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从扬州回京城,又是得好长一阵子的舟车劳顿。贾敏准备好各项礼品,定好启程的日子,就自然得提前派人前去京里送信。而后便是贾珠这边打包箱笼,准备出发了。
送信的人日夜兼程,又是提前出发的,自然比贾珠回家的大部队要来得早。只是条件有限,送信的人到达的时间也只不过比贾珠回家的日子早上不到十天。
入冬不久,还不到最冷的时候,王氏房里已经全副武装起来了。她屋里火盆点着,门窗也关得严严实实的,只在吹不着人的地方开了一点缝儿透气。王氏身上还披着件带毛的大衣裳,头上的抹额扎得紧紧的。
饶是如此,周瑞家的还在一边问道:“太太可还冷?捧个手炉暖暖吧。”
王氏低声咳嗽了两声,声音里满是隐忍:“不用,烟气熏人。”只见王氏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脸上脸色蜡黄,眼下一片青乌,明显是一派病色。
一边伺候着的下人都是满目的心疼,但碍于身份也不好多说。只有一个镯儿,仗着跟王氏的时间久,王氏还一直舍不得她早早嫁出去的情分开了口:“太太,不熏的。这里点的是舅爷家送来的碳。上好的银霜炭,上进的,一点儿都不熏的。”
周瑞家的也随声附和:“是呀,不熏的。您这时候受不得一点子的凉。落下病根就不美了。至于那个小贱人,咱们以后再收拾她!”
提到小贱人这个话题,满屋子人都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只有镯儿觉得不妥。她倒不是觉得非议主子是不对的,而是觉得王氏此刻一点儿都不想听这样的话题。
果然,王氏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俯身整理了一下身下的引枕,然后接过手炉,但只是搁在膝上放着。
周瑞家的见王氏接过了手炉,只当是王氏听进去了。她会错意的继续骂骂咧咧道:“那种地方出身的人,进了咱们家简直是脏了地儿。也怪咱们老爷,不管腥的臭的尽往房里拉。”周瑞家的还义愤填膺的拍了下手,“太太可别往心里去。咱们日后……”
“行了!”王氏哪里有心情听周瑞家的在这里叽叽歪歪的,只觉得跟一群聒噪的蜜蜂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一般。她柳眉一挑,怒斥道:“都说些什么人。人家姓赵,大小也是个过了明路的姨娘。一个二个都给我注意点儿。可别到时候失了规矩,丢了我的脸面!”
王氏嫌吵又嫌气闷,把周围伺候的都给赶了出去,只留镯儿一个人在身边守着。
察言观色是做奴婢的基本功。镯儿见王氏面上疲惫难言,也就帮王氏卸下本就不多的钗镮,服侍王氏躺下休息。放了个热乎的汤婆子在王氏脚边,镯儿低声嘀咕着:“太太好生歇息,养好身子。过些日子珠大爷要回来了。太太若是还这般憔悴,岂不是让珠大爷心疼。”
王氏听言不自在的翻了个身,但没有开口责备镯儿失了规矩。过了片刻,她对镯儿吩咐说:“你去开我库房,去些上进的官燕。吩咐厨房做成燕窝粥,要炖得烂烂的。我起来要喝的。”
“是!”镯儿喜出望外,“太太放心。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这主子要喝燕窝粥,还是小憩之后就要。现开库房哪里来得及。就算库房里存着的燕窝品相再好,这光泡发的功夫都要把时间浪费了。所以等镯儿拿着燕窝去厨房的时候,厨房里的仆妇一脸为难:“姑娘,这不是小的们不肯做,是时间真的来不及呀。”
镯儿立马变了脸色。她也是副小姐一般的人物,除了近身伺候主子,平日里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又知道厨房里这煮粥做饭的门道。这伺候人的,只讲究一条准则:主子吩咐的一定要办到。
“难不成,咱们太太想喝口诚心如意的粥都是办不到的了?”镯儿满脸都是冷笑。
“这……姑娘……您这不是为难人么。”那仆妇连声道饶。
厨房里的管事的听到动静,照着那仆妇就是一脚:“猪油蒙了心的狗东西!镯儿姑娘的吩咐你也敢推脱?莫不是这厨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管事媳妇又对着镯儿一个劲的陪着不是:“姑娘可别介意。您的吩咐,我们自然是不折不扣的会完成的。只是这燕窝粥炖好需要时间,还麻烦姑娘差不多半时辰之后再过来拿。太太的东西精贵,咱们粗手粗脚的怕惹得太太不悦。”
镯儿也晓得见好就收。她见管事媳妇都这样说了,也就留下燕窝回去了。虽然她心里还有些子纳闷:“平日里这些子平日里腿脚都利索得很,生怕少了自己在主子跟前露脸的机会。怎么这回竟不是眼巴巴的送过来,居然是要我过去取。”
厨房里,方才被踢了的那个仆妇一脸苦相:“咱们怎么给太太变出一碗燕窝粥来呀。”
不想管事媳妇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小炉子上的炖盅:“待会把这个盛给太太不就成了。榆木脑袋一个,做事也不晓得变通。到时候出去,可别说是我厨房里出来的人。”
“那,那可是姓赵的那位特特吩咐说要的。说是天冷又干,伤着了皮肤。要吃碗燕窝粥补补身子的。”那仆妇嘴里有些结巴,“姓赵的,那,那位,那可是,二老爷如今的心头肉呀!”
“可见是又傻了。到底是堂堂的二太太不能得罪,还是姓赵的一个姨娘不能得罪。她再怎么心头肉,身份在这里,怎么也越不过二太太的。”管事媳妇说着说着就压低了音量,“二太太这回小产就同那位脱不了干系。让她过了明路做了姨娘已经是大大的恩德了。她要是再闹出些事来。且不说二太太会如何,就是老太太也会给她好看!”
“二太太什么身份,她哪里会同咱们这些小角色真计较。”仆妇又道,“姓赵的可没什么胃口讲究。她要是撒起泼来,非得把咱们这个厨房给掀了不可。”
“那你当咱们镯儿姑娘是吃素的?”管事媳妇得意扬扬,“咱们沾不得的事儿,还有镯儿姑娘出面呢。不然我怎么让镯儿姑娘到时间来取燕窝。到时候说不准还有一场好戏可看。”
王氏这次的燕窝粥终究是没有吃成的。过来取燕窝粥的镯儿同赵姨娘的人撞了个正着。两人撕扯起来,推倒了炉子砸了碗,最后东西都给喂了土地公公。
甚至赵姨娘那个拎不清的还在院子里嘴巴不干净:“什么豪门大户,什么名门望族!连一碗燕窝粥都吃不起,还得用抢的。”
办事不力的镯儿跪在堂前,哭哭啼啼的对着王氏请罪:“太太莫生气,是镯儿没用。厨房里的那些个贱蹄子……”
王氏似乎没听到镯儿的哭腔,只是对镯儿问道:“你说,咱们家珠儿什么时候能够到家呀。毕竟这信都送来了。让人盼得好不着急。”说话的时候,半截指甲断在王氏手心里,但她丝毫都没有察觉。
这事闹得太过分,最后还是闹进了贾母的耳朵里。她气得头直疼,晓得那赵姨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想着那姓赵的怎么也是自己儿子的心头好,贾母也就不便多说了。
不过贾母她的不多说,那是针对她的小儿子贾政的。对于赵姨娘,她自然有内宅妇人的一套处理办法。贾母对下人吩咐说:“以我的名义,日后每日都给赵姨娘赐上一碗汤药。她什么时候晓得事儿了,就什么时候给她停。谁求情都没有用。反正我有珠儿这个好孙子了,再也不着急抱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