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工期
西州,石溪村。
一大堆工人正围在一起讨论着,言语颇为激动。
其中一个梗着脖子红着脸,正是这次河段的负责人:“当初规划路线的时候怎么选到了这个地方?泥土这么松,水一压过来不坍塌了吗?到时候一累积?河床就直接被破坏了,要是河水倒灌,两边堤岸还要不要了?”
此次运河的建设叫做挽河计划,建设图纸都是早几年画好的了。
肖民强是整个计划中西州汩崆镇部分的负责人,他负责整条河段的建设已经接近了尾声,可偏偏在石溪村这个位置卡住了,连续铺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眼看其他地段都已经纷纷完工,就差自己负责的了,他怎么能不急呢?这个时候的压力可就大了去了。
“老肖,我能懂你的心情,可是这个计划早就是多方面考察过的,如今只不过是借这次灾区建设来动手而已,谁能想到石溪村整块大石头下面全是软土呢?”
这个时候说话的是钟衣,他戴着眼镜,是本次项目的总负责人,也是他把这一群人聚在一起,一一安排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虽然并非与他直接相关,可也是他的一部分失职。
“对啊,当时实地考察的专家现在都不知道退休到哪里去了,要追责也轮不到......他既然把图纸给我们画出来了,我们就只能硬上了呀!”
说到追责的是一脸愤愤不平的刘胖子,若不是眼底里偶尔闪过的一丝鼠光出卖了他,这副模样足够应付大部分人。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
雪中送炭的虽然少见,但落井下石是人之常情,他也不过是在这个时候假惺惺一番而已,也算不上落井下石。
顶多冷嘲热讽的,坏话好说,算个阴阳怪气的坏胚。
听到硬上这两个字,肖民强就嘬起了牙花子:“你们说的倒轻松,一个个都搞完了来笑话我是不是?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硬上硬上,你们怎么这么能耐呢?”
“欸,肖明强!我说你属狗的是不是?怎么见到人就咬?”
戴眼镜的是钟衣的侄子,作为一个搞建筑工程的大学生,他进来这行混了几年,就比得上老肖的摸爬打滚半辈子了。
虽然没什么资历,但说话起来倒是条条有理。
不过也是混了几年,口中的话语多多少少不复以往的文雅,听在老肖的耳朵里自然不太舒服。
“我们几个不是好声好气的跟你商量着来吗?你看前期投入的人力物力这么多,你说改挖就改挖吗?石溪村这个位置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汩崆镇里面正是出口,你也看了堪舆,要是按照另外一条走线的话,多花几天时间不说,我们之前一部分人的工期可就作废了!”
“上面给的预算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改我不拦着,我可以陪你改呀!钱哪里来?我老叔又不是印刷厂的,批条子哪有这么快?这次就是搞突袭才争取来的一批,你后面要补款,得拖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里的老肖眼皮一跳,随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钟衣。
钟衣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
“好,就算你说通了,把钱给解决了,时间哪里来?真以为灾情会等你啊?我说你怎么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一把年纪还被小家伙说教,老肖显得有点不服,一边摆着手,一边不耐烦的说:“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个大学生,啰里八七的,那你说怎么搞?要不你来?”
“嘿,我来就我来,我跟你讲,老肖,我要是搞好了,那你那份尾款可就算在我头上了......”年轻人自然是气盛的很,当场拍着胸脯就要应下来。
不过他老叔的一句话把他拍入了泥端。
“行了行了,你逼逼赖赖没完了是不是?后期作业做了没有?检查工作做了没有?尾款核算过了没有?就在这里胸脯拍的震天响?”
说到这里他狠狠的咳嗽一声,吐了一口浓痰出来。
“雨量暴涨了,前段河道已经开始湿了,现在还改道改道,一个个说的倒挺轻松,你小子也是,一个人负责两个?也不怕撑死你?”
那大学生还想说些什么,被他老叔一瞪就沉默了下去。
旁边人看着这两个人在作秀,和老肖一起鄙夷的看着这两叔侄。
“老肖啊!我呢~
是信得过你的,你也是老干部了。
吃这碗饭也有十多年,我相信你出来的质量肯定是没问题的,对吧?
说起来其他河段的已经先竣工了,我尾款结算肯定是先结算他们的。
当然你的肯定跑不掉,我只是想说,出来那么多人跟着你讨生活,又是这两天加班加点的,你看是不是弄快一点,也省得我在你屁股后面跟着核算不是?”
钟衣说着递了一盒烟过去,他都是老工人了,也曾负责过许多国家项目,底下人不知道有多少个跟着他讨饭吃的,长时间移气养体的,自有一番威严。
老肖也不敢啰嗦太多,他说的这一大堆,核心思想已经很明显了,办好了的话,事情过后他是不会查的,可如果办不好,分蛋糕的时候就缺一块了,说不定还得把这次的失误扣他头上。
赏罚分明,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谁叫自己捡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只能咬咬牙一点头,把烟接了过来:“中,老领导你吩咐,我肯定听安排!”
“行了,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随着大佬的发话,各人纷纷回归岗位,坐上了汽车。
这次的会议其实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老肖都作为老工人了,他怎么会不懂这次的隐患呢?之所以把大家都拉过来,就是给上面一个态度,讨论就是有所讨论了,出的是什么结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老肖一回到自家负责地段,一群人就放下了手中的香烟,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肖哥?您回来了?上面怎么说?”
“对呀肖哥,是不是要改道?”
“肖哥?你看我们这歇了半天,这也不是事呀,也不能白拿钱不是?”
老肖烦不胜烦,挥手赶跑了他们:“行了行了,别在这里给老子献殷勤,上面说了不改道,我们就只能硬上了!”
听到不改道的时候,一部分人脸色已经变了,而听到硬上两个字,这群人不用赶,都各自的散开了。
只有一个留了下来——霍强。
工程队里的叫他强子,是一个南方人,老肖招工的时候恰好碰到,他说他别的本事没有,就只有个把力气,年轻气盛的时候打架进了牢,出来的时候虽然不好找工作,但幸亏还有个娃娃亲,可娶了老婆之后却发现他在家里捞不到钱,恰好招工的时候碰到了老肖。
老肖还知道,他有一个媳妇儿正怀着孕,有一个七岁的孩子要上学,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老肖就把他带出来了。
老肖隐瞒了他坐过牢的消息,把他带进这个行业,掐指一算也有两个月了。
对于这个名字中和他有着一个强字的小家伙,老肖有着别样的好感。
看着这家伙留了下来,老肖十分清楚这家伙的德性,可是今天没心情,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强子你干嘛?”
“啧,老肖你别这么大声呀!我都悄悄摸摸留下来了,肯定是不想声张的呀,你这咋咋呼呼的,你看别人都看过来了。”霍强神经兮兮的往后看了一眼,就像一个做案的小偷。
看到他这副德性,老肖又踢了他一脚:“行了行了,你这遮遮掩掩的还不如把话说清楚,别人才懒得管你。”
“说吧,找我有啥事?”老肖摸了摸口袋,正想掏根烟出来,突然摸出了口袋里钟衣的那一盒新烟,他愣了一下又放了回去,重新拿起老烟点了起来。
吧嗒了几下,打火机就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咳了几声才把痰咳出来一样,吐出了一大朵橘黄色的火焰。
“老肖啊,你看我老婆生孩子,我不跟你说了吗,她最近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前段时间打电话跟我说又......”这小伙子眼睛贼的很,他瞅见了那一盒新烟,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一脸猥琐的搓着手指。
他大儿子九年义务教育用不了多少钱,虽然说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他媳妇的身体,对于这个没有因为自己坐过牢而放弃嫁给自己的女人,强子曾经在她爹妈面前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对她好。
“一天两顿老母鸡?强子啊!按照你跟我这种借法?你这媳妇是啥宝贝呀,你别不是瞒着她自个儿跑去浪角街了吧?”
老肖听到他又要借钱,眼睛一瞪,犹如干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就点了过来。
“我告诉你要是惹上了啥不干净的,你可别指望我借钱给你治。”
“哪能啊,老肖,你说我这好不容易......出来好好做人的,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属实是老家那边没什么人手帮衬,钱就花多了些,毕竟怎么也不能苦了我娃儿不是。”
说到好好做人的时候,他声音压低了很多,这一道伤也许已经释然的,可是留在心里的影子却抹不去。
“行行行,回头我调给你,不过先说好啊,可别跟别人讲!”
强子脸上露出喜色,眼底洋溢出看得见的幸福,说着还指了指他放新烟的那个口袋:“哈哈哈,那是,对了,老肖,你这烟.....”
“去去去,这东西可不是给你抽的,你懂这是什么东西吗?滚滚滚!”