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如果今年的大雪,真的百年难遇,那么粮食的价格,肯定飞涨到一个全新的高度。那么,龙在天会拿真金白银去购买粮食?
  就算张残觉得龙在天此人不错,颇有豪情,但是,他终究是个海盗,而不是一个为国为民的侠客,简单来说,他绝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他所囤积的所有粮草,一定是通过烧杀抢夺劫掠而来的。
  因此,所谓的“订金”,一定是他赖着不给鬼婴罢了。
  真不道义,真不厚道,太无耻了!张残暗笑着摇头。
  本来气得都有些发抖的鬼婴,忽而静了下来,转而定定的望着龙在天:“龙大当家,是否觉得,我们一定挺不过这次了?”
  张残听了这话,暗骂自己糊涂,才反应过来问题的关键出在哪里。
  如今宗玉率领大军,将甄别逼得死守在尙州城里,偏偏又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甄别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只能作临死之前的困兽之斗。就算这个冬天,尙州城无法被攻破,但是合围之势已成。那么,等到开春,援兵漫山遍野而来,甄别除了城破身死,再无第二条路可言。
  所以,龙在天根本不怕得罪鬼婴背后的甄别,更不介意乘机发了一笔横财,又在甄别的背后捅了一刀。
  就算甄别如日中天的时候,龙在天都不用看着他的鼻息而活,那么甄别马上一个将死之人,得罪了又能如何?
  “这订金多少?”张残好奇地问。
  “黄金一万两。”龙在天微笑着说,“多乎哉?”
  张残笑着答道:“不多也。”
  实际上,以张残如今的境界,世间的金银财宝岂能令他有任何的动心?但是黄金一万两,还是令他有些咋舌。
  随后龙在天才客客气气地笑道:“甄别将军武功盖天,又运筹帷幄,乃是我高丽首屈一指的军事大家,嗯嗯,有他守城,天下根本无人可破,嘿嘿嘿嘿……”
  他要不是最后这“嘿嘿嘿嘿”的奸笑,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的话,连张残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砰”地一声,鬼婴的小手一巴掌拍散了一方坚硬的木桌,整个气得站了起来,怒视着龙在天,胸前也不断的起伏,显是愤怒到了极点。
  鬼婴终究是个袖珍人,还是个女人。如此一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恶霸,在威逼利诱着一个女娃娃一样。燕儿见状有些不忍,自然也有些不悦地看了龙在天一眼,觉得此人未免欺人太甚。
  张残却用力的握了燕儿的小手一下,又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抱不平,趟这趟浑水。
  鬼婴却没有放过这些细节,她没有去寻求燕儿的帮助,反而淡然地望着张残:“张兄,不想想完颜伤吗?”
  张残嘿了一声,旋即冷笑道:“对嘛!早该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到明面上来,大家唇枪舌剑多过瘾!好,完颜伤是吧?如果能用完颜伤一条命,换鬼婴姑娘身后的千万条命,这买卖,老子值了,赚了!”
  望着鬼婴通红的双眼,张残不屑地说:“小丫头,看清楚点形势!别把张某当什么软柿子捏!一路上,骗我们骗得痛快了吧?张某现在,也痛快得很!”
  鬼婴这人,实在太会耍心机耍小聪明了。如果她早点坦诚相告,反正她的目的,和张残的目的大致相同,那么志同道合,张残肯定不会对鬼婴现在的遭遇坐视不理。一手好牌,终究因她的狭隘被她打烂了。
  “唔,气温又降了!”
  “有吗?”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给人暖如初春的体感,燕儿赤着玉背,趴在张残的胸前,还拿着手指在张残的胸前画着圈。
  张残也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她背上的光洁,惊人的弹性与过分的娇嫩,让张残很想加大手上的力度,放肆他的邪念,又怕弄疼了这只小鸟儿。
  “嗯,气温又降下来了!一场更大的暴雪,应该会在明天早晨再度降临。”张残感应着屋子外的温度答道。
  “喂,下午的时候,你们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欺负这么一个女娃娃,是不是太过分了?”燕儿不轻不重的拧了张残一把,张残装模作样的求饶好久,才令她哼了一声放过。
  “我们来假设一下,一个健全的人,突然断了一臂之后,他看见正常人,会不会很羡慕?”
  燕儿一只手指点在自己的唇边,那细细思考的样子,简直比之任何诱惑都要过分。
  “嗯,肯定会很羡慕的。”
  还好她回答的及时,不然的话,最起码半个小时之后,才能有接下来的对话。
  “羡慕一天,羡慕两天,羡慕三天五天,十天半月,一年半载。总之,过度的羡慕,就是扭曲的嫉妒了。然后这个人就会想,或许世间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都断了一臂,或许,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用同情怜悯或者看笑话的目光,来看自己了。”
  燕儿没有说话,已经明白了张残的意思,她只是把身子更贴近了张残。张残淡笑了一下,然后又淡然笑道:“所以,别以为鬼婴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身子缺陷,注定不可能为人之母。长期的自卑和扭曲,也造就她阴暗的性格。听说,被她割耳挖眼,断手断脚的少男少女,根本不计其数,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也就是赋予人永不能痊愈的残疾。据说,自幼时开始,她的家奴,从来都是趴在地上的,敢有超过她腰间的,会被她亲自剥皮。”
  “真的?”燕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残。
  在她看来,一个相貌如此可爱、又是娃娃音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是个下手歹毒又心理阴暗的“坏”人?
  张残笑着说:“这些都是龙在天告诉我的,可信可不信。但是,在此之前,你没注意到,当鬼婴说到金轩麟从她胯下钻过时,她眉宇间的异常满足,近似于高潮一般的享受表情吗?那确实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情。”
  “吓到你了?”张残有些歉然地问,他一时说得痛快,倒是忽略了燕儿的感受。
  燕儿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细声道:“燕儿终究在青楼里长大,阴暗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鬼婴妹妹是这么一个人罢了。”
  张残想想也是,青楼里本就是是非之地,血腥的事情当然不足为奇,见的多了,就见惯不惯了。
  “好了,别想了。鬼婴或许可怜,但是,绝不值得同情。所以……”张残拉长了声音,坏笑着望着燕儿。
  燕儿哪会不知其意,脸上腾得一下,红晕就遍布了她的全身,看得张残目瞪口呆,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
  “所以,我今晚去和莫愁睡觉!”
  “想都别想!”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张残忽然感应到了一种异样的情绪。那种情绪,一下子把张残的精神思感吸引了过去。
  一个脸上刺青的壮汉,慌慌张张的推开了龙在天的房门:“大哥,二当家死了!”
  倏忽一下,张残睁开了双眼,跳了起来,脸上一片骇然。
  谁能杀了地势坤?
  燕儿也被张残惊醒,看着张残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迷迷糊糊,也不忘关心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张残干咽了一口唾沫,缓缓地摇头:“要是噩梦还好!我出去一下!”
  等到张残赶到地势坤的尸身旁,气氛倏忽间更加紧张。
  至少在当下,至少在眼前,除了张残的武功能稳稳致死地势坤,哪怕是龙在天,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够胜了地势坤。
  所以,张残就是最有可能的杀人凶手了。
  龙在天双拳紧攥,牙齿更是咬得咯咯作响,满脸的络腮胡子,都掩不住他面上的悲切和愤怒之色。
  其余的七八名海盗,无形之间,已经把张残围住。只待龙在天一声吩咐,便势要扑杀张残。
  张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冲龙在天摇了摇头:“不是我!”
  “我知道!”龙在天并未失去理智,待他回答之后,其余海盗施加在张残身上的压力,才就此消失不见。
  然后张残才得以上前,见到地势坤的尸体。这一见之下,张残心中先是一凛,随后他迅速的在四周游走,然后,才一脸惊惧的赶回地势坤的尸体旁边。
  都是极有惊艳的江湖人,谁都看得出来,地势坤并非在此地被人击杀。但是,周围数百米,张残却没有发现一个脚印。
  要知道,此时依旧是厚厚的雪层,踏雪无痕已经是了不起的轻功身法。然而凶手却带着地势坤百多斤的尸体,并不留下半点痕迹抛尸于此,这种手段,已经不是了不起,而是不可思议了。
  张残自问,绝对做不到!
  地势坤的身上,也并无任何伤痕,而是五脏六腑,被人以无上的内力,全都震碎而死。
  “凶手的实力,不敢想象。二当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张残沉声道。
  张残昨天一招败退地势坤,但是要取地势坤的性命,至少还要拼上几招,才能做到。这还是地势坤“因爱生妒”,情绪不稳,出手虽然有势却无章法,才让张残知己知彼之后又占了从容反击的优势,才取得的傲然成绩。
  眼下地势坤虽然长枪不在,威力无穷的燎原枪法无法施为,但是从他肌肉的松弛度判断,他并非是被人偷袭,而是在正大光明的交锋下,被人赤手空拳三两招内,便轻易被取了性命。
  所以龙在天一是相信张残,二是他也知道,以张残之能,若无手中苗刀,是不可能做到这般安然无恙又轻描淡写的。
  鬼婴也赶了过来,待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张残却戾然道:“姑娘若是再这么明目张胆,不抑制住心头的喜悦,休怪张某不客气。”
  “滚!”龙在天也森然地瞪了鬼婴一眼。
  鬼婴二话不说,连耸耸肩都不敢,又退回去了自己的房屋里。
  “兀那贼子!敢不敢出来,与我龙在天决一死战!”
  龙在天虎目含泪,仰天怒吼。
  谁也没有说话,任由这声怒号在山间不住的回荡,久久不散。
  而回答龙在天的,却是死一样的宁寂,以及渐渐而起的冷风。
  雪花,也再度飘然而下。
  这次的大雪,没有个十天半月,休想停止!张残望着天空,呆呆的出神。
  龙在天又狂怒着吼了几句,才慢慢的平复下来,转而望着地势坤的尸体,像是一个不相干的人那样,淡然道:“我去葬了他。”
  江湖人士,生死早已看淡。谁也不知道今晚睡去,明早是否还能幸运的再次醒过来。所以,一入江湖,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
  每苟活一天,都是无比厚重的恩赐。
  龙在天看得开,也只是不得不看得开罢了。
  张残虽然不至于为了地势坤的死,就多么的黯然伤神,但是好歹相识一场,兔死狐悲之下,也是有些戚戚然的。
  如果自己某一天突遭厄难,横死野外,若是不被野兽吞噬的话,那么埋葬自己的,又会是谁?
  张残有些不敢想,却又有些心驰神往般的好奇。甚至,他现在就想找个无人之地,亲身尝试一下。
  埋葬自己的那人,一定是个有着善良微笑的人。他或许不怎么好看,但一定有着最美的心吧!
  “是啊!葬了他吧。”
  一个清丽的声音,有如一朵神奇的花儿一样,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绽放了出来。
  随后,所有人,包括张残和龙在天,都缄默般凝立不动。
  这个声音来得如此诡异,根本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如何出现在诸人的身后、又把这清丽动人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边的。
  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没有一个人敢大声的喘一口气。
  事实上,直到听到了这个声音,张残才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还是个女人。
  还是个张残熟悉的女人。
  “需要帮忙吗?”那女子又问。
  声音飘忽不定。
  如鬼如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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