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真累啊
盛世催促她：“你也快喊，我已经喊完了，不准你耍赖。”
陌清悠收起笑容，脸上变得有些严肃，她也清了清嗓子，走到栏杆边上，有些害怕地望了望身下的大街，她说：“真高啊。”
盛世说：“快点喊。”
陌清悠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有些紧张地说：“我要喊咯。”
盛世说：“喊吧！”
陌清悠回过头去，把头面向天空，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扯开嗓子，用很大的声音对天空吐了一句：“盛世，我爱你！”
盛世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荡在整个城市的夜空，仿佛钻进了所有人的耳膜，温暖了他的心。
陌清悠顿了顿，声音变得小了点，她再次对着天空喊道：“宋锦昂，我爱你！”
她的声音小小的，吞没在耳际的风声里，仿佛已经听不见。
盛世有时候想，也许很多年前，高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陌清悠是爱着宋锦昂的。他当时怎么没能从陌清悠的那些细微的动作，和经常动不动就变得阴郁阴沉的反常现象里发现这件事实呢？
比如她愿意和宋锦昂打打闹闹胜过和任何男生在一起，比如她在画室的走廊激动兴奋地朝宋锦昂挥着手，大声地说：“宋锦昂，是我，陌清悠！”还有比如她莫名其妙的发火不是因为盛世炫耀自己和宋锦昂的斗架，而是为了宋锦昂的受伤和不懂得，才感到气愤不已。
但现在，在那个南州的夜里，当他听见陌清悠大声对着天空说爱他，然后又吐出了宋锦昂的名字时，他已经确信了，陌清悠是爱着宋锦昂的。
就好像自己默默无闻地爱了她很多年。
尽管事后陌清悠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只是随便喊一喊，就像你不喜欢宋柒你也喊你爱她一样，就是为了好玩，纯粹为了好玩。”
当时陌清悠脸上的表情有点紧张，好像被别人看穿了心事才会露出来的一点胆怯，和口是心非。
盛世和陌清悠离开了南州，结束了半个月在外漂泊的日子。他们坐在火车上都感到万分疲惫。列车上人潮拥挤，人头攒动，乘客多得没地方可站，盛世和陌清悠好不容易买到了坐票，两个人挨着对方的身体各怀心事地望着窗外。
陌清悠有时候看够了风景，就喝喝水，吃吃零食，然后对盛世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结束完考试，要回家了又感到不舍得，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盛世淡淡一笑：“是吧，我也有点儿，虽然考试很累一直想快点结束回家，可是真正要回家的时候又觉得不舍。”
陌清悠说：“是啊。”
后来两个人回到各自的家里，这是个不大顺利，充满了伤感的旅途。
盛世坐在自己的卧室里，几乎流下眼泪来。
也许很多年前，陌清悠就爱上了宋锦昂，她从不开口表露自己的感情，她默默地把这份感情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发现似的。但是盛世发现了它，这使他心碎，绝望。陌清悠可以爱任何人，爱林州，爱鲁深，爱徐振，那时候他只会在旁边羡慕地看着，并祝福他们幸福。可是唯独顾离城和宋锦昂不可以，他们是自己的兄弟，是自己除了父母以外吐露心事最多，最亲近的人。
艰苦的美术校考结束后，盛世和陌清悠告别了艺轩画室，因为他们再也不用回到那个地方去了，他们接下来是为了高考做准备，为了高考而奋斗。
所有的艺术生都回到学校里，准备复习落下整整一个学期的功课。
盛世时隔半年回到久违的教室，不免感到亲切又有点陌生，教室里的氛围明显和他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每一个人脸上露出来的都是紧张都是坚持和耐心，整个教室笼罩在高考前久久不散的阴云里。
那种紧张像在战斗的氛围让每一个人都打起了精神，共同奋斗。
盛世和陌清悠刚一回来，宋锦昂就已经离开了，因为体育生也要进行和他们一样的联考和校考，他们也需要去省会城市进行考试。
没有了宋锦昂，盛世觉得在班里更加孤独了，陌清悠也是，她的前座空荡荡的。
几天后，宋柒忽然来了。
那是个周三，离宋锦昂他们回到学校还有两天，当时盛世和陌清悠正站在走廊上，望着眼下的操场，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发着各自的呆，心怀着各自的心事，后来徐振从办公室走出来，对走廊上的同学说了一声：“宋柒回来了！”
有人问他：“真的假的？她在哪？”
徐振说：“在办公室，和班主任说话！”
同学们一窝蜂地涌向办公室的门口，一个个把头探进去，目光扫视着整个屋子。
有人说：“真的是宋柒。”
也有人说：“她变得更漂亮了！”
盛世和陌清悠都望着办公室的门口，陌清悠说：“你听，他们说宋柒回来了。”
盛世没有回答她，他静静地望着那扇渐渐被打开的门。
从里面走出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她披着及腰的栗色长发，头发做了大卷，像一片栗色的海藻，她的脸上化了淡妆，擦了复古红的口红，身上穿了一条纯白的蕾丝花边裙子，脚上配了白色的编织坡跟凉鞋，头上戴着一顶软塌塌的米色荷叶帽，帽子侧面绣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她一走出来，仿佛看到了某个欧洲画报中的田园少女，大家望着她，整个走廊的人都望着她，盛世和陌清悠也看得呆了。
宋柒走出办公室，穿过人群的目光，也看到了盛世和陌清悠，盛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宋柒变了很多，也许是穿衣打扮给他的印象，也许是别的。他觉得自己和宋柒，这些学生和宋柒之间产生了一道无形的距离。
这道距离让他和所有的学生一样都只能拿眼望着她，而不敢上前和她说上半句话。
但是宋柒对他笑了，对陌清悠笑了，她弯起嘴来，红红的嘴唇完成了一个月牙状，她走过来，对盛世说：“好久不见啦。”
陌清悠张开手，抱住了她，她紧紧地抱着宋柒，一边说：“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宋柒。”
宋柒也抱着她说：“我也是。”
盛世说：“真的好久不见了，宋柒，你还好吗？”
宋柒笑了笑，脸上有几分成熟，她说：“你说的好官方的话，你看我这样子，能不好吗，我过得挺好的，谢谢。”
盛世想想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宋柒了。
宋柒说：“我的兄弟姐妹们，今天我们聚一聚吧。”
三个人于是到了以前的那家餐馆，一进店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望着宋柒，她实在是穿的太漂亮了，化上妆的脸更加美丽动人了，男生们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女生们则朝她投去嫉妒和羡慕的目光。
三个人找到位置坐下来，被四周的目光团团包围着。
陌清悠问宋柒：“你今天回来学校干什么呢？”
宋柒说：“还能干什么，我来取我的毕业证啊，总不能因为我被开除就不发给我吧。”
陌清悠问：“你拿到了？”
宋柒说：“恩恩，我拿到了。”
盛世问她：“宋柒，你退学后去了哪里？为什么电话打不通？你找到工作了吗？做什么？”
盛世一下了抛出了好几个问题，把宋柒都给问呆了，宋柒笑着望着他：“你看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退学后就离开台川了，我去厦门了，在那里呆了半年，本来是兼职模特之类的，有时干干网站的平面模特啊，有时干干车模啊，后来我去了澳门，现在在一家韩国连锁美容院的总公司做化妆师。”
陌清悠说：“听到你生活的不错，我就放心了，太好了宋柒。”
宋柒说：“你也要很好很好，我知道你会过得比我还要好的。”
其实盛世很想问：“宋柒，你有男朋友了没？”可是这样的问题他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如果宋柒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大大咧咧，口无遮拦，那他肯定毫不犹豫就问出口了，可是现在他始终觉得自己和宋柒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让他开不了口。
三个人聊了很久很久，大都是宋柒和陌清悠在有的没的说些女孩子的话题，盛世则默默地听着，后来饭也吃完了，准备离开了。
宋柒说：“你们要记下我的号码，以后要联系我，知道吗，我不会换号码了。”
于是盛世和陌清悠连忙把宋柒的号码存进了手机里，宋柒说：“如果你们到澳门来，一定要找我，我会带你们好好玩玩的。你们高考也要加油哦！”
陌清悠说：“嗯，会的，是吧，盛世！”
盛世也说：“恩恩，我会的。”
宋柒走了，盛世和陌清悠站在街上望着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了。宋柒走后，陌清悠哭了。
她张开双手掩住脸，难以自控地在街上大哭了起来，过路的学生无不望着她和盛世，盛世有点着急，他安慰她说：“别哭了，陌清悠，好多人看着呢？”
陌清悠不听劝，但她哭的声音变小了，小到盛世几乎听不见，可他知道陌清悠还是在哭。
盛世问她：“你为什么哭。”
陌清悠不理他仍然哭着，大概这样站在马路上哭了十分钟的样子，连驻足观看的人都散去了，陌清悠终于停止哭泣，放下了手来，盛世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里面闪动着泪花，非常可怜。
陌清悠往前过了街，盛世尾随在她的身后，一会儿就和她并肩一起走了。盛世看她情绪稳定了下来，就问她：“你为什么哭？因为宋柒？”
陌清悠点了点头。
盛世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她，但是她现在生活的很好，你担心什么，又不是见不到她了，上了大学，你到了哈尔滨，你们可以坐火车经常看看对方，没什么好哭的。”
陌清悠还是摇头，她沉默了一会，她说：“盛世，你知道吗，宋柒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什么都说，她对我好，我知道，她是对我最好的人，比我父母都要好。她什么都为我做，甚至为了我，她都不上学了。”
盛世有些不明白，他说：“什么叫为了你她不上学了？”
陌清悠说：“宋柒被开除是因为我。”
盛世吃了一惊，他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说：“你说她是因为你才被开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