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攻占

  因为对鸟类的排泄功能预计错误,故而百鸟朝凤的设计最终不了了之。只有沐晨白白浪费了一身衣服,额外还在浴室里足足折腾了一个半小时。精疲力尽洗刷干净之后缩在躺椅上周身发软,连赏刘铭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按之前拟定的计划,整个方案算是兵分两路。一路是由沐晨与王治、贝言等人负责,先行筹谋齐王登基的预备工作;一路则是向亮、张瑶负责,先带人奇袭徐州接管大权,设法将那几个太监抓到再说。考虑到疫情紧迫、病菌扩散在即,在建康城内的预备不妨徐徐为之,控制徐州却要迅疾严密,容不得拖延。故而,在沐晨等纠结民意调查与祥瑞花样的时候,北军的直升机已经从北军出发,直扑徐州而去了。
  考虑到这一次的行动颇为紧要,为方便留守的顾问团了解第一手情况,技术团队特意调试了信号、送去便携式的拍摄装置,打算搞一个直播的徐州夺权行动。顾问团吃完晚饭以后便齐聚都省大堂,围着大屏幕旁观第一视角。就连沐晨歇息许久,听到隔壁议论纷纷,也挣扎着从躺椅上爬起,要去看一看这份难得的热闹。
  他走进大堂的时候,大屏幕里人影摇晃,整个行动刚刚推进到高|潮,特种部队借着夜色掩护空降府衙,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值夜的守卫,而后向亮与张瑶带人直扑后堂,将刺史郡守及几个亲信的属官全从榻上拖下,一个个麻绳绑缚,全部扔在了府衙地板上。
  现今事态紧急,向亮也来不及长篇大论拽什么文了,一开口就说自己是奉齐王的命令讯问徐州的地方官,一个个的都得老实交代,否则后果自负。
  徐州地方官都与宗室沾亲带故,各个都是铁杆的保皇党,听到来犯的贼人居然打的是齐王的旗号,那当然是怒火攻心目眦欲裂,张嘴一口唾沫喷溅而出,就要怒骂这些乱臣贼子——
  只见屏幕前人影一闪而过,张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啪啪两声就是一左一右的大耳光,扇得徐州刺史头晕眼花鼻血长流,一磕头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招变起突然,不但是身临其境的向亮目瞪口呆反应不得,就连屏幕前的各位顾问也是脱口惊呼、面面相觑,差点以为信号出了问题。
  却见张瑶低头检查地上的血迹,终于摘下一次性手套,转身微微鞠躬,伸手拢了拢散下来的头发。语气中似乎还有歉意:
  “防疫工作搞习惯了,稍稍有点敏感。不好意思,打扰大家的工作了。”
  向亮张口结舌,犹自有些回不过神来:“你,这——”
  张瑶微微一笑,语气很婉转:
  “……请放心,我没打到什么关键部位,他说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说罢她再次鞠躬,然后徐步退出了摄像头的视野。张瑶的语气温和轻缓,听起来似乎毫无异样。但沐晨等人神色惊疑,本能的却总觉得有那么一丁点的毛骨悚然。
  最终还是王治轻轻咳嗽一声,复述了北军那边前几日发来的报告——当日那批被隔离的太监趁乱外逃,为了收集齐王谋逆的证据,还派人偷偷摸进了张瑶的营帐。翻找中搞乱了东西倒记是没什么,但那几日张瑶刚巧在采集样本培植细菌,预备着做病原体的谱系分析。结果她回来一看,辛苦打理了两三天的培养基里已经只剩杂菌了……
  如此血海深仇,那心情躁动一点就完全可以理解了。也无怪乎向亮面色古怪,但终究咳嗽一声接过去不提。
  挨了一个耳光以后,徐州地方官倒是不敢吐痰吐口水了,只是照旧死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任凭向亮等百般引诱,始终咬死了不肯说出与随军太监秘密勾连的渠道。眼见着逼问无效,现下也没有诱供拷打的时间了,向亮微微沉吟,伸手向左近的战士示意,俨然是打算用药物强攻。
  战士刚要领命出去,却听到屏幕边脚步声响,却是张瑶又走了出来。
  “你们要用硫喷妥钠?“
  硫喷妥钠能抑制大脑受体,抑制思考能力,是特种部队常用的吐真药。张瑶这样的病理专家,对这东西的药性自然一清二楚。向亮点头称是,却见张瑶稍稍沉吟,却又微笑了出来。
  “硫喷妥钠主要的作用,是临床上麻醉神经、镇定肌肉。”她笑吟吟道:“平日里用得少,但现在鼠疫蔓延,常常会有惊厥的症状,硫喷妥钠刚好用得上。以我的意思,还是给病人们留下足够的药物储备的才好。”
  向亮自然对专家的意见并无异议。不过随行所带的吐真药只有硫喷妥钠,仓促之间,哪里有替换的办法?
  张瑶既然有此建议,自然胸有成竹。她莞尔一笑,说这一类药物的原理不过是抑制神经之后大脑的思考能力受阻,因此,只要找到足够强效的神经镇定剂,药效都差不多。
  “……类似的药也不难找。”张瑶道:“,现在恰恰是春天,‘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河豚毒素的抑制作用就很强——反正各位大人也爱吃河豚,是吧?”
  她语气轻快,笑意盈盈,甚至还颇为温和的扫了一眼地上趴着的诸位贵人。
  但就在这一眼之间,徐州的地方官们却周身颤抖,乃至于上下牙齿都在捉对厮杀了,刚刚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怪词他们听不懂,河豚两个字可是太明白了。
  向亮瞥了他们一眼,语气却还有些疑虑:”河豚?会不会太厉害了一点?“
  ”这个没什么。“张瑶耸耸肩:”第一,我大学搞过一点毒理研究,对分量还是比较能控制的。第二,高温之后,河豚毒素部分变性,吸收的速度也也很慢。就算服用过多,只要及时催吐,也不会有危险。我刚刚去外面看了,后堂恰巧就有个茅厕,灌点粪下去,什么都吐……“
  一句话还没说完,地板上咚一声大响,徐州的地方官终于一个头磕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
  使用强力敲开徐州刺史的嘴巴之后,向亮终于摸到了徐州城外供皇帝使者出入的地下密道。他们派人在密道潜伏许久,于第二日凌晨抓住了潜伏进城的五个太监,其中有两人已经是高烧滚烫,乃至于有风疹与淋巴肿大的征兆了。若不是拦截及时,恐怕鼠疫杆菌已经在徐州城内扎根了。
  如此一来,疫情扩散的危险就算是控制下来大半,之后只要严控徐州内外,清点一路上可能被太监波及到的密切接触者记,整个防疫流程就算再无漏洞。沐晨凌晨被王治匆匆叫醒,听到通报以后也极为喜悦,甚至都忘了发起床气。为了免得吵醒行军床上的萧绚,他披了件衣服踱到走廊外,对着灯光粗粗一读,登时满心高兴。
  “很好!”他笑道:“现在只要齐王能够做好扫尾,我们就能完全控制住南北局势了!“
  按穿越组之前的估计,他们在北朝是纯粹的外人,就算奇袭拿下徐州,日后的管理也有诸多阻碍;扶持齐王上位,正是要借重高氏在北朝的经营。只要里外合力,拿下北朝就易如反掌了。
  王治也很高兴。
  ”能够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不过嘛,齐王那边的态度也要注意。“
  沐晨下意识皱紧了眉:“齐王那边的态度?”
  “是的。”王治摸出了一张报告:“向亮那边的消息,说他们在北军已经反复劝说,但迄今为止,齐王虽说松口答应在徐州的事情上配合我们,但对登基上位一事却颇为暧昧……”
  沐晨默了一默:“暧昧?”
  当然,他心里并不觉得怎么诧异——虽说南北朝礼崩乐坏,篡位兵变寻常得就像吃饭喝水;但君臣之间终究还有那么一点矜持。自己前日脱口而出什么“组织上决定”、“你来当皇帝”,那还是过于直率刺激了。
  说白了,将来煌煌史家工笔,齐王还得讲个面子呢!
  他稍一沉吟,心想这也不算什么:“古代人就是麻烦——算了,如果他非要走什么三辞三让、拥戴、劝进之类的套路,你们就去预备吧,也不差这一点功夫。”
  王治自然是一口答应,不过还是稍稍犹豫,又开口透露了更多细节。
  ”如果只是在礼节上斤斤计较,其实向亮他们自己就可以做主,倒用不着打报告什么的。“王治道:”但向亮额外提了一句,说齐王一直在旁敲侧击,似有意似无意的总要问东问西,似乎——是想要问出我们的来历。“
  这句话一出来,沐晨的脸色禁不住就微微有些变了。之前他与齐王有过一面之缘,深知这是如何阴鸷镇定、老谋深算的厉害角色,怎么会“无意”的询问他们的来历?他思来想去,终究脱口而出:
  “他在试探我们?”
  这是昭然若揭的事,王治点了点头。
  沐晨轻轻吐气,但终究是诧异万分,不能不开口感叹:
  “为什么?!”
  说是“为什么”,但言下之意却是“怎么敢”?十数日以来,他们已经在齐王眼前施展过多少次匪夷所思的奇迹?以此人的精明狡猾,怎么敢冒着这偌大的风险,探问一个没什么价值的东西?
  沐晨皱眉沉思,只觉困惑不解。王治沉吟片刻,还是只能小声解释:
  “有恃无恐罢了。”他缓缓道:“我们突然出手扶齐王上位,摆明了是有求于他的地方。既然如此,就不可能仅仅因为一个试探把他怎么样。他这个时候旁敲侧击,固然是想探问消息,估计也是要趁机抬高身价,在双方的合作中谋取地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政客的常用手段罢了。”
  虽说是常用的手段,但着实是行之有效。沐晨沉下心来反复思虑,渐渐明白了向亮这个汇报的用意——穿越以来,局限于系统的种种规则,外加各种事务纷记繁杂陈,他们从来没有对外宣示过自己的来历。一切只以“衡阳王属官”的身份遮掩。至今一个多月,穿越者们在中古时代所施行的种种奇迹已然散播流布、影响至远,对他们来历底细的猜测也是不绝于耳,甚嚣尘上,只不过一律听之不闻而已。
  但现在呢?要继续敷衍回避,将齐王搪塞过去么?
  沐晨屈指敲打文件,心下渐渐有了主意。他回头看了王治一眼,语气平静:
  “齐王是枭雄,恐怕是不好搪塞的。”沐晨淡淡道:“也罢!既然他要探寻我们的底细,我们就让他看看底细——也免得这人思来想去,琢磨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权术来!齐王想试探消息,那就请他到建康来,仔细看,仔细瞧,要是藏着掖着,说不定还真要把我们小瞧了去。”
  如此决定一下,王治自然是瞬间便心领神会。他眨眼沉思片刻,立时就补充了细节。
  “我记得。”王治柔声道:“现代那边已经送来了消息,说在唐山订购的高炉已经到货了,昨天已经运到了建康郊外。”
  沐晨微微一笑:“高炉?”
  “是的。”王治回以微笑:“不算太大,长20米,宽16米,高5米而已。中型高炉,够用了。“
  的确够用了。沐晨稍微放飞了一下思绪,想到如此震天撼地的工业奇迹在中古时代所引发的巨物恐惧,不由微微一笑。
  “——另外,齐王到建康的时候,这高炉应该已经可以炼铁了吧?”
  王治点了点头,于是沐晨的笑意愈发真诚了。
  数千吨的红热铁水在面前倾泻而下,又有多少人能保持镇定呢?
  王治草草记下了沐晨的指示,忽的笔尖一停,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我记得……八十年代时国内曾经搞过一次氢/弹试验,好像还保留了一些解密的现场录像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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