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金陵城内4

  安全区很大,来这里避难的难民也很多,粮食和药品是安全区是否平稳的关键,目前已经突破十万人的安全区每日消耗的粮食可不是个小数字。
  纵兵抢粮,这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乱将起的先兆,可张成眼下却早已经没办法顾忌那么多,在城内大乱和养活安全区众多难民之间,张成只能选择后者。“轰”的一声爆响,苏记的大门随着爆炸化作满地的碎木片,随手把手指上勾着的手雷拉环扔在地上,张成只是挥挥手,十几个换过便装的国军溃兵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苏记的粮食搬上街边的卡车。
  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在连续击杀三波渗透进城的日军小股部队后,张成便没再遇到过日本兵,随即开始专心通知城内平民去安全区避难,剩余的时间便是带着一些想要保命的溃兵到处找寻粮食,连带着运送粮食的工具也从先开始的人背肩扛变成了黄包车和卡车。被放进安全区还不到半个小时,才安顿好家人的穆连山就被贝拉征召,成了一队黄包车夫的临时队长,专门负责用黄包车运送粮食回安全区。
  “你们这些强盗,强盗,我说了我不去什么安全区,放开我,放我下去。”两鬓已经斑白的老头在轿车里剧烈的挣扎着,只可惜没能挣脱身边壮汉的钳制,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十几个短衫汉子一拥而上,把自己诊所里的东西全都搬上了卡车。“土匪,强盗,你们就是土匪,蛮不讲理。”无奈之下,老头就只能用言语作为自己反击的武器,只可惜轿车里的三个壮汉却只是一言不发。
  “黄医生,你这是何必呢,咱们请黄医生你去安全区,也是为了治病救人,难道你不想给那些难民治病,是想等着专门给鬼子兵看病?”站在轿车外的丁城笑盈盈的看着黄文轩,言语中虽说带着些许的笑意,但眼底里按耐不住的却是浓浓的戾气,只要黄文轩敢再说不去安全区的话,丁城立马就能把这个顽固不化的医生用刀子捅成血葫芦。
  黄文轩是西医,别说流血掉肉,就是肠穿肚烂也见过不少,可面对丁城的眼神时,却没来由闪了个激灵,随即不再挣扎和叫骂。黄文轩的反应显然非常令丁城满意,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金条扔在黄文轩怀里,“黄医生,咱们也不叫你白干,这根条子是给你的报酬。到了安全区好好给那些难民瞧病,只要爷们满意了,说不定还会再给你一根条子。”
  目送走了载着黄文轩的轿车和那辆满载药品和器械的卡车,丁城突然伸手摩挲着自己脑袋,有些闷闷不乐的问着手下人,“你们说,我是不是有些太大方了,咋就白白给那姓黄的一根条子了。”丁城手下的士兵自然不能说老大你就是傻了,只好说丁城是菩萨心肠,是看不得安全区里的那些难民挨病受苦,这才给了黄文轩金条。
  “娘的,跟着队长喝酒吃肉过了一阵好日子,临了老子的心肠也变好了?”丁城摩挲着脑袋问自己,却看到手下人已经砸开了街角的那家粮店,只好先暂时把这个问题给搁置起来,眼下的要紧事是要为安全区找寻粮食和医生。
  国军的防线尚未崩塌,可城里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路人马开始在城内哄抢粮食,在张成发布需要药品的命令之后,城内遭到哄抢的便又多了诊所和医院。所有的这些事情,始作俑者的张成就只知道一小部分,因为整件事情都已经严重偏离了张成的计划,被陈青山带人成功游说的溃兵已经不下千人,这些人在城里弄到的粮食和药品正源源不断的被送去安全区。
  城里的骚乱已经引起了卫戍司令部的注意,在连续接到有溃兵哄抢医院药品的报告之后,卫戍司令部终于派出了少量兵力进行搜索和干涉。城里原本已经弱了许多的枪声再次密集起来,那是被追堵的溃兵再和追击他们的部队交火,城防线上的守军一头雾水,城外的日军却欢欣不已,他们认为从城内传来的密集枪声是提前混进城里去的渗透部队在搞破坏。
  张成此刻却早已经无暇关注这些,他和大牛正被一支日军渗透部队堵在了一家杂货铺里,“轰”,又一枚手雷被大牛大力扔出杂货铺,张成忙着为弹匣装填子弹的时候,大牛的那些手雷也就成了两人唯一的反击手段。
  “轰”伴随着爆炸,混杂在气浪和烟火中的弹片和碎石向四周溅射着,随着一阵如同雨点击打屋檐的声音响起,杂货店外借助木板和杂物充当掩护的日本兵齐齐呼喊起来,有不少的弹片和碎石已经穿透他们的掩护物,带着木屑的碎片钉到他们身上。“啪”“啪”两声枪响,把枪口探出窗户的张成快速收枪,两个被子弹击中的日本兵也惨叫着歪斜在地上。
  张成一反常态的没有击杀那两个日本兵,而只是用子弹击中他们的腿脚,张成这么做并非枪法不济,而是想要用这两个受伤的日本兵做饵,引其他躲起来的日本兵出来受死。“大牛,给我压子弹。”在张成精准的枪火压制下,杂货店外面的日本兵一直没有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好不容易等着大牛把那几个弹匣里都压好了子弹,一直对外面的日军实施火力压制的张成随即大喜,拿过几个手雷拉弦之后一股脑扔出杂货店,张成带着大牛从杂货店后墙的破洞钻了出去。
  “大牛,我上房。”从后墙破洞钻出去的张成并没有想着要逃离此处,而是踩着大牛的肩膀从后墙直接上了屋顶。杂货店外轰轰的爆响成功掩盖住张成上屋顶发出的动静,爆炸的烟雾还没有散尽,屋顶上的张成就已经移动到了临街的一面。啪啪啪一阵急促的射击过后,屋顶上的张成一个纵身从屋顶直接跳了下去,张成落地之后一个向前翻滚,再回身一枪把缩躲在屋檐下的一个日本兵击倒。
  “大牛,只拿手雷,剩下的东西都不要了。”忙着从日本尸体上翻找手雷的张成见大牛正在翻动其中一具尸体的口袋,便出言训斥道,被张成训斥了的大牛倒是也不生气,只是把自己翻找出来的半包火柴递到张成手里。
  大牛在尸体口袋里翻找火柴,只是因为张成先前抱怨过没有火柴点烟,实际上他俩进入这间杂货铺也是因为张成想要找寻火柴抽烟的缘故。为了一包火柴致使自己深陷危险,大牛非但没有抱怨,还牢牢记住了张成需要火柴,被自己斥责了也毫不在意,张成知道能认下这样的兄弟是自己的幸事。
  “你若真心对我,我必不会负你。”张成红着眼说着大牛听不懂的话语,伸手在大牛的肩膀上拍了拍,后者憨笑着径自去翻找尸体腰间的手雷。两人很快把翻找到的几枚手雷装进背包,随即顺着街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不知不觉间,再一次击杀十几个渗透进城的日本兵之后,张成突然发现自己和大牛已经绕回到了安全区附近。
  既然已经回到这里,张成也就带着大牛准备回安全区稍稍补充一下弹药和食水。现在已经是12月了,夜色笼罩下寒风阵阵,安全区外的拒马工事外有不少的难民等着进入安全区,大人吵小孩闹,整条街道里喧闹一片,那些疲惫的你难民不分老幼现在只能露天而坐。看着眼前这一堆堆的难民;听着远处近处不断传来妇儿凄凉的哭声,张成心里像刀绞般的痛。
  也许现在的情况好了很多了吧?张成带着大牛在安全区周边已经歼灭了部分渗透进城的日军,在稳固城防的同时,也为难民进入安全区赢得了时间。可是他知道现在南京城里还有大量的平民被困在这做城市里,他需要人手,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告诉平民们安全区的位置。
  安全区不收容军人,张成和大牛两人一路走来,挡在前路中的难民们吩咐让路避开两人,没有人敢出言相询这两个满身的硝烟沾满血迹灰尘的人是从哪里来的?来干什么?甚至有难民认为张成两人这是准备带着枪硬闯进安全区来避难的,张成两人的到来马上给安全区外的难民们传递出了一种恐慌的情绪。
  拒马后面站着把守这里的德国兵,为首的就是跟张成见过面的一个上士,这会突然见到张成和大牛兄弟俩回来了,急忙招呼跟他一起的几个家伙搬开拒马放张成两人进来。冲德国士兵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进去了,张成拿过士兵放在拒马边上的铁皮喇叭跳到了充当掩体的沙袋上。
  “鬼子快打进城了,进城的鬼子也许会放过安全区里的平民,但他们一定会把混在平民中的士兵搜捕出来杀光。”张成举起铁皮喇叭冲拒马外的难民们高喊道。“我知道你们中间有脱了军装想要混进安全区的士兵,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别以为能混进安全区就算真的安全了。他们会仔细检查所有穿着平民服装的壮丁,会看壮丁的手,看看手指和虎口有没有长期接触枪械留下的手茧”
  难民群中,很多丢掉了武器和军装的老兵都随着张成的话音,这会正不自觉的低头看看自己手指被扳机磨出来的老茧。“鬼子还会要壮丁脱下衣服,看他们的肩膀,看肩膀上有没有长期托枪留下的痕迹”难民群中,很多穿上了民服的溃兵更是不自觉地用手按按自己承托枪柄的胸窝,并解开上衣的纽扣偷偷用眼睛瞟上一眼。
  “一旦日军破城,就会以为他们是胜利者做出种种规定,违反他们这些规定的人也许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日军看到胸肩留有印子的人,看到手指上有茧子的人,不管你是不是士兵,都会被杀死”张成的话让难民群里越来越多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表情,脸上满是恐慌的表情。
  “我知道你们可能也不想这样,也不想抛下自己的兄弟袍泽假扮平民独自逃生,战事不利、时局糜烂,换做是我,也许也会做出和你们一样的选择。可现在不一样,南京城防被日军攻破已成定局,你们躲着避着,甚至丢弃了自己的武器和军装,但你们真的认为日军会任由你们这些打过仗的壮丁继续活下去吗?“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为什么不让自己死的像个真正的军人?“张成一声断喝,令混在人群中的溃兵们为之一震。”与其像条狗一样被日军用刺刀扎死、被日军活埋、被日军集体枪决,你们为什么就不能重新捡起武器去和日军死战?都是要死的,能不能让自己像个爷们一样去死?“张成的声音像狂风一般吹过人群,更是像一记重锤般狠狠砸在那些溃兵的心头。
  “我现在需要人手,需要很多的人,我需要人在城破之后去跟进城的日本兵打巷战,需要有熟悉南京城的本地人去通知其他区域的平民来安全区避难。“张成环视了一圈面前乌泱泱的大片人群,最后高高的举起右手的小指狂笑道,”是爷们的就站出来,别叫我小看了你们,我兄弟只有18岁,就已经敢跟着我去找小鬼子的麻烦,可别叫我说你们连我兄弟都不如。”
  拒马外的难民们一片哗然,谁都知道城里一直在响枪,谁都不会嫌自己活的长了张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透着危险,难民们左右张望着,看看会不会有人会站出来跟随沙袋上仗着的那人去和进城的小鬼子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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