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五章 军人最怕的,就是送别

  从那日攻破王京,也就是此时的汉城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日。
  在这三日中,除了清剿收捕城内的溃兵,梁山各部都在抓紧时间调节休整,毕竟一场不得不打的夜战下来,各部都出现了不小的减员。再加上这数月以来不停奔袭作战,除了王伦的亲卫军,其他野战部队就是损失最少的,也只剩下八成战力,更遑论蕃落军这样打残了的编制。
  所以,王伦并没有着急发动下一场战役。他在等,因为即将有三路人马要在这座未来半岛的政治军事文化商业中心会合。
  不过,这个即将要迎来重大发展机遇的城市,如今看上去,还是显得有些冷清。街市上的酒肆客栈各色商铺之前,基本门可罗雀。就连粮铺这种与市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店铺,也大多关门歇业。
  原因很简单,这城中穷户早叫李资谦榨了个干净,而有购买力者大多附逆,做了梁山泊的对头。眼下蕃落军暂编营的仆从军们比谁都忙,正按图索骥,缉拿漏网之鱼。
  萧条是萧条了些,不过这样也好,正好给了梁山泊一个推倒重建的契机。正所谓“快刀斩乱麻“,这些从前盘根错节的高丽本土势力,从人数上来讲只是一小撮人,但却是最为敌视梁山(宋军)的死硬对象,若不彻底将这些根子斩断,高丽还是换汤不换药的老方子。日后绝对会成为梁山政权的最大隐患。
  所以从这个层面上看,武力拿下半岛,绝对比对手一路望风而降要来得干脆。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仇悆治下的含资县(前罗州)就是为政阻力最大的一个县域,其他七县加起来的麻烦都不如他一个县要多。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韩安仁的投降,导致地方势力尾大不掉。毕竟刀口可以毫无顾忌的对准敌对势力,但却轻易不能指向降人。
  所以这次萧嘉穗的偏师在打下庆尚道之后,最有力的太守人选便因为身负重任而无法离任,自然也谈不上上任了。于是真番郡排名第三位的前太学生吕将吕通判捡了个大便宜,越过仇悆直接就任了覆盖庆尚道全境的新建临屯郡的郡守。
  顺便说一句。真番郡的八个县令加上吕将一共调走了五人,只剩下兼任太守的陈文昭和仇悆以及提奚县令冯喜原班未动。这五县的政事被他们离任前举荐的人才暂领,以利于萧规曹随,至于这些王伦不那么有把握的人是不是当县令的料子,还得时间来考验。
  这里发生怪事要是被大宋官场侦悉。也不知会不会笑掉老爷们的大牙,反正估计是没甚么好话的。毕竟从白身到县令已经够离谱了,而一个通判飞跃到太守居然只相隔数月!更离谱的是,这里居然奇缺当官的士人,简直是当今官场第一大奇闻!
  ……
  “鲁大师邓大师,三营的白提辖和七营的赵牌军前来辞行!”
  南薰门(汉城正南门)的城楼上,鲁智深和临时过来的邓元觉正商议公事,正巧军中小校过来报讯,两人对视一眼。只听鲁智深道:“叫他们上来罢!”
  “师兄,这两个兄弟有伤在身,行动殊为不便。还是咱们两个和尚下去见他们罢!”邓元觉接言道。
  鲁智深朗声一笑。叫道:“回来!洒家和邓师兄自去会他们!”
  小校见状,便在前面引路,鲁智深和邓元觉下了城楼,只见两个面色有些苍白的汉子立在城门处。这两人见鲁智深和邓元觉亲来,都吃惊不小,忙一瘸一拐的上前行礼。鲁智深把手一挥,道:“都不是俺们疯魔军的人了。还行甚军礼?立得住不?来啊,给两位兄弟搬把凳子来!”
  “大师,立得住,立得住!”
  只因鲁智深不大感冒别人称他为将军都统之类,所以军中多以大师相称,连带邓元觉也没人称他将军,这宝光如来却也不在意这等称谓小事。
  “立得住就好!你们现在虽不是我军中之人,但咱们还是一个山寨的弟兄!若是日后到了地方上,也要把得住,立得稳!切莫要堕了我军中威风!若是欺压百姓,贪张枉法,别说裴宣容不得你,就是我和师兄,也饶你们不得!”邓元觉告诫道,一反数月前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旧态。
  “小人谨记二位大师的教诲,下去了,绝不丢疯魔军的脸面!”两人均是表态道。说实话,他们不想离开军营去做劳什子县尉,只可惜人生常不如意,在还没有来汉城之前,两人便阴差阳错受了不大不小的伤势,一直养在回天营中,虽然于性命无碍,但是显然不适合继续留在一线作战队伍中了。
  鲁智深点点头,从去取凳的小校手上接过一条长凳来,他外表粗鲁,但心却细,知道自己不坐对面两个弟兄也不会坐的。
  果然,鲁智深和会意的邓元觉当先坐了,这两人才在招呼中坐下,只听鲁智深问道:“你俩伤势怎么样?如何走的恁般急切?洒家记得你们养伤不过月余罢?”
  “伤势无大碍,杜太医亲自诊断的。如今临屯郡吕太守催得急,正好仁县(仁川)码头上有船要去济州岛,咱们这些伤不太重的人都接到朱军师的调令,估计到了地方,伤也养得七八分了!”白提辖看来要比赵牌军健谈一些,主将问话时,一般都是他作答。
  “唔!”鲁智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是回天营中的太医亲自诊断的,应该于路是无碍的,沿途又是坐船,不需耗费精力,倒也妥当。他愣神的当口,却见邓元觉有些感兴趣的问道:“只听说你们要去县里做县尉。不知是哪两个县?”
  “小人是临屯郡首县东暆县,县令是由吕太守兼任。赵牌军是蚕台县,县令听说姓祖!”白提辖恭敬答道。虽然他只在邓元觉手下干了没两个月。但此人和疯魔军的起家头领鲁智深颇为投契,其人为人方正,武艺高强,倒也颇得军心,是以鲁智深手下这些人也很是服他。
  “东暆县好像是从前高丽的庆州吧?都说庆尚道庆尚道的,端的是首县的名头。只是这蚕台县却在何处?”这两人在军中,一个干到了提辖。一个是现任牌军,虽说都是就任县尉。但一个在首县,另一个却在不知什么县,这种根据资历而来的分配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因为对临屯郡的建制不太熟悉,便见邓元觉回头望向鲁智深问道。
  “蚕台县就是叫縻貹打下来的晋州。和真番郡紧挨着,离济州岛也近。东暆就稍远一点,在这半岛的东南角,从前是高丽设下的东京!”鲁智深自小便投在西军,从军的历史要比邓元觉长得多,是以对战区的地理方位一般比较敏感。
  “原来如此!”得了鲁智深解惑,邓元觉恍然大悟,摸了摸泛着青光的头皮,对跟前两位交情并不深厚的部下道:“姓祖的县令只怕就是祖士远。他和吕将都是东南人氏,我和他们倒也有一面之缘。待会我与你们一张名帖,有甚么解决不了的难事。放心去找他们!”
  白提辖见说和赵牌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欣喜之意,既然邓元觉和他们两位的新上司有着同乡之谊,心中那种即将前去陌生的地域面对陌生的环境的那种忐忑之感,顿时减轻了不少。只见这两人慌忙起身,对邓元觉表达心中谢意。
  “邓师兄恁地替你们着想。洒家也不能落下了。只是这些文官洒家不熟,也没甚么交情。不过新任临屯郡团练使冷宁。洒家却知道他,索性一并与你们张名帖。到了地方放心大胆的去做事,不要忘了寨主的教诲!莫等将来到了裴宣面前,怪洒家不替你们说话!”
  冷宁就是黄河口盐山分寨的三当家,锦豹子杨林的左右手。当初在梁山人马取柴进家小的路上和牛庚一起投的梁山。这两人上山后一直没有明确头领的地位,后来在守备军组建真番临屯地方守军时,这两人得杨林推荐,终于熬出了头,在明确了梦寐以求的梁山头领之位的同时,双双晋级为两郡团练使。
  “报!前方二十里处发现一彪骑兵,人数接近一千,打着步军第十军的旗号向我靠近!”
  四人正聊着,忽见三五骑斥候飞驰而回。邓元觉见状和鲁智深对视一眼,道:“马家兄弟的马队?”
  “应该是护送军师来此!”鲁智深道,随即对斥候下令道:“再探!”
  “水军的船甚么时候走?”邓元觉趁这当口问道。
  “明日一早动身,不过仁县尚有几十里地,估计会在下午动身。不过中午的时候,元帅会亲自在都护府与我们这一批前去地方上的弟兄摆酒践行!”白提辖回道。
  “你两个小子,当真有口福!当日破城的庆功宴上,洒家都没闻到半滴酒香!”鲁智深听到酒字,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想必是心里的馋(酒)虫作怪。
  邓元觉哈哈大笑,朝两人点头道:“你们自去跟弟兄们告别,名帖我会命人送到都护府上!”
  听到这话,两人起身告别,临行前又说了许多心里话。要说鲁智深是个义性汉子,只要不作奸犯科,他对手下都很照顾,是以这两个大汉在即将告别这样一位好上司的时候,心中说不出的不舍。就算县尉这个位置是他们从前无法触及的桎梏,但与他们现下的军旅生涯相比,两人都发自内心的不愿离开。要不是因为这两人是伤兵中有一定文化素养之人(上过两天私塾),还有可能留在队伍中充当训练新兵的教官,这也是他们曾用心争取过的位置。
  目送含泪而别的两条大汉去了,鲁智深心里也不好受,邓元觉劝道:“他们去当亲民官,又不是生离死别,师兄看开则个!将来我等身边还会出现更多和他们一样的人,师兄不知又要伤怀几次!照小弟看来,去地方上的人越多,说明咱们山寨的前景越广阔!这是好事呵!”
  邓元觉说的倒是正理,可鲁智深一反刚才的爽利,半晌都不曾说话。就这么一丝不苟的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眺望,像极了目送游子离家远游的一家之长。邓元觉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陪着鲁智深这么站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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