在冷宫中的大臣在症状上要明显得多。光看看病床上诸位显贵辗转哀号时鼻涕眼泪铺天盖地的样子,那只要是对禁毒宣传稍微有一点了解,猜都能猜出病因来。
但正因为能猜出病因来,这事情才叫人大惑不解:中古时代如此落后的生产力,高致瘾性的药物是从何而来?一群人在别院里面面相觑不得其解,最后还是齐王拨来通报皇城消息的心腹消息灵通,在行礼之后小声给了自家主子的推测,说这些宗室大臣都是与皇帝走得亲近的炼丹道友,往日里每每群聚宫中议论仙药,为求长生无所不至;如果被皇帝贬斥,那只要七八天内入不得宫,往往就会有这种涕泗横流、暴躁易怒的症状。
“宗室贵戚被皇帝熏陶,于求仙问道最是热衷。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秘闻。”心腹叉手禀报:“只是我家主子素来与皇室不睦,所以不清楚这些人交接中的内情……”
沐晨等人没有在意这心腹似有似无的撇清,反而是被他吐露的事情给震了一跳:
“丹药?求仙?”
心腹恭敬叉手,老老实实交代了齐王府能掌握的整个来龙去脉。因为宗室闹事局势不稳,齐王迫切需要穿越团队的鼎力支持,因而在情报分享上显得格外真诚,将什么宫闱秘闻劲爆猛料毫无保留倒了个一清二楚。
据心腹交代,北朝这边寻仙问道的气氛一直颇为浓厚,到先朝宣宗皇帝时崇信愈发虔诚,不但修建寺庙布施珍宝,还亲自注释经书宣讲法理;晚年(实际也只有二十余岁)时多次重病,祈求长生愈发急迫,甚至有辟谷绝食乃至刺血为墨书写经书的惊人举动。耳濡目染之下,当今皇帝那更是仙道丹术的疯狂票友,因为大权旁落在国事中插不了手,干脆就在皇宫搞了个炼丹爱好者同盟,将朝中亲近皇室的宗亲贵族尽数拉进群内,大家其乐融融开始交流丹道法术的珍贵心得。
当然,这种宗教求仙活动纯粹是皇室圈子的内部联谊;像齐王之类与皇权格格不入的重臣,自然就没有躬逢盛会的资格了。因此皇宫内炼制丹药的细节,齐王也是不甚了了,仅隐约有些耳闻。
心腹反复申明这一点,无非是要在衡阳王府面前与皇帝坚决划清界限。但王治仔仔细细听完,却是呵呵一声冷笑。
“什么炼丹求道,无非是借着小圈子拉拢亲戚罢了。”他平静道:“无非是效法汉武帝组建羽林郎的故智。但羽林郎好歹还有个天子游猎的幌子,像他这样开炼丹同好交流会,‘不问苍生问鬼神’,层次上未免也太低级了……”
这句话把心腹直接顶得愣住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怪词还在其次,最为惊人的却是衡阳王府那种堪称粗鲁的直率坦白。说实话彼此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齐王怎么会不明白皇帝以炼丹为名义收拢帝党的用意?但明白归明白,这天底下哪里有在大庭广众下公开发表政治阴谋的道理?!大家都是当权执政的要角,彼此之间总得含蓄一点吧!
——衡阳王府不要面子的么?
心腹无语至极,但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得如实禀报。所幸衡阳王府已经把事情说破,他要解释起来也就……不太尴尬了:
“我家主人也曾思虑至此,但皇帝防备甚严,很难查出什么底细来。”他低声道:“但我们多方打听,也知道过一点消息。皇帝对丹道素来热衷,每过十日,便要轮流将亲贵大臣们招入宫中炼丹论道,称作‘侍丹’,上下都视为是极大的宠信。但数年之前,太后的侄子阳新侯曾经忤逆圣意,被皇帝逐出炼丹房外,不许入值侍丹。阳新侯惊惧之下竟然一举病倒。当时小人随着王爷前去视疾,见那阳新侯的症状,就与今日冷宫内的诸位大臣一模一样……”
说到此处,心腹微微犹豫,但想到齐王“坦诚以对”的交代,还是一咬牙齿,说出了他亲眼所见的怪相。
“……当日阳新侯也是躺在床上抽搐呻\\吟,口吐白沫。但太医奉命诊脉的时候,我却瞧见他手臂上竟然上吧累累,一道一道都是爪痕。太医私下告诉我们,只说这是阳新侯病中惊悸,自己用手硬生生挠出来的。不仅如此,每到夜深人静无人看守的时候,阳新侯还会痛哭流涕汗流浃背,乃至于失声哭喊、呕吐失禁。我们听着这症状如此厉害,还以为阳新侯大限已至,似乎已经命在须臾。太后的亲侄子被皇帝活活吓死,恐怕朝局立刻就会有变动。结果——结果——”
说到此处,心腹迟疑了片刻,俨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结果太医诊治后不过数日,皇帝便被太后说动,再召阳新侯入宫。而入宫后不过数日,阳新侯竟然病体大愈,生龙活虎的自己回了府。”
王治挑了挑眉毛。在古代那种高度紧张扭曲的政治氛围中,被皇帝惊吓后忧愤暴卒并不算是什么奇怪的死法;甚至史书列传,还得专门整出个\"以忧薨\"的特有名词出来。但忧愤重病之后,居然数日内就能妙手回春一切如旧,这手段未免也过于立竿见影;再参照那所谓“阳新侯”发病时的症状……
他与向亮对视一眼,终于云淡风轻的发问:
“如此忧虑致疾的状况,就只有阳新侯一例么?”
这一句话便算是接上了榫,表明衡阳王府对此已有估计。心腹面部微微一僵,才终于躬身作答:
“自阳新侯病愈之后,我家主人便时时留心,发觉能入宫侍奉丹药的大臣中,但凡被驱逐出外不能入值,那用不了十几日的功夫,便往往会有这样抽搐挣扎、不可自控地怪相。但这些显贵众口一词,都说是天威难测、惊惧致病。但只要被皇帝宽赦再次入宫,病症总能迅速消失……”
听到此处,向亮不由转头看了这心腹一眼。虽说这人言语含糊,但话外之音却已经是昭然若揭。显然齐王也不是白痴,在朝中看了这么多回时起时灭的惊悸怪病,心中恐怕早就是疑窦大生。只不过苦于中古时代见识所限,始终不能解释疑惑。
当然,莫说齐王一个古人意料不到,就是向亮也想象不出这样疯狂的剧情。如果齐王所言属实,那么皇帝的炼丹房恐怕就绝不止是招揽部署联络感情,那种驱逐之后生不如死的惨酷经历,分明更近似于毒\\枭以药物控制人质的手段。
但正因为如此,向亮才感到不解。以药物控制手下可并不是轻松的操作;毒\\品这种东西的破坏力实在太大,使用者堕落癫狂的速度远超想象,只要剂量稍微控制不当,那就不是控制而是杀人。药物控制能够真正落地,那也是仰仗于现代化学技术迅速发展,筛选出了毒害性稍低的化合物……但一个连基本常识都一无所知的古代人,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减毒药物?
向亮回头扫了一眼,能从诸位现代人的脸上看到一模一样的迷惑。当然,迷惑归迷惑,现下的事情却近乎一目了然了:宫中所谓的炼丹房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功勋卓著,估计已经炼出了某种毒害较低的成瘾药物;而药物以炼丹的名义扩散传播;亲近皇室的宗亲大臣便首当其冲,估计都已经被某种未知的药物控制,自此心胆俱丧俯首帖耳,沦为皇帝的傀儡;甚至——皇城外那些扣阙血谏,而今正在慷慨激昂、为天下侧目的宗室子弟们……
既然丹药的效力如此强劲,那么怎么皇帝能爱惜外物,不赏赐给至亲至爱的心腹懿亲呢?
向亮嘴边噙着一点笑意,一面是感概北朝皇帝的心狠手辣恶毒狡猾,另一面则是颇有些冷嘲的意味:
“毒\\瘾发作无所顾忌,这倒确实是步好棋。”
齐王的心腹当然听不懂什么瘾不瘾。但他拱手行礼,却又恭恭敬敬的说出了齐王交代的另一句话:
“现今皇帝北狩,一时不在城内。但宫中炼丹的事宜,却一向是乌程王在统领。所以……”
向亮不由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大概就是齐王的目的:借着所谓整治丹药房的理由,拐弯抹角将乌程王这个位高权重的宗室搞到手;这乌程王已经是城中关系最近的皇族血亲,与太后的关系又是那样不清不楚,可以说是齐王能拿到手最好的棋子。
当然,穿越者们也并不怎么在乎这皇室宗亲。但可惜,与乌程王不清不楚关系暧昧的,除了北朝太后之外,还有一位重量人物呢……
于是向亮哼了一声,径直绕开了话题:
“乌程王昏迷不醒,现在还在诊治中。”他简洁道:“至于拘禁在宫中的诸位大臣……你们不是已经抄捡过他们的府邸了么?就没有找出什么?”
皇帝炼制丹药的用意是控制宗室而非斩草除根,数十日前皇帝已经预备北上游猎,那必然会给重臣们留下足够的药物;冷宫里的大臣之所以会瘾头发作,不过是昨日刺激过大,身体一时难以支持而已。药物上瘾之后基本没有什么人性,只要他们找到了秘藏的备用药物,那照样可以控制这些抽搐发癫的东西。
“……抄家是抄了,但毕竟时间仓促,也没找出什么来。”齐王心腹沉默片刻,只能低声交代实情:“再说狡兔三窟,城中贵人大都经营有密室地道,这一时半会……恐怕查不出来。”
向亮呵呵一笑,浑然不以为意。
“那不要紧。”他平静道:“烦请上禀齐王殿下,就说请他派个人去冷宫中劝一权那些大臣,如若真是冥顽不化不肯合作,那么我们就先在皇宫炼丹室放一把火,再将他们的宅院一间一间都细细给炸了,保管不会留下一丁点和丹药有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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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亮的估计毫无差错,冷宫中的大臣虽然已是神智昏迷意识不清,但一听到炼丹房即将毁于一旦从此丹药在无着落,那真是拼着老命提了一口真气上来,连哭带喊的交代了自家秘藏御赐丹药的去处。少数几个身体强健的还打算硬撑不说,但片刻之后瘾头加剧,那真是瘙痒疲软得恨不能当场扒开皮肉用小刀凌迟骨头。毒\\瘾之下人类的意志实在不堪一击,终于还是涕泗横流的全部交代了出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齐王府飞驰而出的探马侦骑便奉命搜罗城内,一件件找出了重臣们珍贵秘藏的皇家丹药,快马全部送入了宫内。这些东西危险恶毒到了极致,向亮取了几粒让人保存以备研究(毕竟这跨时代的制毒技术实在太过惊人),其余便依照惯例聚在一处,打算以化学方法全部销毁。
出于某种特殊的目的,这销毁的地点便被选在了皇城正门之后,对面是仅仅一门之隔,便能听到墙外人声鼎沸哭喊震天,却正是白衣的宗室子弟在磕头哭喊。
饶是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声沐晨也是大吃一惊,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这些人哭号了快两个小时了吧?这么有精力么?”
“可能是磕了药之后来的。”向亮淡淡道:“既然说是丹药,那估计刺激体力的本事是有的……不过他们聚过来也正好,省得我们之后还要一家家查人。”
说罢他轻轻拍手,旁边立刻有人端来了一个黄铜大盆,上面是冒尖尖的一盆白灰,白灰中黑色丹丸杂列纷陈,却正是那危险之极的“丹药”。
沐晨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仔细打量了那白灰一眼便好奇发问:
“这是什么?”
向亮耸了耸肩:
“后勤组随身带的东西不多,为了取材方便,就直接用的生石灰。”他简单道:“这是我们查资料后搞出来的一个销毁违禁药物的简易流程,先用生石灰加水反复浸泡,然后隔绝空气煅烧,残余物直接丢阴沟里去。”
沐晨当然对这一套专业流程不能发表什么意见。倒是王治眨了眨眼,相当迷惑的望了望向亮:
“你这流程……”他慢慢道:“查重结果是不是有点高了?”
向亮莞尔一笑,摊了摊手:
”高就高吧。“他柔声道:“我相信林则徐先生不会有什么意见……再说了,这叫什么重复嘛。真要搞过度借鉴,那我少说也得吟诗一首,什么gou——”
王治猛然咳嗽一声,打断了向亮莫名其妙的怪异发言。
向亮缩回手来,下意识撇了撇嘴:“怎么?”
“没什么。”王治漠然道:“我只是提醒一句,你背的那玩意儿是林公获罪被贬,谪戍新疆时作的诗。你要spay虎门销烟我没有意见,好歹得注意注意场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