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心匪石

  不过,就算想着要再多接触李萤,林瑜此刻也不好再与他联系。
  凡事都讲究张弛有度,她不能显得太过心急,若是太过急切,倒像是她求着要嫁给李萤,姿态未免低的让人怀疑,也容易让人对她心生轻视,这可不利于后续交往。
  她在事情尚未确定之时,都能在李萤冒犯到自己时,强调她绝不死缠烂打,可以随时抽身离去,没道理在李萤已经提出议亲之后,更加患得患失的追着他不放。
  但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像是真有情意,未免也容易叫人心冷。
  回到房中,林瑜想了想,将上次买风信子时打听到的养护方法写了下来,让白露送去星门观。
  距离她送花已经过了好几天,李萤若想养护,肯定已经派人去万洲商市自己打听过一遍了,这信的内容无用,所以送达的信本身就意味着对他的牵挂。
  就算这封信被泄露,在外人看来,那也只是正儿八经的花卉养殖交流心得,扯不上什么风月情事,没有半点不端正的措辞,不必担心名声受损。
  虽然信的结尾写了一句:“已收到消息,万望珍重。”,可就算知道这是在回应议亲之事,都会觉得颇为矜持含蓄,不知道的,以为是单纯的花友问候,也并不越界。
  白露出发之前,林瑜握了握她的手:“等议亲大致确定了,我便去问母亲讨要你们一家的卖身契。”
  白露咬了咬嘴唇,向着林瑜低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她走之后,林瑜一个人在卧室里呆坐了许久。她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空虚。
  她低头看向绣绷,心想,自己是不是该为以后做准备,现在便开始绣方帕子,以后在恰当的时机,好交给李萤,当做定情信物?
  绣些什么呢?
  林瑜把鲸鱼从脑海中赶走,下了决心:就风信子吧。
  虽然紫色风信子的花语不那么吉利,但花语这种东西,大概率是现代营销的产物,这年头不必去管,反正李萤也不会知道。
  悲伤、抱歉、嫉妒、忏悔。
  紫色风信子是表达歉意与忏悔的花。
  ……想到自己接触李萤的目的的确不纯,这花语好像的确很合适。
  但好在还有“得到我的爱,你一定会幸福快乐”。
  她会对他好的。
  如果他得知真相后,非常生气,她会努力取得他的原谅;如果他不愿意原谅她,那她就安分守己的不去烦他;如果他愿意和她好好过日子,她一定会对他好。
  林瑜提笔开始绘制绣图,想起第一世时,她给陈辞绣的手帕,只不过那时她的绣技还很糟糕,绣出来的鲸鱼更像是块突兀的大石头。
  陈辞接到时,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什么。
  他有些羞涩的笑着,不大确定道:“这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的意思吗?”
  林瑜也知道自己绣的不好,她红着脸不好意思道:“这是鲸鱼。”
  陈辞错愕之后,忍俊不禁的模样,她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林瑜突然想到,李萤害羞的样子……是有点像陈辞的。
  ……
  朱容湛看向手中的奏折。
  如今他事务繁忙,除了东宫每日安排好的讲学课程,还得处理京兆府尹的公务。
  虽然太子麾下自有一套完整的官员班子,供他驱策使用,但朱容湛想要的并不是垂拱而治。
  他知道,只有深入民间,才能知道民间疾苦,知道百姓们想要什么,又为什么所苦。
  这一世,他不想辜负阿瑜的期望。
  他不想再做高门贵族的太子,通过出卖平民的利益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想做天下百姓的太子,想让最平凡的夫妻,也能富足安宁的相守。
  这些事务常常会让他忙上一整天,通宵难眠,可尽管这样,他也要抽出时间,去审查近卫们搜集来的关于林府的讯息。
  他想知道……究竟是林府背叛了他,还是只有林珙,被人收买。
  上一世,将林瑜从他身边带走的人,就是林珙。
  他单独拜见,说家中母亲近些天来越发思念女儿,哭求多日,终于换来林衍首肯,想接林瑜回家共叙天伦。
  朱容湛知道,林瑜和林氏关系并不亲近,自他被废,林瑜又不肯弃他而去后,林府立刻划清距离,从未有过任何接济。
  林珙更是小人一个。
  可他巧舌如簧,形容徐香思念女儿如何如何茶饭不思,神情恍惚,又谈及林瑜出嫁前在家中多么多么受母亲疼爱,朱容湛便觉得,无论如何,至少阿瑜的母亲是念着她的。
  而林珙……毕竟是阿瑜的弟弟,总不会害她。
  于是他点头同意,让他接阿瑜回府。
  林瑜皱着眉头走了出来,并不情愿,只说自己在这过的很好,不必思念,朱容湛甚至还劝了她几句,才让她勉为其难的答应回家看看。
  然而他们才离开没多久,林珙便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脸色惨白:“殿下!不好了,宫中传来天子病危的消息,据说钦天监卜算,林氏女身怀天子气,方才宫内禁军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有太医为阿姐把脉,说她已有身孕,禁军当场便要杀死阿姐,林氏的护卫此刻正在奋力拼杀保护阿姐,我逃出来向您求救!”
  朱容湛只觉得脑子“嗡”一声,一片空白。
  父皇年纪越大,越发崇尚鬼神玄说,近日来身体也越发不好,他都知道。
  可他从没想过,父皇竟会昏庸至此,因一句不知真假的箴言,便要杀他妻子性命!
  而且,而且——
  阿瑜有了身孕?
  阿瑜有了身孕!
  朱容湛的指尖都在颤抖,他一瞬间什么都没想,只是解下腰牌,塞进了林珙手中:“去找丞相陆承允,调集宿卫军入宫!”
  陆承允曾任太子少傅,是朱容湛的老师,而丞相令牌能够命令拱卫京师的宿卫军。
  这是朱容湛如今唯一一支能够握在手中的军队。
  很快,有林氏护卫一身浴血前来报信,说林衍已入宫向皇帝求情,希望陛下能看在已逝的太后的情分上,放过他女儿一条生路。皇帝已下令,将林瑜押入皇宫。
  那时朱容湛在想什么呢?
  当他等来铠甲与军士,朝着皇宫策马冲锋的时候,他是否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是谋逆造反?
  现在想来,他那时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只想着,他要把阿瑜救出来。
  他要把他的妻子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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