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信鸽
赵秋娘也不清楚，所以她只能紧紧攥住孙阿莲的手，试图给她一丝安全感。
然后继续安静的听她说着自己的心事:
“我今年已经十四，到了及笄的年纪。
若非是闹了灾，我们都成了流民，恐怕我爹娘已经开始给我寻摸亲事了。
可是秋娘姐，我是真的不想嫁人。我……害怕……”孙阿莲没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的发抖。
赵秋娘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断她。
阿莲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
“你知道咱们刚开始逃难的时候吗？
咱们村里有户姓李的人家。原本那家人一直好好的。公婆也是好人，小两口夫妻和和美美的。
结果在逃荒的路上，那家人实在受不住饿……”
说到此处，阿莲的手不住的颤抖。
“那相公和公婆便把他家的妻子活活打死，然后把她吃了……”
赵秋娘听的心中也是一惊。
“他们打死她的那天不是没有人拦。
可他们说那妻子是从人牙子那买回来的。命都是他们的，活该让他们吃。
他们还说哪怕是告到县太老爷那儿，他们也是不犯法的……”
阿莲说到这儿眼泪便不住的往下落，跟断了线一样。
她双眼放空，仿佛又再次看到了那天那女人苦苦哀求着公婆不要杀她，哪怕是把她卖了也好，不要吃她的模样。
阿莲哆嗦着嘴唇:
“虽然后来那家人实在顶不住村里人的驱赶，便离开。可这件事情……秋娘姐，我好怕！
秋娘姐，我现在心里乱的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盼着棠城县能让我们留下来，又害怕我们会留在棠城县，我……”
“你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赵秋娘在她混乱的语绪中，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她蹙眉问。
她了解阿莲，她是那种很简单的女孩，平时遇到事情都不会往心里去，也不会那么敏感。
若不是听到了些什么，怎么会和她谈起这件事，而且情绪还这么低落。
“我……我今天听到大嫂和我娘说，说到了棠城县就为我寻个好人家……”
赵秋娘听到这话眼神冷了下来。
以现在的流民身份进城，说要给小姑子找个好人家，怎么找？
“舅母怎么说的？”
“我娘自然不同意，但……”孙阿莲低着头说。
“那就不必担心。”赵秋娘坚定的说。
孙阿莲抬起了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珠。
赵秋娘心疼的将她的眼泪擦掉。
她这个表嫂所想的，赵秋娘不用细想就能猜个九成。
想用白吃饭的小姑子换个亲戚，好借此留在棠城县？
至于她口中的“好亲事”，怕不是将阿莲卖给个鳏夫就是卖给人家做填房。
否则好人家的亲事怎么会轮到身后一群穷亲戚的流民家女儿。
她的算盘打的倒是好，可惜了和舅舅舅母怎么可能是那种卖儿女换口粮的人呢？
她是个蠢的，也是个胆小的。
嫁过来了这么多年，也是看不明白舅舅舅母的为人吗？
换句话说，她若是坏的有胆，也不会在离棠城县这么远的地界和舅母说这梦话。
直接到了棠城县生米熟饭便是了。
这个大表嫂……
赵秋娘摇了摇头。
只要舅舅舅母健在一天，孙家就轮不到她这个傻表嫂做主。
赵秋娘轻声安抚住孙阿莲的情绪。
阿莲也被秋娘的话点醒了。
只要爹娘在，她的亲事就轮不到大嫂给她找。爹娘的为人，她这个做女儿的最清楚，自然是不会害她的。
阿莲稳住了慌乱的心神，擦干了眼泪。
“谢谢秋娘姐，我明白了!”
孙阿莲看着赵秋娘有些困倦的眼袋，开口说:
“秋娘姐，你先去睡一会吧，这今天你自己带着几个娃娃赶路，怕是都没睡好，我刚刚跟我娘说了，今晚我来帮你们守夜，你眯一会吧？”
赵秋娘也确实是连着熬了好几天了，晚上守夜，白天赶路，身体早就困倦的不行了。
她也没和阿莲客气，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睡，两个时辰后你记得叫醒我，我来替你一会。明天还要赶路，你年纪小，熬一整夜怕是身体吃不消的。”赵秋娘叮嘱道。
“知道了，阿姐，你快去睡吧!”
孙阿莲又添了几根柴，朝赵秋娘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去。
“这孩子……”赵秋娘摇摇头进了车厢，看了眼几个孩子。
楚清和安欣安甜都睡得四仰八叉的，倒是香。
此时铮铮已经醒了，但只是睁着眼睛望着车顶。
这两天有吃饱，小家伙也不像之前那样闹人了。
睡醒了自己在襁褓里蹬蹬小脚望着车顶，不哭不闹的。
看见赵秋娘来了还咯咯直乐。
赵秋娘检查了尿布，又喂了奶，轻拍着铮铮，坐在车厢的地板上，不一会也累的睡着了。
一路走来，难得的听到了夏夜里的蝉鸣。
之前的路上几乎寸草不生，怕是连蝉都被抓着吃了吧。
白天被孙家人按在地上摩擦的地痞小分队，此时正龇牙咧嘴的围在老大三爷的身边。
有个青了一只眼的胖子口齿不清的说:
“三爷，兄弟们都这样了，还不该趁现在找那个小娘们去给她点教训吗？”
被称呼为三爷的张三翻了个白眼，吐掉嘴里叼着的草茎，开口道:
“想去你就自己去，别害我们。”
胖子瞬间噤声了。
张三接着说:
“白天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孙家风头正盛，刚从他这领了人情的这群流民，正愁表现的机会呢。
若是现在这婊子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咱们，到时候再打一场？
你受得住？还是你受得住？
要死别拖累兄弟们。”
张三点了点那两个挑事的人，嘲讽的笑了。
“可是三爷，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胖子胖虎满脸的不甘心憋屈想要死。
“怎么可能？我三爷何时认过栽？”张三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头，然后拍了拍袖子。
“只是叫你们等待时机而已！君报仇……多久都不晚！”张三眼神阴狠的说出这句话。
“三爷，你说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吧？”队伍最外围一个瘦高形似猴子与麻杆结合体的男人开口说道。
张三阴狠的神情一顿，看向那个人。
“要你多嘴？”胖虎惯会看眼色的上前就是一个巴掌拍到猴子身上。
“高猴，老大说啥就是啥!显你能耐了是吧？是吧？是吧？”
胖虎问一句就是一巴掌，直把高个的高猴拍的头都抬不起来。
“行了，都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张三懒得看他们演戏，开口让大家散了。
胖虎的手一收，点头哈腰的目送张三离开。
“胖哥，真要听三爷的吗？”有人低声问。
胖虎撇了说的的人一眼。
“不然呢？也不知道这老三脑子怎么长得，就那么好使，不听他的，难不成你还想挨打？哼。”
“唉唉，胖哥说的对!走走走，大家快去睡觉吧！明天咱们还得赶路呢！
我听说棠城人可有钱了!到时候，嘿嘿嘿……”
其他人都勾肩搭背的离开了，只剩下胖虎和那个高瘦的高猴。
胖虎拍了拍高猴的肩膀:
“委屈兄弟了！不过你也知道，这老三不好惹，若是今天为此记你的仇，可就不值当了！哥哥也是想帮你。”
高猴低着头，眼里全是不屑但嘴上还是回了句。
“我知道胖哥的好心，谢谢胖哥。”
胖虎听到这话欣慰的笑了。
“行了，我也去睡一会，你也早点去休息啊！”
“唉唉唉!”高猴弯腰迎合。
待人都走了以后，高猴才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眼睛看向五皇子楚清所在的车厢那边，眯起了眼。
林中突然传来了翅膀煽动的声音，不一会，一只雪白的鸽子飞了过来，落在高猴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