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7章 没人能杀死影

  第3457章 没人能杀死影
  第3457章 没人能杀死影
  周怜的笑声传遍四周,既是尖锐,亦如魔音绕耳,在这被末日氛围笼罩沉重下的论剑之地回荡了许久。
  羽界主皱了皱一双凌厉的剑眉,疑惑不解地看向了周怜。
  周怜倒在半空却未坠地,捂着流血的眼睛笑得泪水溢出。
  许是天大的笑话,遍地的荒唐,他笑到身体微微蜷了起来,如同眼前一切,都是虚妄。
  “周怜,你笑什么?”骨武殿主怒声问。
  “笑尔等的叶楚王,愚不可及。”
  周怜止住了笑声,看向了还在纠缠还是看不见身影轮廓的风暴。
  “楚月,你真的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你也很有勇气,敢孤身犯险。哦,不算孤身,你的身边,一定还有他在陪伴着你。”
  “你毁坏掉的机械轮椅,确实和机械军队息息相关,但你不知道,也和你息息相关。”
  周怜定定地看着风暴,似要透过风暴看向楚月。
  “周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屠薇薇大声喝问。
  老仙人则问:“为何会和楚王息息相关?”
  界主、蓝老先生以及诸多的修行者,俱都目光如炬直视周怜。
  周怜置若未闻,则是在找寻人群之中的一道身影。
  找到了。
  陈苍穹正被慕倾凰扶着,虽说逃之夭夭,但也随之留下了创伤,身体虚弱而惨白着。
  周怜定定地注视着陈苍穹,捂着流血眼睛的那一只浸满了鲜血的手,缓慢地往下移着,露出了被锋刃展出了一道如同沟壑痕迹的眼睛,血液还在顺着下睫翼流淌,分明该是钢针扎入般的刺痛,他却是睁大了眼睛,扯动着唇,僵硬地笑,随即说:
  “阿娇——”
  “你说——”
  “小楚她能想到吗?”
  陈苍穹和慕倾凰都警惕地看着周怜。
  楚月身陷风暴,固然担心,但也都清楚,楚月有着自己的打算。
  当听到周怜的这一番话,慕山河、太夫人等都感到了些不对劲,身体骤然紧绷成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且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周怜等待下文。
  周怜歪了歪头,从半空站起,跌跌撞撞,却也摇摇晃晃,优雅和阴暗并存。
  半会,他说:“血海赌道,我赌褚君醉输。”
  这一番话说出,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稍稍会动脑筋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先前褚君醉和叶楚月的赌道一战,其精彩程度似还历历在目。
  如今仔细想来,褚君醉使用的影术和刀绞阵,似和这周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这赌道,必然也是周怜的手笔。然而正常人的角度,深思忽略过后的智者,想到这一层的时候,绝对会认为周怜费尽心思的赌道和对褚君醉的培养,都是为了赢。
  谁会想到!
  从最开始,周怜就是为了输啊。
  “输?”
  刹那间,众人惊住。
  “你是为了把褚君醉的道义顺理成章输送到吾王的躯壳之中?!”
  云子君抱琴低吼出声,怒然滔天,似若野兽。
  “聪明。”
  周怜还在对陈苍穹笑。
  陈苍穹的脸色越白,眼神愈加绝望,周怜就越心痛。
  而他有多心痛,就会有多雀跃,那是只有胜利才能带来的喜悦。
  “小楚啊小楚,你恐是做梦都想不到,这轮椅内,有着和褚君醉相克的八字、道义、命格。”
  “此轮椅若是被毁,汲取掉褚君醉一切的你,又当如何立世呢?”
  “你的一切尽数摧毁,你的身体会被毁坏,你的躯壳作为新的道义,那是属于我周怜的道义,是助我的道义,是虚妄的道义。正因如此,我才会离成功更近一步。你很聪明,但很可惜,你始终是手下败将。”
  “小楚,你和罗玲玲一样,都要成为我的傀儡,我理想的载体,我虚妄的容器。这同样也是你们的毕生之幸!”
  那年,他遇见罗玲玲。
  他小瞧了罗玲玲,险些吃了大亏。
  他以为,罗玲玲一个在另一个文明时代里只会洗衣做饭的女人,成不了大器。
  他竟没想到,罗玲玲不仅有神算的天赋,谋算竟也不逊色于人。
  好在,和现今的叶楚月一样,都献祭给虚妄了。
  理想的虚妄之门。
  终究为他而开。
  这一路没有鲜花绽放,没有人喝彩欢迎,没有红绸漫天。
  但那不要紧!
  只要门的那头,路的尽头,有一个叫做小琼的女子在等他就好。
  他想要回到自己追悔莫及的过去,过上盼望着的一家三口的日子。
  还想再牵旧日爱人的手。
  还想看到自己孩子的出世,啼哭在白色的病房。
  而不是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坟,坟墓的皮肉都被腐烂!
  周怜头疼不已,天灵盖都要裂开了。
  他捂着头,死死地盯着楚月的方向看。
  满目泪水,笑容灿烂。
  眼眸左右偏偏流出不同的眼泪。
  被陈苍穹割裂的那一只眼,是血水。
  听到周怜的话,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叶无邪的眼眸爬满了血雾,身上红色交错的线快要冲出伪装直显于人前,他侧目看向了周怜,是恨之入骨的怒和还在节节攀升到令人憷然的血气杀鸡。
  适才还从容在杀伐战场的屠薇薇、萧离等人,这会儿都慌了神。
  两府家人,亦是忧心忡忡。
  沐凤鸣扬起一头红色的发,披风如海浪。
  她看向了风暴之处,颦了颦眉。
  「小家伙,别出事。」
  ……
  “小楚!”
  慕老夫人手中的佛珠手串崩断,散落了一地,沙哑的声音彰显撕心裂肺,老人家的苦痛不少临近的人肺腑动容。
  她浑身僵住,冰冷又有麻木的痛意。
  情绪化作一把火,直冲到了头盖骨。
  热泪蓄满了灰浊的老眼,她眼一黑,往后倒去。
  “母亲!”
  “外婆。”
  “……”
  众人担心的声音同时响起。
  慕山河就要去扶住不远处的妻子。
  霎时!
  一道瞬光利落闪出犹如疾驰的电。
  风声起,浑浊的空气和黑雾朝四周荡去,留下一片清明的空间。
  扬起的黑金龙袍缓缓地下压,如秋叶坠落。
  楚月细心温柔又陡然地扶住了慕老夫人,眼神凛冽似寒冰,又如宝剑出鞘,半抬起眼皮时这眼底的剑光朝向了周怜,浅金色的深邃之下,压住了浓稠的血雾和冲天的杀气,那从骨子里流动的血液和跳动的心脏里遏制不住衍生出的杀戮之意或才是她真正的本体和本意。
  “周怜,可怜你机关算尽,不知漏洞百出。”
  “赌来的道义,他人送上门的道义,我叶楚月不屑去要!”
  楚月将神农之力灌入慕老夫人的身体之中,她有自身实力,得夜墨寒相助,那风暴困不了她太久,想要早些出来,也是不想家人过于担心,可终究还是让家人朋友受惊了,纵使是虚惊一场,也是实打实的惊!
  小黑游走于混混沌沌的诅咒之气,闻声时欲言又止,终是沉默。
  要不然他真想多收一句,送上门的钱财主子可是两眼放光恨不得即刻收入囊中的捏。
  “你竟没收取他的道义?!”
  周怜难以置信地望着安然无恙出现在众目睽睽的楚月,亲眼所见,还是觉得这不可能,他处心积虑的算计,环环相扣严丝密缝的嵌合怎容有错?叶楚月早点儿献祭,他距离虚妄就越近!
  “你怎能不收取他的道义?!”
  他潜藏于影观察了很久,叶楚月作为他亲手衡量且目睹成长的一个艺术品,就算有大义,但连钱财之物都割舍不去,在需要力量的时候怎么会放弃掉褚君醉唾手可得的道义,而且那些道义都很适合叶楚月的命格,况且叶楚月的躯壳已经百炼成钢百毒不侵,对于道义的攫取只会是如鱼得水般轻松才是。
  “若为人处世半点谨慎都无空有一腔匹夫之勇,周塔主难道觉得本王仅靠后者的勇莽才能走到今时今日吗?”
  楚月冷笑,低声喝道:“周怜,你毕生所求,不过一纸虚妄,不过竹篮打水,梦一场,一场空罢了。这茫茫众生延绵万万里的大地有血性者孤勇者何其之多,你杀不尽,也不会任由你宰割来献祭你所谓 乏味的虚妄!”
  “你不过自私自利狠心薄情人罢了,你想去弥补什么,珍惜什么,又想要遇见什么,得到那些弥足珍贵的东西和感情。但淌过人肉血河走过人头为桥的你,不配说这彼岸有理想有夙愿有人在等!玷污理想,恶心了夙愿,也不会有人在等一个这样心狠手辣十恶不赦的你!”
  楚月猜不透周怜归家的理想是什么,又有谁在等待——
  她便逐一道出,哪怕说准了一丝一毫,也足以诛周怜的心,乱了周怜的阵脚。
  果不其然,她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刺中了周怜的内心深处。
  若在先前他的心态或许还能沉稳坚定一些。
  但在陈苍穹的叛变和倒戈相见开始,就让他坚如磐石的心态一点点土崩瓦解了。
  陈苍穹对他的厌恶就在眼前。
  分明是这般爱他的一个人。
  分明是天衣无缝的一个局。
  为何陈苍穹会看穿。
  为何又要对他刀剑相向不顾往日情分!
  ……
  若有朝一日成功归家,回到只在追溯记忆才有的那段时光,那一段节点。
  心思细腻的小琼,是否会发现他光鲜亮丽的表皮下面,有着一颗黑心肠,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他记得小琼是个医学生,原可以去异国他乡深造,拥有着一般人难以碰到的机会,却为了他留下来。
  小琼身上总会带着零碎的钱。
  他不在意问过,才知小琼想着若是路上遇见乞讨的人,也不至于两手空空,总归能让恻隐之心有了归处。
  小琼喜欢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狗,脏兮兮的周怜只会敬而远之,但小琼不一样,她一身洁白的裙,会在太阳下茵茵草地上抱着翻肚皮的猫儿。
  但!
  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何有这样的结局。
  为何会一尸两命!
  那就说明这老天是不开眼啊。
  天道是不公的。
  无辜之人哪里无辜。
  众生就是该死。
  他的小琼都能死。
  这蝼蚁如海的众生,又为何不能死?!
  周怜的灵魂如歇斯底里的魔鬼咆哮崩溃,他的影子边缘更是如锯齿状,和正常人的影子显然是不相同。
  咆哮的最后为自己找出了理直气壮的正当理由,怒视人世间以及字字铿锵的楚月。
  “赌道,竟没能让你上当,这真是太可惜了。”
  “我培养了多年的人,连这点价值都榨不出来,真的,很没用。”
  周怜有种深深地孤独感。
  那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他的强大来自于自己的内核,而非外力。
  这世上的人何其之多,却无一个人能够真正意义去帮助他。
  融在楚月影子的褚君醉,半梦半醒如孤魂被桎梏在青花瓷器,听到了周怜的话,痛不欲生,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一生,都活在欺骗当中。
  若过去的仇恨都是周怜为了赌道来欺骗他的意义所在。
  那他褚君醉算是什么?
  又是什么?
  来自何方?
  是谁的孩子?
  他到底是谁?
  褚君醉冥思苦想,绞尽脑汁,连其中之一的答案都照不出来。
  无人为他解惑。
  楚月感受到了来自影子的情绪——
  痛苦,彷徨,挣扎,无奈,崩溃,绝望,还有不断加重的厌世和求死,巴不得求个魂飞魄散才好,又有一丝执念拉扯着他尚留在这人间。
  那执念便为:
  他——是谁?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周怜,束手就擒吧。”
  羽界主率领鸿蒙等军队,遮天蔽日的强悍和数量,在那苍穹之下俯瞰周怜。
  无数利刃之光犹万箭穿心的气势,瞬间奔向了周怜。
  “周怜,你罪该万死!”鸿蒙军队的大统领一身铁血之气,怒声大喝!
  周怜摊开了身,身如鸦羽,往下坠去。
  分明是人躯,怎偏轻飘飘的。
  他闭上眼睛,摘掉了面具,露出了和少年时期同样英俊板正的脸庞,血和唇的红,与白到病态的脸庞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有种难以形容的视觉冲击。
  利刃之光将他吞没的刹那,他的身体变成了黑雾,所有修行者的影子都愈发浓郁。
  周怜的声音从众生各地角落的影子传出——
  “没有人能够杀死影。”
  “哪怕是你也不例外,羽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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